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陋居改造家三毛:打造了全撒哈拉沙漠最美麗的家!

1來到沙漠

1973年,三毛來到撒哈拉沙漠,和荷西一起回到住處時,所面臨的居所環境是這樣的。

房子在墳場區。

連在一排的房子最後一幢很小的、有長圓形的拱門,就是他們的家。

正對面是一大片垃圾場,再前方是一片波浪似的沙谷,再遠就是廣大的天空。

家後面是一個高坡,沒有沙,有大塊的硬石頭和硬土。打開門,暗淡的一條短短的走廊露在眼前。

荷西走了四大步,走廊就走盡了。

房子中間是一塊四方形的大洞,洞外是鴿灰色的天空。這個房子其實不必走路,站在大洞洞下看看就一目了然了。

房子一間較大的面向著街,走路大約是橫四大步,直五大步。另外一間,小得放下一個大床之外,只有進門的地方,還有手臂那麼寬大的一條橫的空間。

廚房是四張報紙平鋪起來那麼大,有一個污黃色裂了的水槽,還有一個水泥砌的平台。

浴室有抽水馬桶,沒有水箱,有洗臉池,還有一個令人看了大吃一驚的白浴缸,它完全是達達派的藝術產品——不實際去用它,它就是雕塑。

廚房浴室外的石階通往樓頂,上面是公用天台。

地是水泥地,糊得高低不平,牆是空心磚原來的深灰色,上面沒有再塗石灰,磚塊接縫地方的干水泥就赤裸裸的掛在那兒。

光禿禿吊著的燈泡很小,電線上停滿了密密麻麻的蒼蠅(出租屋即視感)。

牆左角上面有個缺口,風不斷的灌進來。

打開水龍頭,流出來幾滴濃濃綠綠的液體,沒有一滴水。

屋頂好似要垮下來。

2解決基本問題

荷西急著問她對家的第一印象,三毛用近似做作的聲音很緊張的在回答他:「很好,我喜歡,真的,我們慢慢來布置。」

簡陋至極的居所環境一度讓她崩潰到落淚,然後在幾近崩潰中,先買了一個價格貴得沒有道理的床墊,床架是不去夢想了。

買了五大張沙哈拉威人用的粗草席、一個鍋、四個盤子、叉匙各兩份。刀,我們兩個現成的合起來有十一把,都可當菜刀用,所以不再買。又買了水桶、掃把、刷子、衣夾、肥皂、油米糖醋……

那個家,雖然買了一些東西,但是看得見的只是地上鋪滿的席子,他們整個周末都在洗掃工作,天窗的洞洞里,開始有吱吱怪叫的沙哈拉威小孩子們在探頭探腦。

家裡沒有書報,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吃飯坐在地上,睡覺換一個房間再躺在地上的床墊。

牆在中午是燙手的,在夜間是冰涼的。電,運氣好時會來,大半是沒有電。黃昏來了,她就望著那個四方的大洞,看灰沙靜悄悄的像粉一樣撒下來。

提水要去很遠的地方。烈日炎炎,水桶很重,挪一步再挪一步,可是家還是遙遙不可及的黑點。

夜來了,她點上白蠟燭,看它的眼淚淌成什麼形象。

這個家,沒有抽屜,沒有衣櫃,她們的衣服就放在箱子里,鞋子和零碎東西裝大紙盒,寫字要找一塊板來放在膝蓋上寫。夜間灰黑色的冷牆更使人覺得陰寒。

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轉機呢?

三毛去鎮上很大的一家材料店買材料,發現店家外邊有很多廢棄的大木箱。於是她要了五個。

添了工具,鋸子、榔頭、軟尺、兩斤大小不同的釘子,又買了滑輪、麻繩和粗的磨沙紙。

然後和荷西冒著刺骨的寒風做好一個滑車,把木箱拖上天台,拆開包著的鐵條,用力打散木箱。荷西的手被釘子弄得流出血來,她抱住大箱子,用腳抵住牆幫忙他一塊一塊的將厚板分開來。

