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一間永遠不打烊的書店蹲了一夜,還和那些奇怪的不眠人聊了天
可能知乎上還有些朋友不大清楚,我正在做一個以書為核心的原創內容新媒體叫「書單」,再加上我平時也是個愛書之人,平時自然會特別關注各種書店。
但今天我要說的這個書店卻有些特殊——它是一家24小時不打烊書店。
24小時?不打烊?——沒錯,這絕非噱頭。每天真有幾十號人要睡在這裡一整夜的。而且它已經開業兩三年,有三家分店,不誇張地說,數萬人睡過它或者被它睡過。
也許你會和我一樣奇怪:
到底是誰住在那裡,真的都是廢寢忘食的書蟲?他們為什麼不回家去睡?有多少人會看書看得生無可戀,連家都不想回?
在書店過一個通宵,或許還有點浪漫,可有人會在那裡住大半年,這是怎麼回事?
一次目的明確的秉燭群游我們也許會偶爾興緻勃發,可是一群並不相識的人一夜聞著對方臭腳在沙發上睡覺,那畫面不會太美吧?
上個月,我團隊里的兩位小夥伴找了這家怪書店的店主聊了很久,並於中秋當晚在那兒呆了一個通宵,就是為了了解在書店度過漫長夜晚的都是怎樣的人……
註:由於本文圖片較多、排版複雜,為了更好的閱讀體驗,建議您在微信端點擊此鏈接 24小時書店裡的深夜棄兒 閱讀,萬謝!!!
當劉二囍說他每晚遇到的大部分人都是怪咖時,我和同事驚訝地對視了一眼。
劉二囍是廣州深夜書店「1200bookshop」的店主。過去三年,有數萬人次在他的店裡度過了起碼一個夜晚。位於體育東路的總店平均每晚會有30名客人以上過來通宵,最少的時候也有一個人——那天是除夕。
這些人在年齡、職業、階層上都毫無共同點,有流浪兒童、無業游民、追求浪漫的情侶、備考的學生、需要趕早班航班又但住不起酒店的人等等。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是這座城市的深夜不眠人……
留守,流浪,留守
劉二囍印象最深的是楊東。
2014年7月,深夜書店剛開業不久,二囍就在人來人往的顧客中注意到了他。二囍當時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這個小孩每日每夜都泡在書店不回家。
你很難辨別楊東嘴裡蹦出來的哪句話是真的。有時是「媽媽在打麻將」,有時是「我放暑假了,沒地方玩」。 ▲小男孩楊東在讀書,拍攝於2014年冬天。(註:本文涉及楊東的照片均由劉二囍提供,攝影者為劉二囍、馮雪瑩。)媽媽的麻將打了兩個月,他也遊盪了兩個月:白天,他在書店周圍的商場或電器城玩耍,到超市的試吃點果腹,有時也在書店看書。不看書的時候,他最喜歡玩手機書店的WiFi密碼從不對顧客開放,楊東不知從哪兒知道了密碼後,就會老練地拿密碼與客人來一場交易。
除了小部分顧客找書店投訴外,多數願意將手機借給他玩。小小年紀的他似乎深諳成人世界的等價交換原則,從未出現拿著手機消失不見的情況。
常來的客人逐漸認識了楊東,會帶他去吃飯或洗澡,甚至有年輕的女顧客給長得清秀的他帶早餐。
到了夜裡,小孩依然出現在店裡。零點,他蜷縮在書店一角的沙發上沉沉睡去,往往要到次日中午12點才醒來。揉揉惺忪睡眼,和熟識的老顧客撒個嬌,午餐就有了。
到了九月,楊東仍然每天吃住在書店,放暑假之類的謊言再也無處藏身。
真相是,楊東來自貴州農村。為了生計,父母來到廣州,成為中國兩億外出勞務大軍中的一員,淹沒在廣州的城中村裡。
對很多進城農民工家庭來說,生存是第一問題,孩子是次要問題。留守農村,成為絕大多數這類孩子的命運。在中國,他們的數量估計有6000萬左右,超過全國兒童總數的五分之一。而楊東則被稱為「隨遷子女」,即跟隨務工父母來到城市。這個被認為比留守兒童命運更佳的群體目前估計在1000萬左右。
那來到大城市後,楊東的真實命運到底如何呢?
