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星期二:為什麼上班的心情比上墳還沉重?

三天假期匆匆結束,很多人還沒過完癮就迎來了「黑色星期二」······

提不起勁兒

哎媽呀,咋又上班了?

嗚嗚~一聽見鬧鐘響就恨不得砸了它!

假期之後第一天,每個人心裡都有幾億隻草泥馬奔騰而過,想想今天的工作清單,上班的心情真的比上墳還沉重啊!

《人民日報》說「勞動是幸福的源泉」,但現實好像恰好相反,勞動讓人感到壓力和痛苦,而不是幸福。為什麼很多人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避工作?如果不是為了謀生,你會選擇目前的職業嗎?如果不會,你最希望做什麼呢?「干一行恨一行」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案例一】醫界新星墮落為男科劊子手

我一高中同學,生物、化學成績超好,一直有醫者仁心的夢想,後來進了中南大學湘雅醫學院,畢業後本來有機會進公立大醫院,但因為當時家庭經濟壓力非常大(研二那年母親被查出尿毒症),不得已去了一家莆田系男科醫院,當時那家醫院開出的年薪是20萬,而公立醫院剛去前幾年只有七八萬/年。但高薪不是白給的,作為臨床醫師,他每個月必須至少完成35萬的銷售指標才能拿到基本工資,超出部分按10%提成,達不到就按差額的15%扣工資。於是,每個病人來了先恐嚇一番,沒病說成有病(比如淋病,其實就不是病),小病說成大病,反正有病沒病他說了算。然後一大堆檢查,他有一套普適的體檢程序,不管誰來都是這一套,僅僅根據病人錢多錢少略作取捨,價格多在2000-5000之間。開藥更是離譜,那些又貴又吃不死人的葯是必備,即便是病毒引起的病症,抗生素也開一大堆。對那些一看就很窮的農民、農民工,有時月底業績壓力大的時候也不得不狠宰他們一刀。他經常跟我抱怨,其實自己內心負罪感很重,尤其是想到自己母親也身患重病,對病人感同身受。但每周開例會的時候,主任都會逐個點評每個人的業績,完不成的人都會被罵得狗血淋頭,什麼毒辣的髒話都說得出口。其實主任從不坐診,因為他根本沒學過醫,他只負責管理醫生和護士的業績。更可氣的是,主任看他每個月都超額完成任務,第二年就把指標提升到了50萬。他經常跟我抱怨,每天上班都如坐針氈,一是擔心病人知道真相後拿刀把他捅了,二是覺得工作毫無意義,完全違背了自己從醫的初衷,而且負罪感極深,入職沒幾個月就信了天主教,每星期都要去教堂懺悔很久。後來,他母親病重不治,第二個月就辭職走人,逃離了「地獄」(他的原話)。

鋪天蓋地的性病廣告

勞動的根本目的是為了滿足社會的直接需要:農民種地是為了生產糧食,教師上課是為了教書育人,醫生治病救人更是如此。但在莆田系資本的操縱下,醫院變成了搖錢樹,醫生變成了周扒皮、藥販子,我那個高中同學也從夢想懸壺濟世的翩翩少年變成了殺人不見血的劊子手,這種工作除了肥了幾個莆田系老闆又有什麼別的意義呢?工作失去原本的意義,從服務社會變成純粹撈錢,這是很多人對工作失去興趣的重要原因。

【案例二】富士康跳樓打工仔與電腦前過勞死的碼農

推薦一部老電影:卓別林主演的《摩登時代》,描述的是100多年前美國工業化時期,工人被簡單重複、非人性的流水線工作逼瘋,最終進入精神病院的故事。如果覺得電影不真實,可以看看富士康。富士康實行泰勒制管理,每個產品的生產過程被分解成數千個極其簡單的標準動作,比如:在電路板的某兩個孔之間插入一個二極體、用擦屏工具自下而上將手機屏幕擦拭一次、把某個零件逆時針旋轉90°以方便下一個人拿取···生產過程的高度分工雖然大大提高了勞動效率,但也使得流水線上的工人備受摧殘,不信你可以試試把上面這些動作連續做八個小時不換樣是什麼感覺,別說數年如一日,一天恐怕都堅持不了,因為這種單調重複的工作實在太反人性了。同時,富士康為了提高效率,實行近乎軍事化的管理,比如很多流水線上的崗位必須站著上班,而且不許串崗、說話、手插口袋,上廁所要打報告,並且掐表計時,一旦超時就罰款。更摧殘人性的是無塵車間,每個工人都必須穿著像宇航服一樣的無塵服整天工作,無法與外界進行任何交流,由於換衣時間長,甚至不允許上廁所。其實,白領不必竊喜,那些「996」的碼農、金融民工不也一樣嗎?同樣是電腦、K線的附庸?工作時間、銷售額哪一個KPI不壓得你喘不過氣?你有權提出異議嗎?100年前美國工人所遭受的慘況,今天正在我們國家上演,並且有過之無不及。

