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雀山筆談丨捕醉仙
夷光樓在白水三十六坊中有些名氣,還是佔了一街之隔的白水州衙的地利。年初新府君就任後,衙中大小官吏便自覺少了應酬。可夷光樓畢竟往日聲名在外,這生意也還算興隆。而今夜府君幺子在夷光樓私開宴席,不少官場老手都琢磨出了點東西來。
宴席擺在三樓一廂臨窗的雅間。正主還未到,林關魚被酒樓管事引到位子坐下。在座的人他大多認識,不是世家子弟就是有個一官半職。除了和對頭楊得之正說著話的青年他只覺面熟,卻是記不起對方名姓了。觀那青年坐在主位右手,當是同主人交情匪淺,他也是對青年點頭致意了一番。
「關魚兄,未曾想到道臨公子說的意外之喜便是你啊!」好友封亮一等林關魚坐下,就喜滋滋地說道。
就坐眾人這時都齊齊望過來。林關魚一時不明好友話里底細,正想順口問下去,門外就響起一陣爽朗大笑:「明之所說若是在平時,倒也不算錯。畢竟在白水三十六坊號為醉才子的林關魚都被我給請來了,這宴也是難得。不過嘛——」
笑聲似尤在耳,人卻是已步入雅間,在主位上安然坐下。他嘴裡說著可惜,臉又帶笑,配上那雙有點斜視的眼睛,瞧著有些滑稽。不過他揮手間令身後伺候的婢女們悄無聲息換上盤碟酒盞,在林關魚看來,才有了幾分府君公子的氣派。
主人賣著關子,席間自是有識趣的人接話頭——「公子,不過什麼?」
林關魚自得之餘心內也是好奇。
席道臨斜視的眼睛看了一圈巴巴望著自己的七八雙眼,心中快意,先自斟了一杯飲下,才悠悠道:「不過意外之喜在人亦在物。」
「難道是公子在回易上淘到了好東西?」坐在席道臨身邊的青年隨口道。
「哈哈,我倒是忘了介紹了。」席道臨避而不答,「身邊這位是我在南淮的同窗,朱朴之。」見席間眾人面色茫然,他笑著補充道:「白水丞朱大人的二公子。」
林關魚恍然。這朱朴之頗有英氣的雙眉和那位強勢的白水丞確實有幾分相似。近來傳聞朝中一直熱議重開與隔海而望的雷雲二州的市易。這朱朴之的老父也是持此種主張。
「看來朱二的老父當是要迎來枯木春了。」林關魚說不上嫉妒,他知道自己所需。
「醉才子怎麼走神了?」
林關魚見席道臨雖是問自己,可卻望著居於朱二公子左手邊的楊得之。初時不解,隨即他明白大概是斜視的緣故。
林關魚表著歉意:「我在好奇公子所說的意外之物到底為何?」
「哈哈,這正是今夜我邀請各位的目的——奇物共欣賞!」席道臨說道。他示意侍女將燈盞中的明火熄了,「請各位看官看好我身後的帷幕!」
隨著最後一個燈盞被撤去,樓外的黑暗悄然浸入這方小小的雅間。唯有對樓的燈火斜射了進來,落在封亮的半邊臉上。
「啊!」不知誰怪叫了一聲,隱隱還傳來府君公子低低的得意的笑。林關魚心裡暗罵,眼角餘光卻瞥見前頭一團瑩瑩的光在晃動。他轉頭瞧去,正對上一雙圓鼓鼓的綠眼。他也是大駭,張了張嘴,什麼聲也沒發出,像條渴水的魚。
林關魚眼前是對青光熠熠的眼珠。圓溜溜的眼泡絕然不是人眼,可便是人眼也不如這雙青色眼珠緊盯著人來得驚悚。瞳仁默默地注視著林關魚,好似還並未死去,帶著盈盈的水意。
呼吸間它便轉過去了。
林關魚這才發現自己肢體有些僵硬。他借著泛開的綠光一望,每個人臉上都青慘慘一片。林關魚視線一轉,猛地望見楊得之正笑吟吟地瞧著自己。
「掌燈!」
林關魚聽出了府君衙內壓抑著的笑意。
「不知各位可知這是什麼異寶?」席道臨眼睛對著眾人一掃,最後落在桌上——通明的燈火下,嵌在薄紗中的眼珠就像兩顆青色的琥珀。
林關魚腦中靈光一閃,正想開口,楊得之已搶先說道:「凝碧珠!」
林關魚穩穩坐著,舉杯抿了口酒。
果然,席道臨裝作失望地擺了擺手:「差不離了。」他瞟過沉吟不語的林關魚,道:「醉才子可知?」
林關魚遲疑著點頭道:「若是關魚所料不差,這應是泉客珠。《西海述異》云:『海之西有鮫,月夜泣淚成珠,佳者曰凝碧也。』凝碧珠其實也不過是鮫珠中的上佳者。」他瞥了一眼楊得之,繼續道:「而《天啟風物誌》殘本有載:『西海有鮫,古謂之泉客。大胤間豢養於坊,日使其泣,珠多雜色,而佳者為凝碧,價與金同。其目若純,豪賈巨胄趨之若鶩。今時已無聞。』」