楊東的家在廣州的一個城中村內,上的是附近的打工子弟學校。父親拉人力車為生,母親生下他不久便棄他而去。現在和他父親生活在一起的女人常常不給他飯吃。楊東說這是他離家出走的主要原因。
他就這樣開始了流浪。白天與黑夜混跡在各種商場和24小時美式快餐店,直到好心人提醒睡在麥當勞的他:「那邊有家不打烊的書店」。
其實更早以前,他還去過少年兒童救助保護中心,不過很快因為無法忍受而逃出來了,用他的話說,那裡「太恐怖了」。我們無法回溯他流浪路上的每一步,但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市對兒童的保護鏈條如何一個個失效:先是家庭,然後是學校,再是兒童救助中心,甚至在家人報警後,警察對他的失蹤也無能為力。
同年冬天,楊東的故事被媒體挖掘出來後,他的父親最終出現了。他應廣大網民的訴求,把楊東帶了回家。但其實,是又把他送回了貴州老家。
楊東從流浪,又回到了留守。
很多年後,他也許會懷念他廣州流浪生涯中,最後也最長的棲息處——這家深夜書店。畢竟,在那裡,很多人主動照顧他。他受到書店長達半年的庇護,躲過了城市和命運更壞的安排,沒有進入更陰暗的世界。 離開廣州前,楊東專門跑去書店告別,還給每個人寫了點東西。直到現在,劉二囍還記得在一個黎明,楊東跑過來指著一個男顧客說:「二囍哥,那個人以為我是小女孩,他剛剛在摸我下面!」
看著孩子驚恐的表情,劉二囍馬上意識到了什麼,他憤怒地把那個裝睡的男人趕走了......
「改革家」
在2014年盛夏走進書店的不只有楊東,還有一個神秘的老頭——這就是劉二囍一直忘不掉的另一位故人。這個老頭滿頭銀髮,長得活像馬克思。他最愛做的事,是坐在書店的免費閱讀區里,研究一堆磚頭厚的語言工具書:法語詞典、俄語詞典、西班牙語詞典……有時書店人多沒有位置,他就屈尊蹲在樓梯處看書,屁股下也貪婪地墊著幾本書。
▲書店從來就不缺怪人。在這面牆壁上就寫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各種人的落款,其中既有龍應台這樣的大咖,也有毫無名氣的陌生人。(攝影:buzcreek)每一個看到他的人,都像是看到了智慧本身。但再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位智慧老人腳邊有一個破袋子,裡面裝著換洗衣服,或許也是他的全部財產。
就和所有出現在書店的怪人一樣,你很難套出老頭的話,和他最日常的聊天也可能會變成一場猜謎。在他給二囍的講述版本中,他是一位來自南京的英語老師,在知道廣州新建了一個館藏更豐富的圖書館後,就決定過來學習。
至於學習的目的,這倒不是一個秘密——他要對西語世界進行一場改革。
最大的難題是沒有飯吃。有一次,一位大姐揭發他偷東西,老頭死也不承認,還擺出幾分「你怎麼這樣憑空污人清白」的架勢。眼看雙方爭執不下,店員就調出監控記錄,畫面上清清楚楚地顯示,他偷吃了那位大姐的速食麵。這時,他才壞笑著承認。
▲與其說書店是個烏托邦,不如說它像個小社會,這裡有不同階級、不同職業、不同年齡的人。狹窄空間里有溫暖的燈光,也可能會有爭執和衝突......(攝影:buzcreek)不過在更多時候,這位革命者還是會自力更生,他被人多次看到在麥當勞一邊吃別人剩下的殘羹,一邊繼續自己的語言研究。可惜革命尚未成功,老頭過早地露出了獨裁的馬腳。
平時在書店,他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壞,待人也越來越不禮貌。比如平時等廁所太久了,他就會破口大罵;或者是時不時覺得被店員怠慢了,跑來跟劉二囍投訴。甚至,他和當時還住在書店的小楊東也有過爭執。
有一次,他還想打一位顧客,就因為對方在他對面打嗝——或許這個動作觸動了他敏感的胃。類似的事頻頻發生,這枚書店的活招牌逐漸變成了萬人嫌的惡棍,也讓店長打消了起初想給他在書店安排工作的念頭。
之後,老頭就消失了。
「莫言搶了我的諾貝爾獎」
採訪完劉二囍的第二天晚上,正是中秋之夜,我們幾個帶著好奇來到了體育東路的這家書店。那晚,我們遇見了另一個老頭,他叫老李。
在一起抽了一根煙後,我有一種感覺:老李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老李應該站在挪威奧斯陸市政廳的講台上,或者和朋友在塞納河左岸的咖啡館聽著香頌,就是不該出現在這裡。
▲書店門口有兩個垃圾桶,我和同事就是在這裡撞見老李的。(攝影:buzcreek)這位1957年出生的老者,頭髮銀灰,皮膚白皙,瘦削的身體上套著一件簡單的白T恤,下身搭配一條短褲和紅色運動鞋,看起來像一位質樸的知識分子。說話時,他的思維和話題都很跳躍,談吐間常會夾帶幾個英語單詞,語調像夜色般溫柔。一個多小時下來,很難找到一個詞來指稱他的身份。
他可能會被歸類為異見分子,因為他對社會有諸多意見:「嫦娥二號登月,so what?」(...那又如何?)
