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如此
興許是秋天的緣故,南歸的想法越來越濃,但是又清楚地知道,留在北京是好的。起碼再在北京幾年。可是心底依舊抑制不住歸心,可是又害怕,回去了,一生大概就塵埃落定了。
上周,我故鄉有個人死了,是我父親小時最好朋友的妻子,五十三歲,乳腺癌,去年將病情控制了一段時間,今年就全面爆發,將她尚還年輕的生命奪去了。母親因為父親的關係,和她關係很好,在她死前的三天還回故鄉去看了她,聊了許久。但是離開故鄉回貴陽才兩天,就傳來了她的死訊。父親因事,回去不了,於是母親就代替父親回去了。
母親之前回故鄉受了風,感冒了,回貴陽時,竟然暈車嘔吐,她一向不暈車的,這次想來很嚴重。我打了幾個電話,心疼得不行。可是母親感冒還沒好,又要再遭一次罪,依舊要回去,畢竟死了一個很好的朋友。
回去參加完了葬禮,母親又匆匆回了貴陽。是在凌晨兩點到的,又吹了風,感冒更嚴重,竟然把牙齒也惹得痛起來。再過一天打電話問,因為牙齒痛臉也腫了。幸好吃了葯,消下去了些。讓她去看牙醫,總不去,各種理由,我想要是我在,就帶著她去了。
就在前幾天,和父親閑聊了半個小時電話,我們一個一個數我們家壽命長的人,總結出一個規律,嫁到我們家的都比我們家的男人活得長,然後我們爺倆就笑了起來。一會兒後父親問我是不是要出書了,我說是,父親讓書出來後第一時間告訴他,他要看。我不禁想起出第一本書時,父親拿著書去天台看的樣子,那本書是青春長篇,父親竟然看完了。可是父親一會兒又說,你過年回來給我買個老花鏡兒吧,不然看你的書看不清楚。我一時不知道怎麼說,記得以前,我和父親都自詡我們是好視力,想不到這麼快父親的眼睛就不行了。我說過年時我帶你去配眼鏡吧,在遠處,什麼事情都要堆在過年的時候,可是過年又常常忘了,或不做了,於是又推到下一年。
我和父親雖然很像朋友,但是有些相互關心照顧的「肉麻話」始終難以說出口,天涼了多加衣這類的話就算是很難啟齒的了。所以我們很少對彼此袒露過自己的情意,總是悶在心裡,但是又知道彼此都懂。所以對於父親猝不及防的衰老,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做,心裡難受,但是話都是難說出口的。像我這樣的人,一向輕薄負人,但是在父母面前卻一直沉重著。
我其實是很看淡親情友情的,似乎天生就有種豁達,對生離死別,並沒有那麼大的觸動,心波頗平,我覺得這是好事。但是時時想起他們,到底有種感傷。我對人生大概都看得比較灰暗。
像是我,年紀還不是很大,飄遊也還沒幾年,又不是獨生子,所以和父母是要比別人豁達一些的,不會和父母拴得那麼緊,所以沒有那種疲於奔命的狀態,也沒有那種沉重的束縛,然而正是這樣不松不緊的聯繫,使得我更加徘徊矛盾,我歸亦可,不歸亦可,常在這種選擇中彷徨不已。
所以有時很羨慕一些走在兩頭的人,而不是中間的。不過我又明白,這是一種幸福,這是我和父母最好的相處時刻了,我們都可以過得優遊一點。等他們再老些,我再責任重一些,我的選擇就少了,我也走在兩頭的一頭去了。
那現在是這個節點了嗎?我已經站在人生的一個分岔點上了嗎?我隱約嗅到了遙遠的風聲,但我看到的景色還是春天的,花木繁茂。然而我清晰地明了,只消一陣風,一切都將大改模樣。
母親回故鄉參加葬禮,我突然想起死者的兒子來,他比我小几歲,還在讀大學,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知道他在他母親過世時的感受。母親說,他母親死前一周,他因為學校的事情回去了,想不到一周後他母親就過世了,他再次回來,卻只見到她母親的遺體。
我聽後說不出的傷感,也不能抑制地覺得幸運,我比他大,我工作了,我勉強可以應付世事,最主要的是我母親還在。可是他,還是個孩子,他到底要比我悲慘。
我想,我之所以想知道他的感受,無疑是因為我知道有些東西遲早會來,我只是想提早做好準備,像是抓住最後一個稻草一樣,在必然的命運中多學習一點東西,以致於在那個緊要關頭時不會驚慌失措。
看吧,人生就是如此,無奈而殘忍。阮籍能下棋如故,但是不能忍住嘔血數升。人生依舊可以前行,但是不能免去不斷的踟躕和不斷的回望。
2016/10/26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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