「不愧是醉才子,這書袋掉得好!掉得好!」席道臨臉色泛紅,輕拍桌子,「這還是西濱市易興起,使得我朝和雲雷二州往來無礙,百年前的珍寶才得以重現世間。不過今後若要珍寶多多,還需仰仗諸位啊。這一杯我先干為敬!」
林關魚也一飲而盡。席道臨話說到此也算是說完了。聰明人都能聽出這是新府君借其子之口給白水城本地勢力透氣——要合宛州本土和北方僑人之力重開西濱海貿。
林關魚知曉這不關己事。林氏雖是號為簪纓之家,可早就沒落了,不然林關魚也不會被席道臨請來掉書袋。
席道臨也知有些話點到即可。他笑道:「這泉客珠大家也賞過了,接下來不醉不歸如何?」
「公子,我有一物可以聊助酒興!」楊得之突然提議。
林關魚借著飲酒之機,瞥了他一眼。
「哦,我拭目以待。」今夜的目的也算完成,席道臨興緻頗高。
楊得之出門喚來自家書童,再進門時,手上已經多了個漆黑的方正盒子。
在楊得之揭開盒子里的紅綢後,封亮低聲說了一句,幸而離得近,林關魚聽得清楚——「是捕醉仙!」
楊得之掌中的捕醉仙,一望便知不是宛州的東西。它上邊是個身披紅紗的人偶,膚色瓷白,赤發碧眼,細腰處則橫掛著個樣式奇怪的小鼓。女偶一手輕拍小鼓,一手虛抬遙指,似是邀人痛飲,情狀大方可人。她跨坐在下邊的圓石上,姿勢有些輕浮。
林關魚瞧著捕醉仙,驚訝於域外也有這等巧物。他不知是之前那對泉客珠的緣故,還是眼花的原因,總覺得這女偶一雙碧眼有些生氣,會動。
「倒是個精緻的物什。」席道臨笑著贊了一句。
「我也是從一個走雲州的商賈那裡買來。還請公子做個持平。」
席道臨接過捕醉仙時,手頓了頓,臉色驚疑,一雙斜眼對著女偶上下打量。手指在其上輕輕摩挲,竟是愛不釋手。
除了楊得之,眾人皆是覺得怪異。
「真是奇了!這女偶也不知是什麼材料做的,肌膚嫩滑竟不輸二八女子。細細體會,偶身還有暖意透出來。得之,你淘了個好寶貝啊!」
「公子若是喜歡,可拿去好好賞玩。」
席道臨對此僅是有些驚異而已:「哎,君子不奪人所好!再說我也不做持平,需要什麼持平?大家輪著轉上一回,這更得趣!」
觥籌交錯間,林關魚又是一杯清酒下肚。夷光樓供應的清酒可不是那種篩過的清酒,而是和南淮「杏林醉」齊名的上品佳釀。
入口時只覺香醇溫潤,直至落肚,方顯出霸道威力來,後勁十足,故而初飲不能貪多。林關魚只覺肚中一陣翻騰,這已是今晚第十一杯清酒了。自家有這種醉酒感覺還是上次同寒士李開平文斗賭酒之時。
自開始用捕醉仙助興,也不知為何,那鼓女十有八九指著林關魚。若說這是楊得之在東西上做了手腳,可每人都有機會轉動,且初始方位各自不同。林關魚不信捕醉仙上會有精密機關,何況楊得之也不知自家今夜所坐何位。若是在座之人皆聯合起來……這個根本不可能。
林關魚忽有所感,只覺冥冥中似有人在盯著他。他大大方方往楊得之處望去,對方正和身邊伺候的女婢說著什麼。林關魚不自覺笑了起來,搖搖頭,探手拿起桌上那對準自己的鼓女——又輪到他來轉了。
初次接觸這個捕醉仙,林關魚也在心裡驚嘆匠人技藝之精湛。二指寬的小臉上分毫畢現,連眼角也有絲絲笑紋——這當然不足為奇,而一個人偶若能令人覺得它有生氣,這才可算是天工手筆。便如現在,這人偶殷紅如血的雙唇輕啟,就像是有什麼悄悄話要對著林關魚說一般。
「關魚兄?關魚兄!別被人偶迷了眼哪,哈哈——」
席道臨等人大笑。
林關魚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再看手中的人偶,它靜靜地咧嘴微笑。他歉然一笑,將捕醉仙在玉盤上轉了一轉。『』
纖纖細手慢悠悠地指過每個酒客,眾人眼睛都緊隨其而走。
「快一點!快一點!」
便是不懼烈酒的林關魚在捕仙醉將停在自家方向時,也在心內希望它能繼續動,好錯過自己。而好似為了回應他心中所想,捕醉仙堪堪停下時,又往林關魚右手飄然移了三四分。
