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德爾，古巴革命和帝國主義紙老虎

2016年11月25日晚上10點29分，菲德爾·卡斯特羅去世了。儘管他已生病多年，也早就退居二線，但是他的離去依然讓憎恨他和喜愛他的人都感到震驚。

這位跟某位長者同年的革命傳奇，躲過了六百多次暗殺，可謂是身經百戰。他建立的古巴革命政權在美帝的後花園屹立數十年而不倒。紙老虎們視他為眼中釘，卻又對他無可奈何。

今天，老虎君就來給大家講講菲德爾的傳奇一生的前半段和他所領導的古巴革命是如何走向成功的。

」想要知道他是誰，只要看看誰在哀悼，誰在慶祝「

菲德爾去世之後，流亡邁阿密的古巴反革命者和委內瑞拉的反對派立馬上街敲鑼打鼓，世界各大媒體、右翼和自由派也歡欣鼓舞，熱切討論古巴將迎來的「美麗新時代」。他們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在當年撒切爾去世後，曾歇斯底里地指控熱烈慶祝的工人毫無人性。

而在古巴和其他很多拉美國家，廣大群眾和左翼則在悼念他們的革命領袖。在哈瓦那，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依然難以接受革命領袖去世的新聞的民眾們，自發聚集在革命廣場，送卡斯特羅最後一程[1]。

西方媒體中看不到的悼念場景

如此場景讓人想起菲德爾在查韋斯去世時說的那句話：「要知道查韋斯是什麼樣的人？你只需要看誰在哀悼，而誰又在慶祝他的離去。」

是的，菲德爾的名字跟古巴革命密不可分。他把自己的一生獻給了古巴革命，第一次在西半球國家中廢除了資本主義，五十多年來成功抵抗了「遠在」145公里外的美帝紙老虎的封鎖和制裁。

古巴革命並非沒有缺點(這個我們後面再細說)，但這些缺點絕對掩蓋不了古巴革命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根據聯合國人類發展發展報告，古巴的人類發展指數（涵蓋健康、教育和經濟三個方面）在近年來始終保持在拉丁美洲國家前五[2]。政府向所有居民提供免費醫療，全面覆蓋預防、保健、診斷、治療服務，國家最偏遠地區也不例外。人均擁有醫生數為全球第十一。古巴的人均壽命從1955-1959年的62歲提高到現在的79.4歲，甚至高於天天指責古巴人權狀況的美帝（79.1歲），更不用提跟古巴更有可比性的海地了。嬰兒死亡率為5%，也低於美帝的5.9%，是世界上嬰兒和兒童死亡率最低的國家之一。古巴對教育事業極其重視。教育支出佔GDP比重12.8%，為全球第二高。成人識字率達99.8%，是世界上文盲最少的國家之一[3]。

革命前的古巴

要知道，革命前的古巴可完全不是這番景象。1958年巴蒂斯塔治下的古巴，文盲率高達25%，兒童上學的比例甚至低於二十年代。1954年時，只有15%的城市住房和1%的鄉村住房有廁所。但與此同時，哈瓦那卻是全世界凱迪拉克數量最多的城市[4]。20%有工作能力的人口長期失業；20%的農業工人每年只有在甘蔗收成的四個月才工作，其他八個月則只能喝西北風。

雖然號稱取得了「獨立」和「解放」，此時的古巴事實上卻是一個教科書式的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資產階級革命的任務並沒有完成，不到三萬名地主掌握了70%的耕地，而78.5%的小土地所有者只佔有15%[5]。民族獨立的任務也沒有完成。作為最後一個取得獨立的拉丁美洲國家，古巴前腳剛趕跑了老朽的西班牙殖民者，後腳就請進了美帝霸權主義者。自居古巴「解放者」的美國在將「獨立」和「民主共和」贈與古巴的同時，還把《普拉托修正案》附帶送進了古巴憲法，堂而皇之地宣布自己擁有干涉古巴內政的權力[6]。

哈瓦那曾是美帝聲色犬馬的後花園（《我是古巴》）

貿易方面，美國一方面限制古巴對多種商品的自主生產以便其傾銷；另一方面壟斷古巴支柱性經濟作物蔗糖的生產和貿易。可以說，整個古巴的經濟命脈都掌握在美國壟斷企業的手裡，如聯合果品公司、海灣石油公司和美國電話電報公司（AT&T）等。

