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戰國】 「北海道縣長」蠣崎(松前)氏發跡史

不懂戰國的前言: 玩過日本光榮公司的經典之作「信長之野望」及「太閣立志傳」系列的朋友們對於遊戲地圖東北角上的那家大名蠣崎氏可以說既熟悉又陌生。說對他熟悉,幾乎所有的玩家都知道在遊戲地圖的最北角落,即現今日本的北海道地區有這麼一家小大名,經常會滿足一些喜歡挑戰小勢力的玩家們的慾望,選擇蠣崎氏通關也是不少玩家每代遊戲中必做的功課。蠣崎氏以其在遊戲中特立獨行的存在方式,被玩家們戲稱為「北海道縣長」。說對他陌生,是指對於蠣崎氏的實際歷史來說。相較織田、武田、北條、上杉等大名家來說,蠣崎氏的存在感已經低的不能再低了,再加上受到極其匱乏的史料制約,對於蠣崎氏相關的歷史研究可以說是很不充分。在我國,單就蠣崎氏從室町末期至江戶初期的發展史的相關資料更是沒有。所以蠣崎氏對於國內的日本歷史愛好者來說,是個名氣大,關注少的尷尬存在,所以替其刷一刷存在感也是很有必要。

為了填補國內關於蠣崎(松前)氏十五世紀中期至十七世紀初期歷史研究資料的空白,筆者不懂戰國特遴選一篇關於蠣崎氏的文章,以供愛好者們初步了解這家極具個性的大名。

第一章 蠣崎氏的發跡——武田信廣時代

關於戰國時代至江戶時代初期的蠣崎氏(松前氏)的同時代史料幾乎可以說沒有什麼遺留下來,包括此期間內歷代當主的文書也是如此。目前流傳下來的最早的關於蠣崎氏的史料是於江戶時代寬永二十年(1643)完成的《寬永諸家系圖傳》所收錄的《松前系圖》。但從這份系圖所能夠獲取的關於蠣崎松前氏的信息也是極為有限,因此在《寬永諸家系圖傳》完成後的第三年,即正保二年(1646),松前藩藩祖松前慶廣的第六子松前景廣編纂完成了《新羅之記錄》,結合當時自己所能見到的史料更正《松前系圖》中的謬誤,這也是北海道成書最早的史料之一,也稱《北海道記紀》。雖說《新羅之記錄》多少會有些有美化蠣崎氏的說法存在,但在沒有其他一次史料支持的情況下,只能夠去辯證的去了解其內容了。

關於蠣崎氏的初代武田信廣,根據《新羅之記錄》所載,其為若狹守護武田信賢之子,信賢先是將信廣過繼給弟弟國信為養子,後信賢又收弟弟武田國信為養子繼承家業,國信又有子信親(根據福井縣的鄉土史料《若越小志》的說法,若狹守護武田元光有叔父武田信廣,如此推算的話信廣當是武田信親之子——不懂戰國注)。而此前武田信廣可能察覺到什麼異樣,便率領佐佐木繁綱、工藤祐長等五名家臣於寶德三年(1451)三月某日夜從若狹出奔,經過關東的足利最終於享德元年(1452)三月到達陸奧北部的田名部。恰巧之後檜山安藤氏的第四代當主安藤政季與三戶南部氏交戰敗北,武田信廣便與安藤政季於享德三年(1454)三月一起北渡至蝦夷地。

蝦夷南部上之國花澤館的館主蠣崎季繁據說與若狹武田氏也有親緣關係,當初從若狹乘商船到達蝦夷後便在此定居。因此武田信廣到達蝦夷後,便去投靠了蠣崎季繁。

康正二年(1456)春的某天,一名蝦夷土著阿依努族的青年前往蝦夷志濃里的和人鍛冶屋想要打造一把小刀,但完工後雙方因為價格問題而起了爭執,憤怒的鍛冶屋鐵匠便順手抄起小刀殺死了這名阿依努青年。以此事件為契機,造成日後斷斷續續持續七十餘年的當地阿依努人與和人的爭鬥。