林關魚輕舒了口氣。
雖然捕醉仙並未對著他,可林關魚直覺女偶在朝他笑,遙指的縴手就像在召喚他傾聽她的軟語。
封亮喝下罰酒,正想去轉捕醉仙,卻瞧見好友慢慢俯下身子,側耳貼近鼓女。他心中好笑,拍了拍林關魚肩頭,道:「醉了醉了!」不想好友突然扭過頭來就是咧嘴一笑,口中還有怪音。他一驚之下,往後倒去,酒意散了大半。
眾人都站了起來——席道臨還坐著——封亮以為好友發酒瘋了,忙使喚扶他起來的侍女去拿醒酒湯。
「醉才子有點名不符實啊!」席道臨覺得這林關魚被區區幾杯清酒醉倒,很是掃興。倒是朱二公子瞧出林關魚情況不對,喝道:「林池,你幹什麼!」
他這一聲中氣十足,震得屋內諸人耳中隆隆作響。
席道臨只見林關魚遲鈍地抬起頭來,瞟了朱二公子一眼,嘻嘻笑道:「這鼓娘要和我說悄悄話哩。」姿態扭捏至極,好似一個老姑娘。
席道臨一見其作態,臉色才有些驚惶:「他這是得了癔症?」他也不敢大著膽坐下去了,因為林關魚此時已爬上檀木桌子,拱著屁股絮絮叨叨地和捕醉仙說著話。
「快去叫人!」席道臨踢了臉色發白的僕從一腳。僕從一臉不知所措,想不到要去叫什麼人。
「快去請大夫啊!」
僕從如得令箭,跑出了雅間。此時門外已有人在觀望。酒樓管事帶著人從門口進來,低聲向靠牆而立的侍女問情況。
「啊,你說什麼?」這時桌上的林關魚對著捕醉仙陡然高聲問道。
席道臨被唬了一跳,反而是清瘦的朱二公子和酒樓管事圍了上去。
林關魚吚吚啞啞嘆了聲氣,忽而又掩嘴偷笑。席道臨心裡滲得慌,往門口移了移步子。
朱二公子和管事對了眼色,正準備撲上去將林關魚制服,桌上的人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林關魚茫然地抬起頭來。他看到朱二公子和酒樓管事都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環顧一圈,里里外外還圍了不少人,自己還跑上了酒桌,怎麼回事?
「關魚兄?」聽到朱二公子叫自己,林關魚「啊」了一聲,然後他就看到對面倆人的臉色明顯放鬆了下來。
朱二公子這時讓管事招呼人幫林關魚下酒桌。
林關魚扶著酒樓夥計的肩頭下地後,忽而想起什麼,在人群中觀望了一下,見楊得之站在帷幕之下,一副看戲的模樣。他早知自己顏面丟盡,還是耐不住狠狠盯了他一眼。孰料對頭卻渾不在意,反而露齒一笑。
林關魚此時滿身油膩,而且腦中一片混沌,也不好發作和追究什麼。他只想速速逃離此地,因而下地後只是對眾人告了聲罪,就由小童引著回家了。
雅間眾人在出了這趟子事後都沒了興緻,相繼辭別府君公子。
席道臨同朱二公子道別後,回到雅間一看,發現那個助興的鼓女適才還處在桌子中央,不知何時已被置於遠離他一側的桌緣,好似賊人奸謀敗露作勢欲逃。他沒來由地心裡一跳:「不會是它自己動的吧?」
他不知楊得之為何沒帶走這東西。雖然捕醉仙精巧,但出了林關魚這事,他心裡對這域外之物憑空生出些虛怯。他吩咐僕從收拾好泉客珠,就先一步離開了雅間。
出了夷光樓,林關魚四肢酸軟無力,腦袋也還昏沉著。他讓小童招了輛馬車。
車輪壓著青石路緩緩轉動。
林關魚長吁了口氣,他掙扎著脫掉沾滿油膩的外袍,開始梳理之前發生的一切。
林關魚正試圖回憶自己是如何上桌的,車子猛然震了一下,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心裡火大,道:「看著點路!」
車外毫無聲息,連小童也不見回話。
車子的顛簸愈加明顯,像是走在凹凸不平的碎石路上。林關魚心裡一直鬱結的火氣竄然而起,他感覺身體里突然充滿力氣了,起身掀開車簾,正欲張口斥罵,卻見車外空無一人。
暗夜中唯有馬兒在走著,周圍黑魆魆一片,近前由於車上掛燈,倒是可以看到一片矮木樁似的黑影立著。說是灌木,又太稀疏,說是樁子,誰把樁子立在大路上?
