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明信片——隔夜就到的祝福裸奔在歐洲大陸上

1848年,在普魯士王國一個叫做Stolp(現屬波蘭)的小鎮,一位紳士走進郵局,想寄一封信到那不勒斯。當時年僅17歲的郵局員工海因里希·馮·施特凡 (Heinrich von Stephan) 用了幾分鐘計算郵資。當時的歐洲,還沒有德國,也沒有義大利。在普魯士和那不勒斯之間有許多小王國:圖恩、塔克西斯、隆巴迪、威尼斯、托斯卡納……這位紳士需支付的郵資,取決於這封信在各國穿越的距離。

這封信是否順利寄出已無從考證,但最終,施特凡成為了普魯士的郵政大臣。1865年,在德意志聯邦工業城卡爾斯魯厄召開的普魯士郵政會議上,施特凡提出了拋棄信封的想法:用一張信封大小、提前印好郵票的硬紙板,正面寫地址,背面寫消息。 這樣的郵寄方式無需信封,同時可以為顧客降低郵資。然而,施特凡的這一想法遭到了反對。一來,降低郵資會減少郵政系統收入,二來,德意志各邦之間難以定下統一郵資。

4年後,奧匈帝國的政治經濟學家艾曼紐·赫爾曼(Emmanuel Hermann)在維也納報刊《新自由》(New Free Press)發表文章中寫道:大多數時候,寫信本身遠沒有按要求寄一封信來得複雜。赫爾曼建議使用一種卡片,使用比標準信件更便宜的郵票。儘管郵資下調,但需求的增長將有利於提高整個郵政系統的收入。這一建議和施特凡當初的想法如出一轍,但是天時地利顯然站在了赫爾曼這邊。由於奧匈帝國是一個君主制國家,推行統一郵資具有實操的可能,赫爾曼的建議很快被郵政大臣採納。由此,奧匈帝國成為全世界第一個大規模印刷明信片的國家。

自第一張明信片發行後三個月內,在奧匈帝國全境賣出了292萬多張明信片。次年7月,意識到錯過了當老大的德意志聯邦,也在北部區域發行了明信片。發布的第一天,僅在柏林就賣出了45000多張明信片。接下來的三年內,歐洲各國紛紛發行明信片。僅1870年1年,英國賣出了1億多張。

在德意志聯邦發行明信片後兩周,普法戰爭爆發,緊接著是法國內戰和巴黎公社的建立。法國倖存的郵政系統完全無法跟上其他歐洲國家的節奏。直到1871年8月戰亂過去,郵政系統才首次將明信片的發行提上議程。而圍繞是提高信件郵資,還是發行低價明信片刺激需求的爭論,一直延續到1872年聖誕節前。1873年1月1日,發行明信片的消息在媒體刊登後,公眾的反響過於熱烈,法國政府不得不將發行日期推遲至1月15日,同時要求私人印刷公司加入國有印刷機構,以滿足公眾需求。發行後的一周內,明信片的銷量達到740多萬張。

當私密的信息被公開傳遞

有關明信片的故事中,接受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則是與抗議有關。通信原本是一件極其私密的事;如何給信封上蠟印關乎一個人的教養和地位;而收到信件後,將一家人召集在一起拆信閱讀,又是一種傳統的家庭儀式。用明信片傳遞原本私密的內容,在每一粒扣子都緊緊系住的19世紀,不亞於允許了大街上的裸奔。

同時令人擔心的,還有郵政系統人員的好奇心。在明信片在法國發行的一個月後,諾曼底的一名小鎮牧師以泄密為由,起訴了當地郵局的一名工作人員。這名牧師給所屬教會的一名婦女寄了一張明信片。這位工作人員不僅在辦公室內向所有人讀了這張明信片,還將明信片複製了下來。然而,法官認為,通過明信片傳遞的公開信息不屬於秘密,因而不存在泄密之說。

明信片暴露的不只是親密關係,還有誹謗和中傷。明信片出現前,封好裝在信封里的誹謗信無非是兩個個體之間的事。如果同樣的內容,搬到明信片上,就成為了可以定罪為公開誹謗的證據。

為了避免成為公開誹謗的幫凶,倍感壓力的奧匈帝國郵政系統,不得不在明信片上添加了免責聲明——「郵寄內容與郵政系統無關」。1899年,法國郵政系統也不得不對郵局工作人員下達禁令——「禁止閱讀明信片」;「禁止寄送任何有誹謗中傷表達的明信片」。可以,郵局工作人員不閱讀明信片,又怎麼能發現是否包含誹謗信息呢?

明信片發展的黃金時代

成為普魯士郵政大臣的施特凡,儘管沒能推動普魯士成為第一個髮型明信片的國家,卻絕對推動是明信片發展的先驅。1874年,他組織了歐洲各國的郵政大臣在瑞士伯爾尼開會,意在理清與會各國存在的1000多種郵費。會議推動成立了「郵政聯盟」(General Postal Union)作為現金「萬國郵政聯盟」(Universal Postal Union)的前身。聯盟的成員國對信件和明信片都推行統一郵費,讓歐洲境內各國之間的明信片往來成為可能。

1889年的巴黎世博會上,剛剛建好的埃菲爾鐵塔成為世界焦點。世博會後,埃菲爾鐵塔上開了個小郵局,專蓋有埃菲爾鐵塔地址的郵戳。到1907年,法國的明信片年產量達到3億張,幾乎是100萬張一天。明信片生產成為法國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生產加工環節吸納了3萬多勞動力,而上下游的印刷機供應商、攝影師、藝術家、明信片批發商、明信片專輯發行商等等還有許多。

