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33歲之前,肯定還會有夜晚是流著淚度過的。

五月三號從單位休假回家,到六月五號正式回來上班,一個月的時間裡,說實話,我的狀態著實是有一些差,一場重感冒,渾渾噩噩幾天都要將近四十度,後面馬上接了一個胃鏡,感冒好了可是到今天還是不停咳來咳去。

這會兒在上海的浦東機場,航空管制好幾個小時了,飛不了。

來上海見幾位故人,見幾位舊時好友,見一兩位啟蒙恩師,上海-南通-上海的轉了一轉。

果然無論是哪個航空公司,都不能明白茶還是要泡的淡淡的才好喝。

到上海那天和一故人見面轉了轉,她問,你怎麼還是把自己弄得傷痕纍纍的?照顧好自己不好么?

我說,並非是我不想照顧好自己,只是有一些黑暗的夜晚,實在是太難熬了,如果不變成傷痕,不痛哭出聲,不刺破皮膚看血流出來還是紅色,我都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還真正的活著。有一句話你有沒有聽過,叫做「其實命運給你的東西,早就在冥冥之中定好了加碼。」我似乎是因為太貪心挑選了幾個不太恰當的東西,不屬於我的東西,所以,命運很快就拿走了應當付給他的代價。這些代價我付的其實有點心疼。

所以呢?

所以我再詳細說這些事情的時候,眼淚就流了出來,可是絲毫都不影響我繼續把事情講下去。

你看,其實好多時候我和你打電話的同時也是有眼淚的,可是除了過生日那天,你又有什麼時候察覺我似乎是哭的很難過呢?

所以說,照顧好自己不好么?

如果能照顧好自己,其實你都不會看到這些傷痕啊,我高估了自己能力,也高估了自己傷口癒合的能力。其實不這樣做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看這明顯都不是一天的傷痕,肯定也不是一天的問題,如果說不快快的處理掉,那麼我就會在很長的時間裡都是很負面啦。

那,快些學會好起來吧。

在南通聽了一場李老師的音樂會,聽李老師彈梅梢月,聽王老師吹楚歌,聽他們伉儷情深的合奏梅花。

聽南風悠悠,聽梅梢月凄凄而歌。音樂會這個事,自去修了長城就與我絕了。音樂會結束之後,特意晚走了一會和李老攀談了幾句,覺得七年時光一晃而過,從銀川專門飛去也是有心了。只是李老其實不知道,我不再摸琴也有將近一年了,雖然還是修容成那個樣子,那個一伸手就能看出來還在彈琴的樣子,可是其實,真的從執念上放下來了。我不再繼續奢求能有朝一日,站上去那樣的一個舞台,或者說,有朝一日,能有一個舞台我伸手摸摸邊發現能站的上去。

最近不少好友說是開第一場音樂會,問要不要湊熱鬧,自知手上功夫全全的放下了,就不應,說,我要第一排的位置,好給你送花。

可是效果不好啊

但是給你送花方便呀。

我學琴的第三年,七拐八拐的順便學了幾種管樂,平衡一下發展,妄想以後無論是怎麼樣,上台都不會為難,畢竟你吹簫那我就彈琴,你彈琴我塤也學的還不錯啊。

一點點的長大,就一點點的接近這個人生的真相,就一點點的明白什麼是能做的什麼是不能做的,而什麼又是這輩子做不到的。可能人的一生很難確定的下來什麼一定能做得了,但是什麼是這一生永遠接觸不到的高度,卻是顯而易見的。

現在遺落的,梅花都沒法好好彈成一整個曲子了。

上海航空酸黃瓜的麵包真難吃。

等我下了飛機一定要去K記,買一個中杯的可樂來喝一喝。

五月一共31天,三號到達的濟南,算上三號,一共我有15天沒吃過早飯和午飯,然而很尷尬,我也沒瘦。準確的說是五月份的確瘦了,可是六月一號就補回來了。

這15天都在我家和大學之間跑來跑去,討我那張應該有,但是沒有的畢業證。很是可惜,沒要回來。不過事情也不算是最壞,畢竟只要是沒有結論就不是最壞的結論。

早上六點多滾去學校,到了之後8點多,不得不說,動車真是個好東西,雖然是兩個城市,但是每天我還能來得及回家吃個晚飯。晚上窩著寫材料,寫申請,大概就是學校啊,你看我在校期間也挺乖也挺爭光的,要麼您把畢業證給我?

