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看花的日子(一)

2016年1月底,由於實驗室安排,我前往香港浸會大學協助科研項目。作為土生土長的南京人,從生活18年的長江北轉移到南京南本碩博8年至今,在香港生活的6個月,已經是我人生中離開南京最久的記錄。

出發前,正是南京N年不遇的寒冬,各種水管爆裂,凍手凍腳。在常年通風的化學實驗室抖成一團的時候,不禁在腦袋裡勾畫南方海島那令人無比期待的暖冬(請原諒一個北方人對南方的誤解)。再看看香港地形圖,是一片多麼讓人賞心悅目的綠色山地啊,畢竟有山的地方,就有野生著的植物等著我去看啊。

估摸著香港的溫度,我穿著一件毛衣和薄外套登機了,一落地,就被香港的氣溫冷了個激靈,說好的南方呢,怎麼最低氣溫只有5度!來接我的香港同事麗麗(普通話超級好)裹著羽絨服,說:「你不知道啊,這是香港最冷的冬天,我都快凍死了。」我只能默默在心裡留下悔恨的淚水——天氣預報是個好東西,要常常看。接下來的幾天,我在麗麗的幫助下安置生活,適應香港的節奏,熟悉從租屋到學校的路線,欣喜於冬季的滿目綠色,懊惱著還叫不上名字的行道樹。行道樹中最先認識的是羊蹄甲Bauhinia purpurea和紅花羊蹄甲Bauhinia × blakeana,畢竟是區花一家;其後是台灣相思Acacia confusa。在剛到學校報到的那天,麗麗就指著路邊的台灣相思告訴我了:它的特別之處在於看起來是葉子的部分其實是它的葉柄,即葉狀柄,真正的葉子退化了。老師每次都會考問大家這個,所以麗麗牢牢記住了這個考點,並傳授給我,哈哈。白千層Melaleuca cajuputi subsp. cumingiana也是主要的行道樹之一,層層剝落的灰白色的樹皮和試管刷一樣的花序很容易辨認。

麗麗也是愛花人,喜歡逛花市,而苦於無人相伴,遇上我,真是一拍即合,第三天就帶我去了香港最大的花市:旺角花墟。她說花墟平時7點就打烊,但是臨近春節,生意火爆,多數店都開到8點半還沒關門。旺角東站出來,沒有遇到港片中的古惑仔【霧】,只感受到旺角的熱鬧非凡,花墟的兩條長街都是摩肩接踵的顧客,多是來購置鮮花裝點春節的。一進店,就被滿眼的月季、百合、蝴蝶蘭、文心蘭弄得眼花繚亂了,仔細再看,還有許多南京少見的花材,如龍膽、嘉蘭、鳶尾、六齣花、鬱金香、帝王花等等,當然價格不菲。有點特別的是,花店還售賣整棵砍下來的桃樹,都接近2米高,帶著花苞,商場或者物業會買去裝飾,招徠顧客或者讓業主討吉利,為了一周的喜慶。

因為怕走失丟人,我只在等公交的空閑往附近溜達,拍點花,回去查名字。在九龍寨公園拍到了風聞已久的紅花荷,在九龍塘站台旁的白千層樹根邊翻到一個西番蓮家的小傢伙三角葉西番蓮,花極小巧,總覺得像是噬菌體。

到港10天後,正值春節,在師姐家過了除夕,之後不知何處可去。麗麗極熱心,又知道我愛看植物,託了她師兄阿彭(普通話非常好)帶我去行山。阿彭師兄是個有趣的人,在大學工作,認識一大票植物和植物愛好者,立志要當美食家,一直籌劃自己開家店做美食。他自稱阿彭,可是名字里沒有一個字和「彭」有關,後來相熟才知道是因為他讀書時,有個老師總把他名字里的「平」讀成「彭」音,後來他就索性自稱阿彭了,真是隨性啊。他和幾個朋友約了大年初三去行山,告訴我8點鐘站點集合,然後坐小巴到目的地。結果我還在地鐵上的時候,阿彭兄打電話告訴我他身體不適,無法行山,讓我和其他人繼續,他已經託了同行中一位很熱心的姐姐Cherry照顧我,叫我不要擔心。我想了想,雖然一個人都不認識,但是,還是可以的……(吧)。到了集合點,找到了小部隊,有四位中青年男性:ChenDD,Danial,阿盛,還有一位沒聽清名字,兩位女性:Cherry和另一位沒聽清名字的大姐,都是香港本地的自然愛好者,經常結伴行山,Cherry和ChenDD後來與我多次行山,比較相熟了。我完全不懂粵語,他們倒是都能聽懂普通話,但是只有Cherry、阿盛、Danial能說,所以也勉強可以交流。Cherry確實是很熱心的姐姐,先是吐槽了一下阿彭兄,然後非常努力地告訴我要去哪裡,我也很努力地聽(cai)明白了。