有了這些木板,荷西在燭光下細細的畫出了很多圖樣的傢具式樣叫她挑,她挑了最簡單的。

在一個星期六清晨,他們穿了厚厚的毛衣,開始動工。弄到夜間十一點,居然有了一張桌子。

到正式結婚的時候,這個家,有一個書架,有一張桌子,在卧室空間架好了長排的掛衣櫃,廚房有一個小茶几塞在炊事台下放油糖瓶,還有新的沙漠麻布的彩色條紋的窗帘。

然後他們向房東要求糊牆,他不肯。

荷西計算了一夜,第二天他去鎮上買了石灰、水泥,再去借了梯子、工具,自己動起手來,把這個家裡里外外粉刷成潔白的,在墳場區內可真是鶴立雞群,沒有編門牌也不必去市政府申請了。

三毛用空心磚鋪在房間的右排,上面用棺材外板(就是要來的五個廢棄大木箱,原來的用途是託運棺材)放上,再買了兩個厚海棉墊,一個豎放靠牆,一個貼著平放在板上,上面蓋上跟窗帘一樣的彩色條紋布,後面用線密密縫起來。

它,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長沙發,重重的色彩配上雪白的牆,分外的明朗美麗。

桌子,我用白布鋪上,上面放了母親寄來給我的細竹廉卷。愛我的母親,甚至寄了我要的中國棉紙糊的燈罩來。

陶土的茶具,我也收到了一份,愛友林復南寄來了大卷現代版書,平先生航空送了我大箱的皇冠叢書,父親下班看到怪裡怪氣的海報,他也會買下來給我。姐姐向我進貢衣服,弟弟們最有意思,他們搞了一件和服似的浴衣來給荷西,穿上了像三船敏郎——我最欣賞的幾個男演員之一。

等母親的棉紙燈罩低低的掛著,林懷民那張黑底白字的「靈門舞集」四個龍飛鳳舞的中國書法貼在牆上時,我們這個家,開始有了說不出的氣氛和情調。

這樣的家,才有了精益求精的心情。

3裝飾

荷西上班時,我將書架油了一層深木色,那不是油漆,是用一種褐色的東西刷上去,中文不知叫什麼。書架的感覺又厚重多了。

荷西上班去了,我就到家對面的垃圾場去拾破爛。

用舊的汽車外胎,我拾回來洗清潔,平放在席子上,裡面填上一個紅布坐墊,像一個鳥巢,誰來了也搶著坐。

深綠色的大水瓶。我抱回家來,上面插上一叢怒放的野地荊棘,那感覺有一種強烈痛苦的詩意。

不同的汽水瓶,我買下小罐的油漆給它們厚厚的塗上印地安人似的圖案和色彩。

駱駝的頭骨早已放在書架上。我又逼著荷西用鐵皮和玻璃做了一盞風燈。

快腐爛的羊皮,拾回來學沙哈威人先用鹽,再塗「色伯」(明礬)硝出來,又是一張坐墊。

荷西童年的書到大學的,都搬來了,沙漠的小屋,從此有了書香。

這時家裡還缺綠意,於是晚上,他們爬進了總督家的矮牆,冒著生命危險,用四隻手拚命挖了五棵花。

這個家,我還是不滿足,沒有音樂的地方,總像一幅山水畫缺了溪水瀑布一樣。

為了省出錄音機的錢,我步行到很遠的「外籍兵團」的福利社去買菜,一籃子菜,價格比一般的雜貨店要便宜三分之一。錄音機、錄音帶就在軍營的福利社裡省出來了。電視機、洗衣機卻一直不能吸引我。

在穿過兩個沙哈拉威人的大墳場,三毛看見一個極老的沙哈拉威男人坐在墳邊刻石頭。

天啊!他的腳下堆了快二十個石刻的形象,有立體凸出的人臉,有鳥,有小孩的站姿,有婦女裸體的卧姿正張開著雙腳,私處居然連刻著半個在出生嬰兒的身形,還刻了許許多多不用的動物,羚羊、駱駝……

三毛震驚得要昏了過去,拿了他三個雕像,塞給他一千塊錢,進鎮的事也忘了,就往家裡逃去。老人家又追上來,拾起了兩隻鳥的石像塞在我懷裡。

那一日,三毛飯也沒有吃,躺在地上把玩賞著這偉大無名氏的藝術品,我內心的感動不能用字跡形容。(《我的家裡空無一物》里的麻衣也會拿著像藝術品一樣的筷托,放在空無一物的客廳里,細細端詳)。

屋頂的大方洞,不久也被荷西蓋上了。

在用手洗了不知多少床單之後,一架小小的洗衣機被荷西搬回定來了。

他們的家,又添了羊皮鼓,羊皮水袋,皮風箱,水煙壺,沙漠人手織的彩色大床罩,奇形怪狀的風沙聚合的石頭——此地人叫它沙漠的玫瑰。

我們訂的雜誌也陸續的寄來了,除了西班牙文及中文的之外,當然少不了一份美國的《國家地理雜誌》。

他們的家,在一年以後,已成了一個真正藝術的宮殿。

4你所看到的詩意,背後充滿了心思,還有辛苦;然而還是值得!