富士康的無塵車間

加班晚了就睡辦公室的碼農

無論是卓別林發瘋,還是富士康工人跳樓,皆因員工沒有任何勞動生產的管理權,聽任老闆擺布,這就使得原本用於服務勞動者、降低勞動強度的機器(比如流水線)反過來奴役了勞動者,勞動者成為機器的附庸。企業內部實行的是資本的專制獨裁,以資本的多寡分配表決權,員工作為被僱傭者,面對不合理的管理制度毫無發言權。為什麼我們認為國家政治應當民主,一人一票,企業內部治理就不用實行民主?看來資本的強權邏輯比政府強勢多了。失去工作過程的自由,如提線木偶一般被老闆驅使,任由非人管理制度的蹂躪,這是我們逃避工作的又一原因。

【案例三】為奪家產將兄弟送進監獄

人與人關係的異化在家族企業中表現得非常明顯,赤裸裸的利益關係取代了一切人類感情,兄弟反目、夫妻成仇的例子比比皆是。最有名的當屬香港新鴻基郭氏家族,旗下資產250多億,集團主席鄺肖卿育有三子:長子郭炳湘(就是那個被張子強綁架的土豪)、次子郭炳江、幼子郭炳聯。自創始人郭得勝去世後,新鴻基就陷入奪權內鬥。2011年,鄺肖卿傳位於次子郭炳江和幼子郭炳聯,而郭炳湘一無所獲,遂將兩胞弟行賄貪污的證據提交香港廉政公署,致使二人被帶走調查,郭炳江入獄。原本情頭手足的兄弟反目成仇,甚至致對方於死地,不過是為了爭奪企業的控制權,但郭老當年創辦新鴻基不正是為了光宗耀祖、家族興旺嗎?事與願違,令人唏噓。對普通人也一樣,如果沒有工作這層關係,你跟上司或老闆原本可能是很好的朋友,但一想到他強迫你加班、罵你、扣你績效就氣得牙痒痒,恨不得馬上揍他一頓,很多人離職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刪老闆的微信好友,這也是人際關係被資本異化的表現。人與人的關係被異化為僱傭與被僱傭、統治與被統治的對立關係,這是我們厭惡工作的另一重要原因。

郭氏三兄弟

說了這麼多,其實勞動者厭惡工作這種現象馬克思老爺子170多年前就發現了,並把這一現象稱為「勞動異化」:勞動本應是人類的第一需要,勞動者應當在勞動過程中感到滿足和幸福,但由於資本的介入,勞動變成了負擔甚至是懲罰,勞動讓人感到痛苦和失落,成為人們的鎖鏈。就像《黑客帝國》里的Matrix一樣,由人類創造,最終卻反噬人類。

The Matrix

我從小到大就覺得勞動是一種懲罰,比如上課不聽話的同學會被老師罰放學後打掃教室,從那時起就以為人們天生就厭惡勞動。但是,後來在一家國企調研的經歷讓我有了新的看法。那是一家已經倒閉的棉紡廠(就像《人民的名義》里的大風廠一樣),1958年大躍進的時候建廠,調研中聽不少老工人講起他們以前的工作狀態:

那時(改革開放之前)的幹部每個星期都要參加至少2天勞動,工資跟我們工人的差不多,當然,無論幹部還是工人,生老病死都有保障,一人工作可以養活六七口人。而且,工人也可以對工廠管理制度提出意見,比如女同志的月經假就是我們自己提出來的,並且成為制度。後來還實行了輪崗制,每個月月底可以提出崗位輪換,只要能找到跟你對調的人,這樣就基本避免了職業疲勞的問題。這種「兩參一改三結合」的改革搞了幾年,工人積極性非常高。那時搞生產競賽,如果工作偷懶會覺得慚愧、丟面子,所以很多人經常搶著加班,倒不是因為有加班費,而是真的以廠為家。所以,我們廠的利潤全省都名列前茅。後來95年左右開始改制,說是引入現代企業管理制度,改來改去,工人沒有發言權了,廠長想給誰發獎金就給誰發獎金,想辭掉誰就辭掉誰,還把很多工程給自己親戚干,在外面買豪車、養小蜜。物價蹭蹭往上漲,工人工資卻多年不漲,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很多工人開始往家裡拿東西,不管是布料還是鉗子、扳手,經常偷偷往家拿,而且是普遍現象。因為很多人覺得既然領導可以損公肥私,自己要是不拿就虧了。而且磨洋工現象也越來越多,以前一天能完成的任務拖到三四天才完成,次品率也比以前高了很多,客戶投訴不斷···後來企業改製成了私企,清廠的時候,有的老工人抱著機器哭啊,在他們心裡,那不是機器,而是像兒子一樣當成自己的親骨肉啊···

佛山市推廣「兩參一改三結合」(據悉被日本豐田也學習這種管理方式)

當時聽到這些描述我非常詫異,難以理解人們會主動搶著加班,更沒聽說過有人會拿冰冷的機器當親骨肉。或許,只是因為我們生活在不同的時代而已,他們那時生活在社會主義時代,而我,桃源中人,不知有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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