這次行山沒有目標植物,只是從山路穿越樹林到蓮麻坑,然後坐車回沙田。蓮麻坑算是香港的村郊,生態環境保存得不錯,在深圳和香港的交界,曾經是禁區,無關人士不得進入,近年開放了,所以常有愛好自然的人士光顧。蓮麻坑附近有一片香樟古木,每株足足10多米高,主幹都合抱粗,枝條遒勁舒展,充滿生命的張力,讓人不禁讚歎。

剛下車不遠,ChenDD發現了一株銀膠菊Parthenium hysterophorus,開著不起眼的白色小花序,平平無奇,但卻是入侵的惡性雜草,在我國南方擴散很廣,引起了很大的危害,且有毒,人接觸後能引起皮炎、鼻炎及哮喘,香港本不多見,近年來也漸漸擴散開來,令香港的自然愛好者有些憂心。

進入林子後,首次接觸南方冬季的自然山野,雖有綠葉,但少有花開,也不再是我熟悉的華東植物群落,真是兩眼一黑抓瞎,能準確認出來的只有草珊瑚Sarcandra glabra,淚目。幸好Cherry他們早已經掌握了觀葉識花的本領,一直在和我講解,Daniel還補充一些其他的辨認技巧,讓我知道了黃牛木Cratoxylum cochinchinense的樹皮紋路細整,顏色黃黃,不需抬頭,一眼掃過就知是它。遇到蕨類的時候,ChenDD比較熟悉,教我認識了半邊旗Pteris semipinnata,烏毛蕨Blechnum orientale、新月蕨Pronephrium gymnopteridifrons。快出林子時,Daniel指著一路上都有的綠葉植物問我是不是認識它,我誠實地搖頭,然後被告知這貨是茜草科九節Psychotria asiatica,諢名山大刀,講真,我之前預習過圖鑑了,白瞎。由此對茜草科產生了迷之恐懼。

出了林子,就快接近蓮麻坑了,Cherry告訴我前面低矮的村屋是香港這邊,相隔不遠的高樓是深圳界內。村屋比較整齊,很多也是空置著,少有村民走動。宗祠和關帝宮是我不曾見過的,所以拍了來。村邊角落竟然還有中山先生紀念祠堂,幾乎荒廢了,只有銅塑雕像立在一邊。

走出村子,我在田埂邊一眼認出了眼紅已久的華南草坪「雜草」線柱蘭,眾人都誇我眼力好,然後排隊一頓狂拍。ChenDD器材俱全,掏出了隨身的放大鏡拍細節,讓人好生佩服。

走到下午5點,黃昏的陽光溫煦,穿過荒野高大的禾本科植物,在絨絨的花序上泛起了點點光暈,恍然間讓人有種置身武俠港片的錯覺。轉路經過了一個果園,李花竟然開了,素凈溫柔;菠蘿蜜蒙在紙袋裡安靜地懸著,板栗君裹著一身刺躺在路邊,等待著被驚喜發現。

第一次的行山尾聲了。

最後的尾聲:

在站台等小巴回城時,天色已經昏黑了,眾人還在樂此不疲地討論街邊的樹是串錢柳還是紅千層,沒有認真排隊。兩位後來的路人先上車了,大家估摸著車挺空,應該都能上車(小巴限制乘客數),我本著尊長的習慣,排在最後。結果Cherry剛上車,車門就無情關上、立刻開跑了,我只來得及在內心「啊」了一聲,然後在空空的站台一陣凌亂。隨後Cherry立刻打電話給我,擔心我落單害怕,囑咐我原地等下一班車,他們在終點等我。好在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終於還是搭了另一趟車到了地鐵站,Cherry自責不已,說我看見車開跑時臉色都嚇白了,她好擔心。

——啊,真的嗎?我明明覺得我很淡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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