想到剛剛租下的灰暗的家,三毛什麼興趣都沒有了。她聯想到馬上要面對的生活,已成了一個重大考驗的事實,而不再是理想中甚而含著浪漫情調的幼稚想法了。

沙漠的第一夜,縮在睡袋裡,荷西包著薄薄的毯子,在近乎零度的氣溫下,我們只在水泥地上鋪了帳篷的一塊帆布,凍到天亮。

他們日日夜夜工作,吃白麵包、牛奶和多種維他命維持體力,但是長途艱苦的旅行回來,又接著不能休息,都突然瘦得眼睛又大又亮,腳步不穩。

三毛說,她的家,對沙哈拉威人來說,沒有一樣東西是必要的,但她,卻脫不開這個枷鎖,要使四周的環境複雜得跟從前一樣。

慢慢的,三毛又步回過去的她,也就是說,又在風花雪月起來。

5美好的家,就是一個磁場

荷西單身的同事們放假了,總也不厭的老遠跑來坐上一整天。

沒有家的人來了,她總想盡辦法給他們吃到一些新鮮的水果和菜蔬,也做糖醋排骨。

荷西就這樣交到了幾個對我們死心塌地的愛友。

有一個周末,荷西突然捧了一大把最名貴的「天堂鳥」的花回來,三毛慢慢地伸手接過來,怕這一大把花重拿了,紅艷的鳥要飛回天堂去。

她覺得收到了比黃金還要可貴的禮物。

荷西對天堂鳥很愛護的換淡水,加阿斯匹靈片,切掉漸漸腐爛的莖梗。

有一次,三毛和荷西救了一個車深陷沙漠的記者,那個記者事後特意來家答謝。

當他們進了三毛的家時,輕輕說:「天呀!我們是在撒哈拉嗎?天呀!天呀!」

他們東張西望,又忍不住去摸了三毛墳場上買來的石像,嘖嘖讚歎。

一個用手輕輕推了一下三毛由牆角掛下來的一個小腳踏車的銹鐵絲內環,這個環盪了一個弧形。

「沙漠生活,我只好弄一點普普藝術。」三毛捉住鐵環向他笑笑。

「天啊!這是我所見最美麗的沙漠家庭。」

「廢物利用。」我再驕傲的笑了。

又過了幾個星期,他們在鎮上等看電影,突然有另一個外地人走過來,想認識他們,採訪他們的家。因為他聽通訊社的記者說三毛和荷西擁有一個全沙漠最美麗的的家。

這個人受西班牙政府的委託,要在沙哈拉威建一個宿舍區給本地人。

第二日,那個人來了,拍了很多照片,又問三毛當初租到這個房子時是什麼景象。

三毛給他看了第一個月搬來時的一卷照片。

然後,他走時對三毛說:「請轉告你的先生,你們把美麗的羅馬造成了。」

三毛回答他:「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

那一陣,三毛很陶醉在這個沙地的城堡里。

6為你的家驕傲

名氣變大了,房東來了,想漲房租。三毛沒有說一句話,拿出合約書來,冷淡地丟在他面前,對他說:「你漲房租,我明天就去告你。」

他居然惱怒無比,開始罵街。

三毛將城堡關上,弔橋收起來,不聽他在門外罵街。放上一卷錄音帶,德弗乍克的「新世界」交響曲充滿了房間。

然後,她,走到輪胎做的圓椅墊里,慢慢的坐下去,好似一個君王。

當我們還在給自己灌輸「房子是租來的,但我的日子不是」理念時,或者還在為改造舊居、陋居而沾沾自喜時,其實,在上個世紀70年代,在一個荒無人煙、物資匱乏的撒哈拉沙漠里,三毛就已經做得嘆為驚人。

END

整理師:focusZL

有序丨高效丨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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