一寫15天,每天就是寫過來寫過去,然後第二天再去找不同的校領導,討不同的章子。第一次在學校里明白一句話叫做,話難聽,事兒難辦。

我本來以為,對付垃圾話,我應該是很輕車熟路了,可惜可惜,高估了自己。

回家先緊著材料寫,寫完了,回味下今兒都發生了什麼,翻江倒海的委屈就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去衛生間沖個澡,哭一會,或者說等鮮血刺破情緒。

母親和父親在鄉下買了四合院,準備搬過去養老,看我一個人在家各種不放心,決定我走之後,再搬過去,其實那一會兒,我是希望他們趕緊搬去鄉下的,讓我一個人待著。

後面的幾天,老爸覺得我蔫兒的有點狠,和我共享了他的煙和酒,我估計他是專門開的薄荷萬寶路,畢竟六十多歲的老爺子抽這個有點奇怪,還有喝了大半瓶的白蘭地。人恆有理智,怕老爹套出來什麼話,一杯足矣。

一眾朋友都說過,你真是我見過的活的最理智和嚴肅的人。嚴肅到沒有絲毫樂趣可言,半句玩笑開不得,一件事情怎麼處理只要是我的能力里能解決的,腦子裡有儲備的,都會馬上顛顛兒的去辦。最短的時間裡,找一個損失最小的方案。

從知乎上撿到的一個妹子,最近為了感情的事情一直在戳我,聊了幾句和曾經的自己如出一轍,和姑娘講了講我的過往,都能當作故事來講的過往,講完了之後姑娘問我應該怎麼辦呢?

我一會兒活著下了飛機先去謝謝父神母神的不殺之恩,再去買可樂。

狠狠的忘掉,愛的背面永遠不是恨,恨是愛的另一種表達方式,愛的背面是冷漠。所以逼著自己忘掉吧,忘掉才能往前走。

小姑娘說,我什麼時候才能做到像你說的那個樣子呢?好羨慕你現在的樣子啊。

我沒跟姑娘說,到今年我才正兒八經的明白愛的對立面應該是冷漠,所有過不去的事情都應該先放下,饒恕過自己之後,再去饒恕別人。而我還是當事人的時候,自己其實陷入了巨大的無助和悲傷,生剜活剝了我半條靈魂去。和你現在比起來,簡直狼狽到土地里。

雖然知道這些道理,但是依舊不能很好經營自己的感情,如果一定要受傷,那就離得遠遠的,遠遠的看著,遠遠的聽著,遠遠的待著。

和故人講,今年要是想來這邊看看自然風光,就趁著七月趕緊來吧,我八月要離職了。七月接待幾個十分要好的朋友,你可以一起,都是姑娘也不必在意。

十分的愕然,怎麼就會要離職了呢?

因為……因為很多極其複雜的原因。

那多可惜。

不可惜,我從放下鴿子山開始,就不覺得可惜了,也知道自己似乎是永遠沒有辦法和自己想的一樣在這個行業里繼續向前走了。不是說,走過的路越多,就越接近人生的真相么。

很多年了啊。

是很多年啊,從開始學琴那年,摸摸索索的就向這個路上走了,從見馬先生那年就明白,這條路無論如何我都要走了,也從放下鴿子山開始,明白這條路沒法繼續前進了。

我要是你,估計會狠狠地逼一逼,哪怕是外物都捨去了,也不會放下自己事業的。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這一些東西對我來說都意味著什麼。對我來說,又都是什麼。我沒有辦法讓所有人都感同身受,就和我沒有辦法離開這部手機一樣。放下的鴿子山,基本上就等同於放下的所有努力,我這一生都沒有什麼機會再去國家級的項目做田野了,在這之前,我還放下過長城,放下過108塔,放下過各種外場,放下過借調。

