蕭武：指出階層固化不是要人絕望，而是為了爭取平等

接連寫了幾次階層固化的問題，讓很多人不滿。有些不滿無所謂，但有些是朋友，他們也認為我最近寫階層固化的幾篇，總是給人很絕望的感覺。

其實，讓你心寒的不是我，而是現實。我並沒有什麼高深的見解，只是說了實話而已。這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以前因為大家故意裝看不見，或者是被其它什麼東西蒙住了眼睛，沒看到而已。比如心靈雞湯。

有朋友說，現實已經如此殘酷，如此鮮血淋漓，能喝幾碗熱氣騰騰的心靈雞湯，稍微有點安慰，不也是很好嗎？你為什麼要打翻別人盛滿了雞湯的碗？

這就是最可怕的事，比階層固化的事實還可怕。因為這意味著，你不但接受了階層固化的現實，而且學會了自我麻醉、自我安慰，放棄了對現實的反抗。

比如我們經常看到各種心靈雞湯說，那些富二代官二代子女，如何出身好，還努力，所以才能成功，屌絲們不成功不是因為出身不好，而是因為不夠努力，云云。

這種雞湯段子明明是赤裸裸的欺負廣大社會中下層屌絲的智商，但卻動不動也能在朋友圈和網路刷屏，讓很多屌絲髮自肺腑的相信，確實不是自己出身不好，而是自己不夠努力，所以還不成功。可以想像，今天中國的社會中下層屌絲離笑眯眯的印度乞丐還有多遠了。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不公平、不平等，而是絕大多數處於不平等地位的屌絲忘記了自己受到不平等的對待，放棄了反抗。用我們常說的話說就是，哀莫大於心死。心靈雞湯喝多了，心就死了。

前面的文章已經簡單解釋過了，階層固化是市場化的必然結果，市場在資源配置中所起的作用越大，階層固化的速度越快。

在歐美這種市場化社會，並不是沒有階層固化，而是因為他們一直都是這樣，除了在法律意義上，平等並沒有真實存在過，所以大家不覺得是個事兒。而歐美的主流媒體也是高度精英化的，維護歐美社會主流意識形態的自覺性特彆強，所以哪怕不平等已經非常嚴重，他們也選擇無視，而是更願意關注同性戀、墮胎、種族平等等等與選舉關係更密切的議題。

中國的不同之處在於，至少在四十年前開始向市場化轉型的時候，我們還是一個相對比較平等的社會。今天還活著的中國人里，七八成還經歷過社會平等的時代，對平等還有感覺。

但是，正如上一篇《為什麼90後不抱怨階層固化？》里說過的，隨著市場化改革在1992年之後加速，90後、00後的成長經驗里就沒有平等這回事了，也就沒有平等意識了。沒有平等意識，自然也不會覺得階層固化是個多大的事兒。這也算是和普世價值接軌。

那麼，平等是從哪兒來的？平等從來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也不可能是市場自發擴展出來的，只能來自國家的二次分配和社會政策帶來的效應。有一個重視社會平等的國家，才會注重在社會政策上進行調整，才可能儘可能減少階層差異，疏通階層流通渠道。

所以，我指出階層固化的事實，並不是要讓大家感到絕望，而是希望大家不要指望用雞湯來安慰自己，能夠認清現實和自己的基本利益在哪裡。只有認識到自己的利益並不在更進一步的市場化改革、依法治國，爭取國家在社會政策上注意到這些現實存在的問題，在資源分配上不要過分強調市場的決定作用。至少是在教育、醫療等公共資源分配上，要避免市場化因素過多，為自己將來老了以後有點保障，也為眼下的子女教育留條出路。

至少就目前來說，至少我們這個國家還有個社會主義的名義，不管它是不是已經只是個名義，但有這個名義就比沒有好，至少還有可能性，就還有爭取的空間。比如近兩年大家關心比較多的教育問題。

作為最重要的階層流通渠道，這些年確實出了問題，但至少高考還在，素質教育、自主招生這些為強勢階層量身定製的制度設計還沒有完全把路堵死，公共教育資源還是有可能通過一定的制度來進行均等化配置。

比如學區房的問題。現在買學區房還能上好學校，是因為好學校還沒有完全市場化配置。如果有一天，完全市場化配置了，好學校都去了富人豪宅區，那就完全堵死了中下階層的路。

這也是今年那個清華畢業生在北京買不起學區房的問題，很多人的問題是，上了清華也買不起學區房，為什麼要買學區房讓孩子上清華？這個問題將來的結果可能就是另一些人說的，學區房都買不起，你還上什麼清華北大？你上清華北大不就是浪費優質教育資源嗎，你就該上技校中專，去工廠里流水線上當螺絲釘。

類似的情況還有醫療，住房有一部分也是。

作為社會主義國家，中國有個重要的優勢，就是國家掌握大量的公共資源。那麼，問題就在於如何配置這些資源，是按照平等的原則進行均等化配置，以行政手段強制性的向社會中下層更大多數人傾斜，還是按照市場化的原則配置？尤其是公共資源里的優質資源，是按照什麼原則配置？這就是社會政策取向的問題。

因為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所以我們還有機會爭取讓這些公共資源不完全按照市場化的原則配置。如果是在歐美日韓那種國家，自然沒有這個可能性。市場化、法治化了，有問題只能怪自己投胎的時候沒投好，或者是自己不夠努力。而強勢階層在賣給中下層的雞湯里也永遠不說自己從一開始就佔有的社會資源，只會說自己成功是比其他人更努力。這種得了便宜賣乖的雞湯對中下層來說，就是精神鴉片。

所以，我只是希望大家看清現實，不要相信雞湯，多關注社會政策變化可能給自己帶來的影響，在關鍵性的問題上不要犯糊塗。比如所謂讓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強勢階層精英階層當然要支持，但是中下階層跟著起鬨，就是自己給自己挖坑了。強勢階層給中下階層挖的坑已經夠多了，中下階層就不要再自己給自己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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