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做同志公益的直男志願者

不止一個同志很好奇、很疑惑為什麼我是直男卻會想要在這個和我自己毫無關係的社群中做志願者。

我叫Robert,我有很多標籤,對於「同志們」,我首先是一名直男,但現在我有了一個新的標籤——我是一名同志機構的志願者。

我第一次嚴肅認真地關注同性戀群體,還是在美國上班的時候。去年我剛畢業沒多久,一個關係很好的教授把我拉到她的辦公室,給我傳授初入職場的一些建議,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就是要找到自己的導師(mentor),可以是一個,但最好是好幾個。

從此我開始了自己在公司找導師之路。

今年離開公司的時候,我的導師四人團隊已經初步成型。但令我頗為驚訝的是,四個人中一個男同,一個女同,還有一個是跨性別(transgender),只有第四個人是直女

我剛認識他們的時候,並不知道他們的性傾向,私交關係特別好之後他們才在閑談中提起了自己的私人生活和情感。

在我即將離開美國前幾周,恰好遇到了休斯頓一年一度的Pride Parade (LGBT遊行),我想我都是馬上要從美國滾蛋的人了,再不參加就沒機會了。就跑回學校跟著一群校友、學生、老師搭了一個遊行花車,由學校警察局的一個大皮卡拉著去了遊行。

那天晚上大概8萬人嘩啦啦一片擠在了休斯頓市中心,幾百輛遊行花車挨個兒經過市中心的街道,低音炮震天響。平常不修邊幅穿大褲衩上街的休斯敦人終於找到了機會穿花花綠綠大紅大紫的衣服,在家養花養狗的老頭老太太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也找到了時間一起開狂歡派對。

我照例拍了照片發了朋友圈,但卻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點贊的三四十個人無一例外都是在國外讀書的同學,而在國內的朋友—包括我知道的沒有出櫃的同志—都有意無意地選擇性忽略掉了這條狀態。

更有意思的還在後面。

我回成都處於無業游民這兩個月,在家實在是閑得發慌,就跑去參加了愛白成都同志中心的幾次線下沙龍活動,想作為志願者做點什麼事情。

必須承認,愛白的線下沙龍氛圍出乎意料得好,既有深度的專業討論,也有無下限的玩笑讓我這個直男徹底開了眼界。

但讓我略感驚訝的是,沙龍的參與者和志願者無一例外都是同志,沒有一個直男或者直女。還遇到了不止一個同志很好奇、很疑惑為什麼我是直男卻會想要在這個和我自己毫無關係的社群中做志願者。

實話實說,我一直沒有找到非常滿意的答案來解釋這兩件事,但我希望用我自己的故事去從一個側面來嘗試理解同性戀和異性戀這兩個群體之間非常微妙的關係

我不知道同志怎麼看我們異性戀,他們會對什麼話題很忌諱,他們會不會天生敏感,他們有什麼特殊的三觀,甚至他們喜歡聊什麼內容。

我記得三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剛剛從國內的大學轉學到了美國,正經歷著無數多的文化障礙。其中一個障礙,就是我看不出誰是gay。

而和我一起入學的一個上海女生(現在是我拜把子妹妹)經常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給我說:「剛才XXX給我出櫃啦!我早就覺得他是gay」,或者「啊,他難道不是一看就是雙性戀嗎?」

而我卻總是一臉懵逼:「這也看得出來?」除了無法判斷誰是gay,我有時候和出櫃的gay在一起還會犯尷尬癌。有一次和一些朋友出去玩兒,我全程和一個gay沒怎麼說話,因為我不知道說什麼、怎麼說。

之後我倒過去想解釋為什麼我當初會有那樣一種反應。

我從來沒有認為過「同性戀」是一個很負面的辭彙,我也模模糊糊知道我一些認識已久的同學其實是同性戀,這也並沒有對我對他們的印象產生什麼負面影響。

而且對我和我周圍的朋友而言,同性戀的概念也並不陌生。我們也經常會半開玩笑地說國內某些大學以同性戀多而聞名,或者會說一些人穿衣服穿得好gay啊。

但是當一個真正的同志站在我面前的時候,之前和同性戀這個概念表面上的熟悉並沒能讓我很快地適應。

我不知道同志怎麼看我們異性戀,他們會對什麼話題很忌諱,他們會不會天生敏感,他們有什麼特殊的三觀,甚至他們喜歡聊什麼內容。

我感覺阻礙我和那個gay聊天的,並不是擔憂,更不是恐懼,而是一種隔閡和陌生。就像我第一次跟黑哥哥聊天,第一次跟墨西哥人聊天一樣,最大的障礙並不是文化差異和語言本身,而是對一個完全不同的群體的陌生感和疏離感。

這種陌生感的打破花了我不算短的時間。

在學校讀書的時候,學校經常會有各類LGBT的活動,也有不少學生(大多是學社會學的)會組織在學校里的LGBT遊行和活動,校長也對LGBT表示支持。

工作之後,公司在多元化上做的努力確實值得尊敬,每個月都會有一次關於「包容和多元化」的討論,員工可以自願參加。

但我總覺得LGBT跟我的生活沒有太大的聯繫,因此一次活動也沒參加過。不過這種耳濡目染總歸還是讓我逐漸習慣了把性少數群體當做周圍世界很正常的一部分,也讓我有了很多對同性戀系統的科學認識。