長祿元年(1457)五月,渡島半島東部的阿依努人首領コシャマイン(日文維基音譯為胡奢魔犬,以下用其音譯之名)率領阿依努人暴動,襲擊和人的居館。而寄身於上之國花澤館主蠣崎季繁處的武田信廣充分發揮其才能,率領和人與阿依努人交戰,最終擊殺了胡奢魔犬父子。獲此大功的信廣迎娶了安藤政季之女·蠣崎季繁的養女為妻,並繼承了蠣崎季繁的家名,成為蝦夷南部的支配者。以上便是《新羅之記錄》中關於武田信廣的履歷通說。

根據《新羅之記錄》中的記載,此後的不少蠣崎松前氏相關的史料如《福山秘府》、《松前家記》等都沿用了上述說法,成為了松前藩的官方口徑。即便到了現代,也有不少人名辭典和工具書還在引用。但從若狹武田氏的系圖上來看,情況又是怎樣呢?若狹武田氏的系圖絕大部分也是作成於江戶時代以後,之前的同時代史料中值得信賴的大概只有《尊卑分脈》了。這份南北朝時期以來就開始編纂的系圖集中也收錄了若狹武田氏的系圖,雖然武田信賢之子為國信,但卻看不到有任何關於武田信廣的影子。

前文已經提到,武田信賢生於應永二十七年(1420),而武田國信生於永享十年(1438)年,按照《新羅之記錄》中武田信廣寶德三年(1451)二十一歲的年齡推算,其出生時的永享三年(1431)武田國信尚未出生,傳說中的生父武田信賢也不過才十二歲。因此信廣是否是信賢之子,便有很大疑問了。實際上早在江戶中期的明和二年(1765)時,松前藩士鈴木喜三郎便造訪越前敦賀和若狹小浜一帶以求探訪藩祖信廣的出身,但遺憾的是並未取得什麼成果。因此我們可以認為,雖然高度懷疑武田信廣出身於若狹武田氏的說法不一定靠得住,但卻找不到什麼實質性的證據去證明其真正出身。所以後來又衍生出了其他一些說法,即出身於若狹的在日本海沿線過活的武裝商人說、若狹武田氏小守護代出身說和陸奧國下北蠣崎地方出身的土豪說三種。