林關魚索性不去管它是什麼了。他這時按了按額角,腦子卻還迷糊著,可他到底知道有些不對,想叫上幾聲引些人來,也給自己壯壯膽子。不料車輪不知拌到了什麼,車子驟然停住。他本來就沒站穩,這一急停,他一下就被翻下車來。
地上長滿了雜草,刺在臉上卻毫無感覺。林關魚搖搖晃晃爬起來,尋到車輪的大概位置,手伸到輪子下摸索著。
絆住的東西像是長條的青石。林關魚暗嘆晦氣,他爬上車小心地摘下燈,重新蹲到車輪前。
確實是青石,上邊似乎還有東西。他舉燈湊近了瞧,只見上邊刻著「李開平之墓」五個筆畫歪扭的紅字。
林關魚背上猛地沁出一層汗。他站起身後,也不敢將燈光撒出去了,生怕那些矮木樁似的黑影是自己所想的東西。可周邊反而生出許多青色光團,似一隻隻眼,在虛空中飄著。
黑影就都現了真身——皆是一座挨著一座的墳塋上的碑石。
林關魚咽了咽口水,才發現嘴裡幹得很。
夜風一吹,遠處隱隱有輕微的聲音傳來。
漸漸地聲音越來越近,卻不是林關魚希冀的馬蹄聲,而是輕快的鼓聲!
他看到就在一根黑影上頭,憑空冒出個女子——紅紗著身,腰間有個小鼓——是那捕醉仙!林關魚心裡一抽,只覺全身被滿滿的寒意浸透。
「公子,可還要再來一杯?」
林關魚咚地砸回車廂里,眼冒金星。腦袋不知撞到哪裡,嗡嗡作響。
「公子?怎麼了?」林關魚見到一個小腦袋從帘子外探進來,借著車角掛燈,他看清是自家的小童。難道剛才是自己睡熟了?他乾脆不坐起來了,揉著腦袋,道:「還未到家?」
「過了瀘水坊就到了。」
小童見林關魚良久不作聲,也就識趣地放下了帘子。
林關魚是想起了半年前和李開平在瀘水坊中的賭鬥。
那次賭鬥的起因說來也就是文人間的那點事。若不是林氏沒落了,區區寒士無論如何也不敢挑釁他。
他揉著腦袋的手驀地一頓。
不對!
「新府君是半年前才到任的,當時在白水小有文名的李開平就找到我要文斗,而僑人楊得之也在賭鬥後不久便和我結下樑子。」他思路越來越清晰,預感自己抓住了一條線索,「而今夜是席道臨請我來活躍氣氛,好讓他幫他老爹透個話。那我和李開平間就不是簡單的意氣之爭了。」
細想起來,自家那名傳白水的「醉才子」之號也是賭鬥後才傳開的。而且剛才那個怪異的夢,和酒桌上充滿邪性的捕醉仙,林關魚一下子坐起:「楊得之那廝和李開平關係匪淺!」
看來今夜自己出醜有點說道了。林關魚平復自己的心情,皺眉思考著,究竟是什麼令李開平不惜醉死也要同自己拼個高低呢?
他想坐得舒服些,右手碰到了個東西。
林關魚捏了捏,溫潤滑膩,還有股暖意。他身子一震,再說不出話來。
次月,夷光樓中。
朱朴之撥弄著碗里泡開的白水葵,隨口道:「聽說關魚兄去了?」
「嗯,坊間都在傳,說是醉死的。想不到醉才子最後真的應在了醉字上,可惜。」席道臨從婢女手上接過湯料,一樣一樣放入已然滾開的茶水中。
朱朴之擱下勺子,望著滾水裡沉浮的各色湯料:「差一步就到家了。」
「嗯,所以可惜。」
席道臨見到了火候,將茶湯盛了一點先嘗嘗,咂了咂嘴。
「在南淮時,我閑來無事,有一次在夜市上淘到了一本怪書。」
席道臨這才疑惑地抬頭看向自己的同窗。
朱朴之隨手拿起一個瓷托,道:「那本書上記載的都是些異聞。其中一條有些意思,說是有一種怪,因怨而生,寄於器物之中,就像這瓷托,作為身體之用。若是仇人沾了,那就不得了了,會要命的。」
席道臨坐直身子,揶揄道:「原來朴之也並不只是流連於花衣巷啊。」
這時,封明之步入室內,見兩位衙內心情愉悅,奇道:「何事這麼高興?」
朱家二公子和府君幺子相視大笑。
文丨紅燒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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