但真正和這個群體建立起親密感,是當我發現自己好幾個非常要好的朋友和同事是同性戀之後(編者註:這就是為什麼在愛白成都的沙龍中,我們一次次地強調,只有同志的出櫃行為才能為主流社群打開認知與支持同志的窗口)我突然意識到我和他們的交流未曾有過什麼隔閡和障礙,我也沒覺得與他們的溝通有任何不一樣不自然的地方。

這群朋友的出現,可能並沒有讓我有更多的對同性戀科學上的認識,但完成了「多元化」最重要的一步:不同群體的融合。

上周末我和愛白成都的資深志願者墨良在星巴克有一次非常愉快的對話,聊到最後,我們幾乎同時說起了我們應該提倡多元化。在我過去幾年的時間裡,很難有什麼比「多元化」教給我的東西更多,也很難有什麼比「包容」帶給我更多的朋友。

任何一個站在我們面前的人,不僅僅是一個「異性戀」或「同性戀」,除了這些外在的標籤以外,是有生活、有感情、有理智,也在潛意識中有虛榮、自私、偏見、傲慢的活生生的平等個體。

我知道,中國其實是一個比較「同質化」的國家。雖然有56個民族,但少數民族數量確實很少,而且在很多地方的少數民族漢化比較多一點,所以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民族的差異帶來的文化衝擊非常有限;

相比於很多其它國家而言,宗教也沒有在中國成為劃分社會群體的標準;我們幾乎沒有膚色的差異,也幾乎沒有語言的差異;我們更不是一個移民國家;儒教等意識形態對所有中國人打上了牢牢的印記;就連學生,在大學以前幾乎都有著完全一致的經歷。所以現在在中國談「多元化」其實很難引起共鳴。

但我們也能看到這種同質化傾向正在發生一些改變。

40年以前電影院播放的全是紅色正能量,但現在越來越多的文藝片、商業片、二次元動漫給不同的人群提供了完全不同的選擇;

以前我們爺爺那輩,沒有人知道什麼是同性戀(雖然我們知道在任何一個正常社會裡,4%--6%的人是性少數群體),或者說所有同性戀選擇與異性在一起結婚生子,但現在在宇宙中心、有「中國腐都」之稱的成都,你可以看到衣著前衛的gay選擇一起牽手逛太古里。

隨著文化的多元化,不同的人群逐漸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群體亞文化。

我們喜歡對不同的群體貼標籤,比如女性天生數學較差,亞洲人基因決定了肯定比白人矮,黑哥哥這個種族天生危險。

心理學有論文說這其實是人類在認知過程中一種偷懶行為。雖然這種行為可以理解,但我們貼的標籤大多數都是錯的。

比如,女性天生數學較差和亞洲人基因決定更矮小這兩點已經被證明是錯的,黑哥哥天生危險也已經有了無數論文去反駁。

在這些標籤的影響下,總是會區分出「我們」和「你們」,之間的隔閡說不清道不明,但又一天天地形成,讓人越來越難鼓起勇氣跨過那道鴻溝去了解、溝通。

而且我們選擇性地去找證據支撐我們對一個群體的刻板印象,但殊不知,任何一個群體內部的差異往往遠大於任何兩個群體之間的差異。

與其一直盯著一個群體的標籤看,我們不如選擇回到與人交往的本質:站在面前這個人雖然與我不同,但他性格有趣嗎,對朋友真誠嗎,幽默嗎,能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問題嗎,總而言之,我能否和她成為朋友?

任何一個站在我們面前的人,不僅僅是一個「異性戀」或「同性戀」,不僅僅是「北方人」或「南方人」,也不僅僅是「男人」或「女人」;

因為這個人和我們所有人一樣,除了這些外在的標籤以外,是有生活、有感情、有理智,但同時也在潛意識中有虛榮、自私、偏見、傲慢的活生生的平等個體。

我們可以深耕於同志社群,打造親密的社群文化,提高同志群體的自我意識、自我認知、自我接受程度,從而推動多元化和包容文化的進步。

回到這篇文章的題目:作為直男,我為什麼參與同性戀社群的志願服務?

我很同意愛白成都幾個志願者的想法,現在去用激進的方式推動所謂變革既缺乏可操作性又過於超前,但我們可以深耕於同志社群,打造親密的社群文化,提高同志群體的自我意識、自我認知、自我接受程度,從而推動多元化和包容文化的進步。

而我作為目前愛白成都直男志願者中的重要一員(編者註:除了同志社群服務領域,愛白成都同志中心針對艾滋病感染者的研究與服務志願工作中還有許多位幕後的直男大神哦),我想貢獻的是提供多元化的最後一步:融合。

愛白成都的線下沙龍氛圍非常好,我也認識了很多非常有趣、非常可愛的朋友,但是當沙龍結束推開門走出去的時候,所有的同志又回到了一個異性戀人群佔主導的社會。

如果沒有來自於異性戀群體的支持,同志社群所構建的舒適區為LGBT群體所做的貢獻會非常有限。

因此我希望有更多的異性戀朋友能和我一起,用更包容的心態融入到LGBT社區去參與、去分享,也去體會從陌生、到逐漸融入一個自己不曾想過的群體所帶來的驚喜。

我一直認為兩個群體之間的了解、認識、矛盾、衝突、理解、包容和融合一直都是一個社會最有挑戰、最耗時間但也是最有趣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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