關於武裝商人說,一直致力於北海道歷史研究的學者海保嶺夫根據成書於寬政十二年(1800)的《蝦夷島奇觀》一書所收的《阿依努風俗繪卷》附錄中提到的「武田信廣可能是在日本海沿岸從事海上交易的商人」得出結論,但實際上,這只是該書作者村上島之丞的一種猜測罷了,而且村上島之丞也沒有給出猜測這個結論的憑據;關於若狹武田氏出身的小守護代說,是學者和氣俊行在2003年提出的新說。若狹武田氏在被室町幕府第六代將軍足利義教任命為守護前,若狹的守護是一色氏。而一色氏作為足利將軍家的一族及幕府重臣,在京的時候較多,因此若狹的政務主要由守護代小笠原氏代行,而小笠原氏後來也是在京時候較多,若狹的政務又由小守護代武田氏代行。武田氏便在小浜一帶建立了居城,而小浜的天然良港正是日本海沿岸與北海道交易的要衝。但應永十三年(1406)以後,武田氏便從史料上消失了。根據和氣俊行的指摘,如果是應永十三年(1406)武田信廣北渡北海道,那麼便與《新羅之記錄》中享德三年(1454)武田信廣前往北海道一事大相矛盾,中間差了近五十年,因此這種說法也站不住腳(而且根據通說的描述,安芸武田氏第四代當主武田信繁之子武田信榮受將軍足利義教之命突殺了與將軍對立的原若狹守護一色義貫,因功獲得了若狹守護一職,此前安芸武田氏與若狹的關係不詳。因此應永年間武田信廣便從若狹北渡似乎不大可能——不懂戰國注);關於最後一種信廣是陸奧下北蠣崎的土豪之說,與若狹和及若狹武田氏都沒有關係,雖然在一些關於蠣崎氏的著作中也有列舉,但此說的依據基本也都是後世的編纂物,無法服眾,可又無法完全否定這種說法。長祿元年(1457),陸奧北端下北田名部地區的領主蠣崎藏人信純在居城蠣崎城舉兵,根城南部氏當主八戶政經(即後來南部氏一族重臣八戶政榮的祖上——不懂戰國注)率兵討伐,蠣崎信純敗北並逃往蝦夷,南部氏支配了田名部一帶。再根據江戶時代成書的軍記物語《東北太平記》所載,南北朝時期南朝方的護良親王遺子良尹王被任命為管轄蝦夷的「北地王」,稱「北部王家」。南北朝合體後,北部王家繼續與室町幕府對抗。直至五代將軍足利義量時期,北部王家降於幕府。長祿元年(1457)蠣崎信純為了再興南朝而起兵,最終被八戶政經撲殺。其中甚至還有蠣崎信純糾集了一萬二千阿依努人的記載。但隨著近年的研究,上述說法已經被完全否定。關於這次叛亂的情況,研究日本東北中世史的著名學者入間田宣夫認為,安藤政季在與南部氏的抗爭中敗北而北渡蝦夷,打破了當地的勢力平衡關係,蠣崎信純便趁機起兵,影響曾一度擴散到了南部領內的七戶,南部氏麾下的一些在地勢力也呼應蠣崎信純一起反抗南部氏的支配,但終於在長祿元年(1457)被鎮壓。因此很多後世的編纂物便將蠣崎藏人信純與武田信廣掛鉤。在明治時期由盛岡藩出身的著名政治家原敬主持編纂的盛岡藩通史《南部史要》中便認為此蠣崎信純就是松前氏的祖先,之後還有《蝦夷國私記》、《新撰陸奧國志》、《三翁昔語》等南部方史料也沿用了此觀點。但實際上從渡海至蝦夷的年份上一個在享德三年(1454),一個在長祿元年(1457),還是有所矛盾。

因此根據《新羅之記錄》來梳理一下:享德三年(1454)武田信廣北渡至蝦夷;康正二年(1456)春在蝦夷志濃里的鍛冶村發生了和人鐵匠將阿依努青年刺死的事件;長祿元年(1457),阿依努人首領胡奢魔犬率領阿依努人暴動,很多和人的居館遭到阿依努人襲擊,武田信廣率領和人抵抗,並最終擊殺了胡奢魔犬父子,平定了暴動。如果根據《寬永諸家系圖傳》所收《松前系圖》的說法又是因為阿依努人的暴動,志濃里、箱館、松前一帶被阿依努人攻陷,和人控制地區僅剩下之國和上之國。在相持過程中武田信廣到達蝦夷,之後阿依努人再次發動攻勢,但被擔任「武者奉行」武田信廣為首的和人鎮壓。

從上述來看,雖然《松前系圖》與南部方的諸史料的關於信廣(蠣崎藏人信純)的渡海時間契合,均為長祿元年(1457),但又苦於無法證明武田信廣與蠣崎信純就是同一人,也不排除敗北的蠣崎信純逃往蝦夷投靠蠣崎一族·武田信廣的岳父蠣崎季繁的可能性。而且從《新羅之記錄》的作者松平景廣的立場來看,雖然祖先武田信廣多次鎮壓阿依努人的暴動,并力壓當地的其他館主,但當時蝦夷名目上的支配權仍在安藤氏手中,因此信廣陪同安藤政季北渡蝦夷,還隱含著一些政治意義在其中。所以在其他決定性史料出現前,暫時只能認為信廣的渡海時期是《新羅之記錄》中通說的享德三年(1454)。

