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咖啡廳里的詩

晚上的咖啡廳里，曠寂無人，彷彿比末日更深，比昏藍更濃。

上了年紀的女人在料理台，切著水果，我就像一隻擅闖的渡鴉，逡巡而落；上了年紀的女人在料理台就只切著水果，在我點單之後，繼續切著水果。

她手背的細紋，和刀下橙子的表皮，並無二致，且都保有安靜，讓刀鋒以穩定的慢節奏撞擊砧板。

她的妝容──即便是過時的式樣──讓她顯得端莊，少了手背一些歲月。

刀鋒以穩定的慢節奏撞擊砧板，好像我永恆地等待，並且思考──眼前這位上了年紀的女人，如何專註一件事情：切著水果。

這一刻的思考註定溶散於末日，深陷於昏藍；它本身就不該於這一刻存在。但我們卻又無時無刻腳走眼前即是分明的岔路，雙手還握在欄杆上：我們的生活。

人從生下來就在死亡，每一分鐘都是。如果死亡的這一分鐘，可以浪漫跟美好，那為何不去追求呢？對我來說，生命的流動不是死亡那一刻才算終點，你經過的每分鐘，你都在死亡。

生活看似豐饒，實則乾枯；好像交遊滿天下，然而沒人了解自己。真是孑然一身。叔本華說人與人之間就像一群互相取暖的刺蝟。

一直以為不會改變的事物，往往下一秒就灰飛煙滅了。生命只是過程，只是過程令人疲憊，繞樹三匝，無枝可依。有時不免想乘桴浮於海，隨即又打消念頭。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在生活中寫詩，同時在寫詩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