他也是個文學愛好者,最近喜歡上東野圭吾小說中的推理和人性,感覺「有點touched」(感動),而且是「touch到你心裡」。
而在所有藝術形式里,音樂才最讓他感動。「因為它是軟的、是美的」。
從最早接觸到交響樂(「像貝多芬、海頓、莫扎特啊」),慢慢接觸到近代的西洋音樂(「像Beatles、Rolling Stones」),但聽來聽去,59歲的他最喜歡的是那些經典老歌:
「像Vikki Carr有一首歌《With Pen In Hand》,她寫她要和她老公離婚了,歌詞可以寫得那個樣子,我真是甘拜下風了。然後她又唱出了那種哀怨……或者像那種黑人的靈歌啦,真的讓你感動。還有一個叫Freddy Fender,他那首《Before The Next Teardrop Falls》,或者是Barbra Streisand的《Women in love》……」
廣州初秋的夜風讓他很放鬆。兩根煙後,他哼起了一句情歌:We may be oceans away…....(我們將遠渡重洋......)
如果不是在凌晨2點10分時他走出書店,走向不遠處的公交站,如果他不走向隱約可見的兩個垃圾桶,貓著腰把手伸向裡頭「找點東西」,我根本就想像不到,再過幾小時、當天際微微發白,這位「知識分子」將切換到另一個身份——白日里,老李是一名拾荒者,通俗點兒,撿垃圾的。
▲左邊那位正在睡覺的人就是老李。(攝影:buzcreek)
但他強調這只是「最近太不順利」的一個過渡。他更願意談的是早年在廣交會的工作,那時他算是一個買辦,而他更喜歡別人叫那時的自己「co-organizer」(協辦人)。我問他:你不能總靠撿垃圾過活啊。他笑稱:撿垃圾只是我的一個運動啦。
稍後,他又補了一句:「我很想寫這些拾荒者的生活啦,我的這些同行們,哈哈。本來我還想得諾貝爾獎的,沒想到,被那個莫言先得了。」
在多種互相矛盾的說法之間,只有一件事是確鑿的,那就是他有老婆和孩子。儘管,關於這件事,他只跟我說了一句「regret」(後悔)和三句「不知道」。明年59歲的老李,過渡階段不知道有多久。他在這個城市沒有任何社保、醫保,也沒有家,沒有固定的收入,不知道他如何度過接下來更多更困難的日子。
同樣不知道的是,同樣被社會拋下的老人會不會更多,更多老李可能出現在這間深夜書店——他們白天在街頭風吹日晒,夜裡在書中找那一片黃金屋。
在和我聊完後,老李重回了書店,整個下半夜都在一個毫不起眼的位置睡覺。等我回頭想找他、幫他充話費時,他已在黎明前夕離開書店去開工了。 那晚,老李大概睡了三個多小時。「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
凌晨四點的書店像一個深夜中放在客廳里的魚缸,大部分人都睡著了,但也有人還像魚兒一樣悠遊,蕩漾著幽亮的光。
4點05分,一個剛上大一的黑影在尋找「文藝一點」的書;另一個剛參加工作的黑影則在尋找「時間管理、對生活有幫助」的書。
4點19分,一對年輕情侶睡眼朦朧地離開,出門口時還有關於去留的爭執,但最終還是上了一輛計程車,結束半夜煎熬。
其中,最活躍的是一個金髮年輕人,他時而坐在沙發上,時而在書架前找書,時而在書店門口邊暴走、邊抽煙。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感覺他是那種對現實時間沒什麼概念的夜貓子,此時應該身處酒吧或夜店,手裡拿著一杯酒或摟著一個女孩。但他說自己此時摟著的,是一個關於女孩的煩惱。
這個煩惱就是:到底是和一個細水長流的女孩在一起,還是和一個有刺激和新鮮感的女孩在一起?