1902年古巴共和國成立後的五十多年間，古巴歷任政府都實際上受美國控制，其間還招來美國的數次軍事干預。國家主權缺失和嚴重的社會不公導致了二十世紀前半葉的多輪群眾運動。在這期間古巴的工人階級也逐漸壯大起來，在1925年創立了古巴共產黨，並於1933年夏天掀起了全國性的反美反獨裁總罷工，推翻了持續八年的馬查多政府。不過需要指出的是，當時的古巴共產黨錯誤地支持了我們後面要頻繁講到的大反派巴蒂斯塔，甚至參與了他1940-1944年的政府，1944年大選失敗後又改名為人民社會黨。這也使它在當時的青年學生中吸引力不大，在後來的革命中無法起到核心的作用。

青年菲德爾

菲德爾1945年前往哈瓦那大學讀法律的時候，古巴就處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之中。這位出生於古巴東部一個地主家庭的青年，與他的很多同學一樣，有著不錯的家庭背景。嚴重的社會矛盾和主權問題使這些來自社會中上層家庭的學生激進起來，成為當時古巴社會運動中的一支活躍力量，而哈瓦那大學也因此成為了古巴的學潮中心。

在爭取民族獨立和社會解放的思想的影響下，菲德爾在1947年夏天前往多米尼加，參與推翻獨裁政府的鬥爭，但這次行動被美國授意下的古巴海軍攔截。一年後，他又在哥倫比亞波哥大參加拉美反美青年大會，正好趕上了由自由黨領導人被暗殺引發的大規模暴動。這兩次經歷為青年菲德爾提供了寶貴的政治經驗，也讓他開始認識到武裝鬥爭和群眾暴動的重要性。

畢業後離開了校園和學生組織的菲德爾加入了古巴人民黨。該黨領導人切巴斯憑藉專門調查政府貪污腐敗，而在群眾中有廣泛影響。當時的菲德爾仍對西方式的民主抱有希望，想要通過議會鬥爭來解決古巴的民族獨立和社會不公。後來他曾經檢討說，我們自小就通過教科書對希臘的民主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卻不知道這種民主是建立在奴隸統治的基礎上的。

切巴斯意外自殺後，菲德爾繼承了導師的遺業，深入調查了政府官員貪污腐敗，濫用職權的種種劣跡並在報紙上公布披露。1952年，他成為古巴國會議員的候選人，開始準備參選。但巴蒂斯塔的政變徹底打破了菲德爾的這個計劃，也打碎了他對議會鬥爭的幻想。

七二六運動

這裡就要講一下巴蒂斯塔了。這哥們兒原來是古巴軍方的實權人物，從1934年就開始實際控制古巴政權，既在1940-1944年間曾擔任過合法總統，還任命過好幾任傀儡總統。1952年，他想要再次參選總統，結果一看民調自己落後，於是索性通過軍事政變奪了權、解散了議會並廢除了1940年前的憲法，搞起了獨裁統治[7]。

說起來，美帝一天到晚抨擊卡斯特羅獨裁專制，似乎一點兒也不記得被老卡同志推翻的這位巴蒂斯塔才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獨裁者，而當時美帝倒是跟這位獨裁者合作頗歡來著。巴蒂斯塔奪權之後制定了「憲法條例」和反勞工法，禁止政黨活動、群眾集會和罷工，還和美國簽定了軍事互助條約。

斷了議會鬥爭念想的菲德爾開始建立戰鬥組織，反抗巴蒂斯塔政權。這一組織的主要成員來自人民黨中的進步青年，其中就包括了他的弟弟勞爾、阿貝爾·桑塔馬里亞（Abel Santamaria）和桑塔馬里亞的姐姐Haydee等人。1953年7月26日，他們發動了著名的攻打蒙卡達兵營行動，意圖通過小規模部隊的武裝行動，來喚起全國起義，推翻獨裁政府。這次行動最終失敗，參與攻打兵營行動的120位青年中一半被殺(#‵′)，菲德爾也被關進博尼亞托省監獄。

在審判中，菲德爾用近一小時的時間為自己辯護，並在最後以著名的辯護詞 「宣判我吧，沒關係，歷史將宣判我無罪！」（Condenádme, no importa. ?La historia meabsolverá!）為結語。菲德爾最終被判15年徒刑並服刑於松樹島的監獄中，而勞爾則被判13年徒刑。