△1897年9月6日,埃菲爾鐵塔手繪明信片,明信片上寫到:「這座城市很好。除了柏林、洪堡和其他一些地方,它可以和德國任何地方媲美。但所有這些城市都無法和我們美國相比。」

1907年一年間,各國郵政系統共售出了70億張明信片,這還不包括統計外的私人印刷和未通過郵政寄出的明信片。1903年,英國人把6億多張明信片投進了郵筒,而在德國有11億之多。攝影師能看到的每一個角落,無論在城市或偏遠的村莊,都出現在了明信片上。正如1907年一名倫敦記者所寫,「地球兩極之間的所有事物, 沒有一座山,或一陣波浪能躲過無所不在的鏡頭……每一處風景、海景,每一隻鳥、野獸都已被相機捕捉到。」

歐洲大陸對明信片的狂熱離不開高效運行的郵遞系統。法國的郵局在工作日從早上8點工作到晚上8點,每天取件8次;1901年,增加到每天取件10次。1907年,巴黎市區內早上9點一刻寄出的明信片,下午1點40便能抵達。巴黎市外,早上寄出的明信片會乘坐當晚的火車,次日即達。

△1903年1月13日的明信片,寫到:「親愛的哈里,明信片寄到你手中時,我們已經搬到了La Pompe 152號。我們明天搬家,新家會有電燈和暖氣 。愛你。愛麗絲」

△1906年7月22日的明信片,寫到:「我正騎摩托車環遊法國。已經騎了400英里。估計幾天後可以回到比利時。」

△1904年的明信片。法國率先改革了明信片的結構。從正面消息背面地址轉為背面一分為二,左邊消息右邊地址。 寄信人拜恩(Bain)顯然還沒轉過來,仍在背面寫滿了地址。

△圖為一張嚴重超載的明信片。赫爾曼在提議發行明信片時,是針對不超過20個單詞的簡短通訊需求。但把明信片當長信寫也不足為奇。

△1905年5月5日的明信片,寫到「天很藍,太陽很好。這裡的時尚超級棒。」

正式信件代表了一個保守謹慎、緩慢和彬彬有禮的世界,而明信片則象徵了速度、簡潔和對正式性的拋棄。1900年,一名英國遊客記錄下她在火車站看到的一幕:「月台上的每個人,一隻手拿筆,一隻手握著明信片。火車裡也一樣。和你同一輛車的旅人並不互相說話,他們的座位邊放著一疊明信片,清一色地在寫。」而這一幕,延續到了今日的歐洲。

聖誕前的明信片

在歐洲,如果你希望你的朋友,在聖誕節前夜可以收到郵寄的明信片,一般來說,提前一天郵寄是有所保障的。然而很遺憾的是,每10個朋友中,可能就有1個朋友會延遲收到。

準點投遞旅是各國衡量國內郵政業務的指標。各國根據人口密度及其他服務標準,對點到點的郵遞進行了時間限制。標準時間的計算公式是Y=D+N: D代表投遞信件的日期,N代表信件的投遞日期和抵達收件人的日期之間的時間差。歐盟成員國採用的N是1天。 今天寄送,次日收到就是按時,超過1天就算晚點。

然而這個時間限制本身更適用於城市。同一個取件點,到農村家庭的郵件箱比到城市公寓的交通成本更高,更可能出現晚點。準點率高的國家,大多是城市化速度高或已完成城市化的西歐和北歐國家。而準點率低如東歐的立陶宛,其城市化率也是低增長或負增長。

西歐流通的信件占整個歐洲八成以上。除了法國,西歐國家的準點投遞率都在90%以上。其中盧森堡最靠譜。北歐和南歐都在85%到95%這個區間。東歐國家中,除匈牙利外,其他國家都還算穩定。

將歐盟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和2012年比,2013年歐盟各國準點投遞率有所倒退,但2014年回到了90%左右。儘管整體在前進,這幾個國家的準點率從2012年起持續倒退:馬爾他,瑞典,匈牙利,義大利,德國,希臘,法國。希臘妥妥地比2013年少了3個百分點。到2014年,希臘或匈牙利郵遞員每送100張明信片,平均有 15張會晚點。在埃菲爾鐵塔上的郵局寄出明信片雖然浪漫,但法國郵遞員的效率,也沒比希臘人高。

作為經濟整體相對落後的東歐國家,斯洛維尼亞和捷克的準點率比瑞典高。而瑞典一連三年準點抵達率都在下降,在表現一直穩定的北歐國家裡(荷蘭、丹麥、芬蘭、冰島、挪威),也是「一枝獨秀」。

可以解釋這些變化的一點是郵政系統揀信點的數量變化。在過去十年中,信件對郵政收入的貢獻已經被包裹取代。2012-2014年間,瑞典、希臘、法國、匈牙利、立陶宛都減少了揀信點,同時增加了對包裹件的處理能力。

然而,無論是東歐還是北歐國家,信件流通量平均不到西歐國家的四分之一。如果要趕在在聖誕季寄明信片,西歐國家的處理能力還是更為可信。當然,如果你希望所有的明信片能夠準時到達,最好的辦法還是及早寄出。投遞的同時,不要忘記寫上: 聖誕和新年快樂!

世 界 說 陳夢吉

發自 中國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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