為此,他想找一本叫《生命不可承受之輕》的書,這是那個細水長流的女孩最愛的書。不過,當我和他走出書店這個小池子後,才發現愛情只是他生活的一個腳註。
「我現在都很矛盾,不是很想陷入這個問題,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抽了一口中南海,說出了另一個話題:「我想知道如何在28歲之前就賺夠能讓我退休的財富,這是我答應我老爸的,現在時間沒剩多少了。」
▲深夜,又一個吸煙的黑影在書店門口遊盪。(攝影:buzcreek)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說自己14歲就輟學,前前後後做了七八份不一樣的工作:在腸粉店洗盤子,在夜店調雞尾酒,在無線電台打下手。但不是他辭了工作,就是工作辭了他,原因很簡單,打工沒前途,他也不想永遠擱淺在淺灘里。單靠勞力不行,於是他就在家人的催促和幫助下又回歸了學校:第一次是學無線電,一種現在已被淘汰的玩意兒,後來因為打架被開除了;第二次是讀三維動畫,順利畢業後換來了一份工作——給公交車廣告做剪輯。
儘管工作很輕鬆,但跟這個時代奔跑的速度相比,來錢太慢了。
於是他辭了工作,在那個創業還被叫作做生意的時代出來單幹,成為了一位名副其實的「連續創業者」:出來擺攤,賺太少;賣奶茶,團隊散夥;賣二手衣服,現在還有一堆存貨堆在家裡;搞個賭球平台,感覺不長久、太危險;開餐廳,搞不過競爭對手的低價策略。
作為一部創業失敗史的主角,他還是特別相信自己,證據之一是前陣子還有人給他的破產餐廳打電話叫外賣。
「你覺得我們現在身處的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嗎?」站在書店門口時,他這樣問我。
這就是這位前餐廳老闆思考創業的終極母題。
大概在一年前,關閉餐廳後的他百無聊賴,無意間來到書店。在這裡,他重拾了小時候很討厭的書,其實「就是想給自己什麼都不幹找個理由」。但在那之後,他一本書接一本書地看,其中大多數是創業書目:《支付戰爭》、《從0到1》、《浪潮之巔》……他覺得自己看到了市場浪潮湧動的方向。
今天只是他最新一輪創業的第三天,他的新產品是一個植根於微信界面的APP。
「你想像一下有一天,就像VR那樣,身體泡在藥水里維持健康,而人卻去到外星球,躺著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假的世界是無限的,可以在那裡做一些現實中做不了的事情……」
接下來,他開始展示許多創業者都愛的一個戲路——喬布斯上身——「只有那些瘋狂到以為自己能夠改變世界的人, 才能真正的改變世界。」他握著拳頭說。
▲書店內的暖黃吊燈映射到落地窗上,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黎明。(攝影:buzcreek)我忍住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在他說那句話的一分鐘內,中國已經誕生8家新公司,並且其中有80%會死掉。不過幸運的是,至少米蘭·昆德拉在天亮前已經幫他想通了一個問題。在我已經回家躺下休息時,他發微信跟我說:「每翻一頁都能想像到,她就這麼慵懶地躺在那裡,就像等待丈夫歸來的妻子……我想,我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選擇了那個細水長流的女孩,像是偉人傳記中濃墨的一筆。
天光墟
廣州是有名的不夜城。
相傳在古時,廣州就有一種只在黑夜開市、在天亮前收攤的市集,人們稱之為「天光墟」。在這個市集上,有古玩商販賣見不得光的古董或假貨,有為了生計的小販在賣便宜的衣服或飯菜,而來客也多是些愛撿便宜的邊緣人或社會底層。「天光墟」,在粵語里就是「天一亮,鬧市變回了廢墟」的意思。
天亮時,那是廢墟,天黑時,反倒是鬧市。
廢墟和鬧市,或者鬧市和廢墟,就這樣自如轉換。
▲廣州天光墟實景。(來源:羊城晚報)有時候想想,深夜書店好像是另一個天光墟。它不是充斥香車美女的午夜場,那裡不過是正常世界慾望的延續。而這裡,好像是另一個世界。
書店店員告訴我們,真正常在深夜來住的人裡面,他們覺得很「正常」的不會超過三成,大部分以學生或者背包客為主。在非正常的部分,失眠症患者和各種隱藏的精神疾病患者不會少,此外,就是我們看到的流浪兒童、拾荒者和各種與書沾點邊的神人怪人。
書和深夜,都是他們逃避現實的最佳去處,可以像鴕鳥一樣埋進去的沙子。深夜書店,恰恰同時滿足了這兩點。
在廣州這個一千三百萬人口的大城市,一家深夜書店一年居然有上萬人次入住,你很難想像這座城市會有多少深夜動物。
那些城市的深夜棄兒從四面八方趕來,在那裡各取所需。如果沒有書店,他們會在麥當勞的慘白燈光下蜷縮,會在大街和橋洞下被秋風吹醒,會在午夜裡看著天花板數小時不能入睡時絕望得想自殺,會去夜店裡買醉到三四點仍然如喪家之犬。
可惜的是,書店從來不會去改變他們的白天,也不會真正改變他們的夜晚。只是,在這個略顯荒誕的城市,有那樣一個去處總會稍稍緩解他們的深夜癥狀吧。
一夜秋風秋雨,這個早晨,廣州再次變涼。這個終年的暖城,也終於快迎來秋冬季了。
是的,這也將是深夜書店的旺季。
本文由CPZ、睿睿採訪、撰寫,由buzcreek拍攝,原創作品,轉載請私信。
註:由於本文圖片較多、排版複雜,為了更好的閱讀體驗,建議您在微信端點擊此鏈接 24小時書店裡的深夜棄兒 閱讀,萬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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