在安藤政季和武田信廣於享德三年(1454)北渡蝦夷之前,在道南地區就有和人的豪族構築了城館。根據《新羅之記錄》的記載,城館及其館主主要如下:

志濃里館,館主小林良景;

箱館,館主河野政通;

茂別館,館主安藤政季之弟安藤家政;

中野館,館主佐藤季則;

脅本館,館主南條季繼;

穩內館,館主蔣土季直;

覃部館,館主今泉季友;

大館,館主下國定季;

禰保田館,館主近藤季常;

原口館,館主岡邊季澄;

比石館,館主厚谷重政;

花澤館,館主蠣崎季繁。

以上統稱「道南十二館」。

————————三守護關係圖(出自《北海道戦國史と松前氏》)——————————

安藤政季委任寄身於花澤館主蠣崎季繁處的武田信廣為上國守護,季繁為副守護;大館館主下國定季為松前守護,相原政胤為副守護;茂別館主安藤家政為下國守護,箱館館主河野政通為副守護,是為「三守護體制」。但實際上除了《新羅之記錄》中記載的道南十二館外,還有如勝山館、戶井館等未被記載的城館。

根據學者入間田宣夫和白山友正的研究,對一些館主的出身情況也進行了考證。志濃里館館主小林良景出身於鎌倉時期的上野御家人小林氏;箱館館主河野政通為伊予河野氏一族,在《新羅之記錄》中也稱其為越知(智)氏,而在文武天皇時期(697-707),越智玉興作為伊予國的役人下向,其弟越智玉澄居於風早郡河野鄉,稱河野氏。之後其子孫河野通信在承久之亂後被流放到陸奧江刺郡,而通信之孫通重又在陸奧稗貫郡建立寺林館為居館,或與河野政通有親緣關係;中野館主佐藤季則似是源義經手下重臣佐藤繼信、忠信兄弟的後裔;脅本館主南條季繼則是離開了本領駿河富士郡而成為鎌倉幕府執權北條氏在陸奧津輕、糠部代官南條氏的後裔;松前副守護相原政胤是下總千葉氏一族栗飯原氏的子孫,也曾擔任過津輕、糠部的代官;原口館主岡邊季澄自稱是《平家物語》中出現過的岡部六彌太忠澄的後裔;比石館的厚谷政重則自稱是有著「坂東武士之鑒」美譽的源賴朝手下重臣畠山重忠的子孫。從上述館主的名諱中多用「季」和「政」字來看,其與安藤氏的關係也很緊密,或結成了一定的主從關係。

說起武田信廣一生中最著名的事件,大概就是長祿元年(1457)與以胡奢魔犬為首的阿依努人的交戰了,這也是有歷史記載以來首次和人與阿依努人的激烈對抗。根據《新羅之記錄》的記載,其大致過程如下:

以康正二年(1456)春和人鐵匠刺死阿依努青年為導火索,同年夏阿依努人暴動。次年,在胡奢魔犬的領導下,暴動愈演愈烈,志濃里、箱館、中野、大館等「道南十二館」中的十館相繼陷落,只有下國守護·茂別館主安藤家政和上國副守護·花澤館主蠣崎季繁在苦苦支撐。此時上國守護武田信廣挺身而出出任和人的總大將並展開反擊,射殺胡奢魔犬父子及大量參與暴動的阿依努人。戰後,安藤家政向信廣授予名刀「一文字」,蠣崎季繁也授予名刀「來國俊」。信廣則將從若狹帶來的寶刀「助包」進獻與安藤家政。因蠣崎季繁無子,便收安藤政季之女為養女嫁與武田信廣。信廣在川北天河建洲崎館,並繼任蠣崎氏的家督之位,自此信廣儼然成為和人們的首領。以上一直以來成為北海道歷史的通說,但因《新羅之記錄》為松前景廣主持編纂,自然是站在了拔高蠣崎氏的角度來敘述,所以可信程度恐要打個折扣。