我沒說,我還放下過和朋友的聚會,放下過許多的情分,放下過不少前路。和鴿子山相比,那些東西都是在是太不值得一提了。都不能算是放下,充其量就是沒去而已。

這次鴿子山,我還想寫兩篇論文呢,真是可惜了了。

和故人聊起來好的相處模式,大概是「你我二人,同是戰壕內的戰友對抗的是這個不太友善的世界,小情小愛的要有,可是維繫也不應當是靠著多看了哪個姑娘一眼,或是沒有及時回信息來產生的衝突,應當是誰的雙親抱恙,左右都要支一個人去看看,哦,那我去,都會處理好的,別擔心。是你們單位居然空降過來一個新領導,叫啥來著,我去打聽打聽。是下周三某領導要請客吃飯,前三天想吃飯的時候說什麼,後三天想吃飯的時候說了什麼,剩下一天還是互通個有無,問問這都是什麼。是別擔心有問題我和你一塊兒處理,是別怕,我一直在。」

聽起來有點像是我這個年齡想的事情啊。

不是,是我爸這個年紀想的。我有點害怕33歲的自己,平庸,無能,無趣,也不快樂。

別的我不知道,但是33歲,一定沒有今天這麼快樂,畢竟我還沒到,就已經很不快樂了。

我也怕自己的無力感吶,明明去年這個時候我還生龍活虎的活著呢,今年怎麼就這樣了。其實我也知道,這個就是命運標註的價格,除非去年我不去拿這樣東西,否則無論如何,我都需要把代價交出去。代價就是成為一個平庸的人。畢竟在宣傳了婚紗照要等三年,生孩子丈夫不會在身邊,父親死了不能通知的大環境下,一個剛剛進入社會姑娘的微不足道的夢想和事業又算是什麼呢?

臨走之前,故人說,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好么?上飛機之前,又打電話來說,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啊。

我有點淚目,但是也只能說,盡量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其實,那天下午喝著茶聊過之後,我就知道,在33歲的夏天到來之前,我肯定還會有大把大把夜晚會和深藍的夜幕融為一體,只剩下淚水還閃著光,會有無數的傷口迸發出鮮紅的血液,提醒我太陽總會升起來,會有很多次對著電話一邊流淚,一邊講昨天其實過的也還好。

父神給予的皮囊實在是太過於逼真了,我的不理智,我的膽怯,我怯生生漲紅的臉,都藏在皮囊背後了。沒人知道我會一直吃固定的菜色,因為自己的挑剔而不想去嘗試,直到大學舍友有一天問是不是你媽不給你生活費啊?我怎麼看你一個學期都在吃番茄炒蛋?因為不想去更改風格,所以買的衣服很是統一色系統一款式,直到有人問,我怎麼覺得你一年風格都是這個樣子的?這個意外情況就按這個辦法處理吧,你覺得合理么?不會有人問你這樣短的時間裡做得決定是不是很可靠,但是這個意外發生之前,我就用過幾個夜晚思慮過,如果說有意外怎麼辦。林林總總的方案里,早就按照我的儲備,做好了解決的方案。

文博從業是我的皮囊拿的一根劍,正面拿著,裝作是威武神通,背面拿著,是緊緊護在胸口。

放下這根劍,等同於放下了七年里另一個自己,泉城路翻修的時候撿瓷片的自己;央求師傅去熟土堆的自己;進博物館的自己;第一次把瓷片拼成一整個的自己;學著做冷修的自己,凌晨五點鐘起來看書的自己;跟著去即墨的自己;髒兮兮的時候被風吹過的自己。那個站在赤紅色煙霞下,歡呼雀躍拋開所有煩惱的自己,站在峰巒之上,濃綠染衣的自己,那個告訴別人,我是不以外物而自得的歡喜,很想分享給你。

於是就都放下了。

我還不知道三十三歲的自己會是什麼樣子,卻也不想繼續的平庸下去,所以我說,放心吧,我會盡量照顧好自己的時候。

其實我說,我知道,那天之前,還會有無數的夜晚,無數的淚水,無數的傷口。

記在飛回寧夏辦離職手續的飛機上,算是給自己的七年一個交代。

後面的時間,肯定會不是那麼順心,不過總需要向下走下去。

還在走著,就比認命了要好。

摸摸七年前在村子裡屋檐下第一次拿到豆青釉碟子的自己。

好孩子,睡過去吧。

晚安。

2017.06.04 19:00

Annsue

一語成讖,八月一號離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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