不過，在群眾的壓力之下，巴蒂斯塔政府於1955年特赦了卡斯特羅兄弟及其他參與攻打蒙卡達兵營的人。此後，卡斯特羅兄弟在墨西哥以這次失敗的行動為基礎（和名字），成立了革命組織七二六運動。也是在這一時期，卡斯特羅結識了切·格瓦拉這位終身的戰友。

武裝鬥爭和革命勝利

1956年末，卡斯特羅兄弟帶領著82名革命分子乘坐「格拉瑪號」遊艇回到古巴，史稱「格拉瑪號遠征」。他們本想跟以聖地亞哥為中心的起義同步開展行動，但因為「格拉瑪號」設備老化（船名Granma本就是祖母的意思o(╯□╰)o），加上嚴重超載（設計容納12人orz），晚了兩天才到，結果沒跟同盟軍接上頭，一上岸就遭到政府軍的圍攻，最終只有包括卡斯特羅兄弟和切·格瓦拉等不到20人活了下來。

這些活下來的革命者撤往馬埃斯特臘山區，在那裡找到了一片空間，建立游擊隊打起了游擊戰，並通過打土豪、分田地，日益獲得了農民的支持，並逐漸動搖了軍隊的基礎。而在平原區，極度腐朽的巴蒂斯塔政權引起了中產階級和工人階級的普遍不滿，岌岌可危。1957年3月13日，另一個叫做革命指導委員會（後來也因為此事件更名為三一三革命指導委員會）的學生激進團體企圖發動對巴蒂斯塔政府的斬首行動，他們衝進總統府內企圖刺殺巴蒂斯塔。這場自殺性攻擊最終失敗，之後革命指揮委員會也進入古巴中部山區進行反政府游擊戰。

到了1958年，卡斯特羅的游擊隊在擊退了巴蒂斯塔的「夏季攻勢」之後，轉入平原地區，向政府控制的城市發起進攻。游擊隊的反擊得到了包括「三一三」在內其他革命組織的支持，在12月31日攻破聖克拉拉。1959年新年第一天清晨，巴蒂斯塔本人倉促逃離古巴，據稱他和他的小夥伴們走時一共帶走了價值七億美元的藝術品和現金[8]。

此後的1至4日，七二六運動在哈瓦那號召民眾組織總罷工[9]，得到了工人階級的廣泛響應。1月8日，古巴革命新政府成立，革命取得了勝利。

這裡老虎君想多說一句，很多人認為古巴革命的勝利依靠的是充滿浪漫色彩的游擊鬥爭。但事實上，這一方法能取得成功還要歸結於一系列其他的因素，包括打土豪分田地的政策、巴蒂斯塔政權的孱弱、中產階級的不滿、工人階級的鬥爭等等。這其中，城市工人階級的作用不容忽視。他們對於腐敗的巴蒂斯塔政權極端痛恨，並在革命高潮階段組織了大規模的總罷工。

可惜的是，後來想在玻利維亞複製古巴模式的格瓦拉沒有認識到這些原因，而是簡單地將古巴革命的勝利歸結於游擊隊的勝利。在土地改革本已進行了一半、又有著堅定和先進的礦工的玻利維亞，格瓦拉的游擊隊最終遭到失敗，自己也獻身其中。

生命不息，革命不止

勝利的古巴革命和它的領導者七二六運動雖然帶有許多進步思想，但它本身還不是社會主義性質的，並沒有挑戰私有制本身。七二六的主要綱領包括：重塑1940年古巴憲法；廢除莊園制，土地歸農民所有；工廠工人分享公司利潤的30%；蔗糖工人分享利潤的55%；等等。

按照上述綱領成立的新政府本身並不反對資本主義私有制，政府的構成也包括了許多沒有革命背景甚至反共的人士。當時的總統烏魯亞蒂就是一位保守派法官。菲德爾本人在革命勝利以前也並不自稱為共產主義者。

然而就像中國和其他很多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國家一樣，古巴的買辦資產階級和地主階級與帝國主義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以至於僅僅要開展資產階級民主革命都會遭到強大的反撲。革命前古巴最好的土地都掌握在外國人手中，其中美國佔了大多數。1959年5月，古巴開始執行土地改革法，而這一改革也使得政府中的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逐漸分道揚鑣，互相對立。6月，包括農業部長在內的四位反對土地改革的部長被撤換。此後總統烏魯亞蒂也宣布辭職。