由以上的記載可見,阿依努人的暴動發生過兩次,即以青年被刺死為契機的康正二年(1456)夏的暴動及次年春的以胡奢魔犬為首的暴動。我們先來看一下當時該地的大環境。鎌倉時代以來,隨著南部氏勢力的不斷增強,長年統治蝦夷地區的安藤氏的勢力日漸衰退,自三戶南部氏支配津輕、糠部一帶後,阿依努人交易的主要對象也由安藤氏漸漸轉變為南部氏,從南部氏宗家居城三戶城的出土文物中也可見到當時阿依努人所使用的骨角器(用動物的骨頭、角、牙等製作的用品——不懂戰國注),這也是南部氏與阿依努人交易的有力物證。因安藤氏的當主安藤義季在與南部氏的交戰中敗北自殺,其子政季逃往蝦夷,後又回到出羽,同時還爆發了蠣崎藏人之亂。因此學者入間田宣夫猜測,胡奢魔犬的暴動是趁著北奧局勢混亂並在安藤氏敵對的南部氏的暗中支持下爆發的。不管如何,阿依努人的暴動確實給了安藤氏不小的打擊,但因為武田信廣的出現,最終恢復了局面。

作為和人與阿依努人交戰的主戰場之一的志濃里館,經過對其考古發掘,確實發現了一些室町時期的建築。從在現代城市建設修路過程中發現的一個大罈子里,發現了3.74萬枚銅錢,從中國漢代的錢幣到明朝的洪武通寶都有,以宋錢為最多,還有相當一部分是日本的和銅開珎和萬年通寶,可見當時這一帶作為交易據點,經濟也很是繁榮。所以胡奢魔犬的暴動或許也有破壞安藤氏在蝦夷的交易據點的企圖。單從考古發掘的成果來看,《新羅之記錄》中的相當一部分記載也並不一定是憑空捏造出來的。

根據明治初年原松前藩士新田千里所著的《松前家記》的描述,武田信廣在擊殺了胡奢魔犬平定了阿依努人的暴動後,成為當地和人地區的首領,並行了「建國之大禮」,但《新羅之記錄》中都沒有提到這種說法,恐是後人為了美化藩祖而作。而且根據《新羅之記錄》中的通說,武田信廣隨安藤政季渡海後便被委以上國守護,而早在此地保有一定勢力的花澤館主蠣崎季繁反而是副守護,這對於「才剛從若狹北渡至此」,此前未與蝦夷名義支配者安藤氏產生過關係的信廣來說,這點看來很令人難以想像,何況此時的信廣尚未保有居城,寄居在蠣崎季繁處。而蠣崎季繁則獲安藤氏的通字「季」,可見與安藤氏的密切關係。另外,根據前文提到的《松前系圖》所載,阿依努人的暴動發生過兩次,而武田信廣是在兩次之間到達蝦夷,並在第二次暴動中以「武者奉行」的身份擊殺胡奢魔犬父子,並非《新羅之記錄》中的「總大將」。如此來說的話,蠣崎季繁為上國正守護,信廣為副守護,在平定阿依努人的暴動中蠣崎季繁為總大將,武田信廣擔任武者奉行似乎更合常理一些。按照本文原作者新藤透的指摘,《新羅之記錄》中安藤家政和蠣崎季繁贈與武田信廣名刀時用的動詞是「授」,武田信廣作為回禮贈與安藤家政名刀時用的動詞是「進」,因此可以判斷安藤家政、蠣崎季繁與武田信廣的地位高下。因此次擊殺胡奢魔犬並平定阿依努人暴動的功勛,武田信廣娶安藤政季之女(蠣崎季繁的養女)為妻,繼承了蠣崎氏並獲得上國守護之地位。