隨著革命政府中的資產階級元素不斷加入敵對陣營，改革本身也越來越多地獲得了工農群眾的支持。無論是土地改革還是降低房租和電費都讓群眾得到了實在的好處，並讓他們準備好為了保衛這些成果而進行鬥爭。面對資產階級和帝國主義的威脅，由工農學生組成的民兵組織最初於3月在聖安東尼奧德洛斯巴尼奧斯建立起來，並逐步發展到全國各地。

菲德爾的政府和人民群眾逐漸認識到，要真正實現民主和民族解放只能通過進一步的社會主義革命。1960年8月6日，古巴政府國有化了外國人在古巴的銀行、工業、旅館及其他資產。作為回應，美國政府立即凍結了古巴在美國的財產，並斷絕了外交關係。

次年則爆發了著名的豬灣事件。1961年3月16日，美帝糾集了一幫古巴反革命分子企圖從豬灣登陸並佔領一座臨時機場，然後讓流亡政府飛到古巴向美帝求救，從而給美帝以軍事介入的借口。然而美帝紙老虎的豬隊友完全不是古巴人民的對手，在三天之內就被消滅，兩條運輸船被擊沉，參加事件的1500多人中有1000多人被俘。後來美帝為了把這1000多人贖回來，還支付了美國歷史上第一筆戰爭賠款，也是醉了[10]。

經過了豬灣事件之後，古巴國內的資本主義已經基本清除，革命政權也得到了穩固。該年5月1日，菲德爾在哈瓦那革命廣場上正式宣布古巴走社會主義道路。同年7月，七二六運動、人民社會黨（即前古巴共產黨）和三一三革命指導委員會正式合併，1965年改組為古巴共產黨。

至此，古巴革命的歷史也告一段落。關於古巴後來的事情（跟蘇聯老大哥的愛恨情仇，對拉美和非洲的革命支援，在全球化資本主義浪潮中的艱難歲月，目前的困境），老虎君之後會爭取再寫一篇專門講講。

是偶像，是傳奇

古巴革命勝利時，整個領導團隊的平均年齡不到三十歲，成為那個革命時代毫無疑問的青年偶像。不管是卡斯特羅兄弟、切·格瓦拉還是卡米洛·西恩富戈斯都是親自持槍上陣的猛將，而且都是一水的貝雷帽、綠軍裝、大鬍子、抽雪茄、背輕機槍的形象。這種刀槍不入、不怕死的革命形象，被媒體鋪天蓋地的宣傳，塑造成了1960年代最著名的戰神的形象。卡斯特羅和格瓦拉也成為了自馬克思恩格斯之後最著名的偶像級革命戰（ji）友（you）。難能可貴的是，菲德爾本人非常反對個人崇拜，他完全不希望在古巴境內看到他的雕像，古巴的公眾場合也很少能看到有關他的宣傳品[11]。

古巴革命已走到了十字路口，菲德爾的傳奇將繼續激勵新一代的革命青年，去保衛革命果實，去傳播世界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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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聽身在古巴的他們講述卡斯特羅離開的日子 - 中國日報網

[2] List of Latin American countries by Human Development Index

[3] http://qk.cass.cn/ldmzyj/qkml/2009year/1/200904/P020090416582997313304.pdf

[4] LA REVOLUCIóN CUBANA: PASADO, PRESENTE, FUTURO

[5]同上

[6]修正案名義上承認古巴的主權，但規定在古巴發生危及其獨立或者人民的生命財產和個人自由的情況時，美國有干預古巴內政的權利，而最終判斷局勢是否已到了需要美國干涉的地步的是誰自然不言而喻。領土方面，修正案中寫進讓美國在古巴購買或租借領土、建立軍事基地的條款，於是有了後來租借關塔那摩基地的下文。

[7]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AF%8C%E5%B0%94%E4%BA%A8%E8%A5%BF%E5%A5%A5%C2%B7%E5%B7%B4%E8%92%82%E6%96%AF%E5%A1%94

[8] Fulgencio Batista

[9] 卡斯特羅在電台中演講：「對革命說是，對軍事政變說不！試圖從人民手中偷走勝利只會延長戰爭！……共和國的人民，特別是工人，必須保持警惕，緊跟反叛者（Rebelde）廣播的號召，在各地加緊準備總罷工——只要一下命令，罷工就將開始，如有需要，則對一切反革命的政變進行抵抗。」

[10]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7%8C%AA%E6%B9%BE%E4%BA%8B%E4%BB%B6

[11]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8%8F%B2%E5%BE%B7%E5%B0%94%C2%B7%E5%8D%A1%E6%96%AF%E7%89%B9%E7%BD%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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