下面再來看阿依努人暴動被平定後的當地情勢。雖然松前大館此前被阿依努人攻落,但其館主下國定季卻幸免於難,並復歸館主之位。松前副守護相原政胤雖然戰死,但相原氏也未滅亡,政胤之子季胤繼承了家督之位。下國守護·茂別館主安藤家政雖然力抗阿依努人的進攻,確保了居館未被攻落,但從其親自前往上國花澤館祝賀武田信廣戰功一事來看,其權威略有衰退。由於松前守護家和蝦夷原來名義上的支配者安藤氏勢力漸衰,蝦夷南部由三守護變為上國和下國兩守護並立的局面,認為武田信廣取得了蝦夷南部和人地區的支配權為時尚早。

武田信廣繼承蠣崎氏的家督之位後,離開了蠣崎季繁一直以來的居城花澤館,另築洲崎館,並以其為蠣崎氏的本城。但在之前的阿依努人暴動中,道南十二館中的十館被阿依努人攻落,充分暴露出這些城館防禦力不足的弱點。因此武田信廣便築防禦性更強的居館,即勝山館。勝山館之名在《新羅之記錄》中並不存在,而是出現於安永九年(1780)由松前藩家老松前廣長受藩主松前道廣之命編著的《福山秘府》中。根據該份史料記載,文明五年(1473)在上國館建立了八幡宮,而這個上國館正是現在普遍認為的勝山館。從對其館跡的考古發掘及出土的文物來看,此城館當建設於十五世紀後期並一直存續至十六世紀末期,基本符合《福山秘府》中文明年間築城的說法。

明應三年(1494)五月,武田信廣去世,享年六十五歲。其妻子即安藤政季之女也於同年九月追隨信廣而去。信廣在勝山館居住了大概二十年。永正十一年(1514),信廣之子蠣崎光廣將居城遷移至松前大館,勝山館繼續作為蠣崎氏的支城,此後就未在史料上出現了。

第二章 蠣崎氏的擴張——蠣崎光廣·義廣時代

武田信廣死後,蠣崎氏的家督之位由其嫡子蠣崎光廣繼承,並繼任上國守護職,此時的蠣崎光廣已經三十八歲。

而松前守護下國氏也完成了世代交替,下國定季死後,其子恆季繼承了家督之位。根據《新羅之記錄》所載,下國恆季生性殘暴,肆意誅殺家臣,因此有家臣暗中向蝦夷名義上的支配者安藤氏密報。安藤氏對此情況很是重視,派人捕殺下國恆季。最終在明應五年(1496)十一月,下國恆季被迫自殺,松前副守護相原季胤(死於阿依努人暴動中的松前副守護相原政胤之子)升任守護,村上政儀出任副守護。

——————蝦夷與北陸奧關係圖(出自《北海道戦國史と松前氏》)——————————

永正九年(1512)四月,東部的阿依努人再次發生暴動,箱館、志濃里、與倉前三館陷落。箱館館主河野季通(政通之子)、志濃里館主小林良定(良景之子)、與倉前館主小林季景(政景子、良定從弟)自殺。本來此地域由下國守護·茂別館主安藤氏管轄,但《新羅之記錄》中,安藤氏卻再也沒有出現。次年的永正十年(1513)六月二十七日晨,阿依努人突然襲擊松前大館,守護相原季胤、副守護村上政儀自殺,松前守護家滅亡。至此,下國守護安藤氏沒落,松前守護下國氏滅亡,先前構築的「三守護」體制實質上滅失,只剩下上國守護蠣崎氏還在發展著自身的勢力。

永正十一年(1514)三月,上國守護蠣崎光廣率領嫡子義廣及家臣們分乘小船一百八十餘艘,將居城由勝山館遷移至松前大館。因這裡面向津輕海峽,更加有利於與阿依努人及本州方面的交易往來。

雖然隨著「三守護」體制的滅失,蠣崎氏儼然成為了蝦夷地區和人統率者,但其行動仍需受到主家檜山安藤氏的許可。蠣崎光廣父子覬覦蝦夷的支配權,多次派遣使者前往安藤氏那裡請示,但使者往來一次需要數月,且安藤氏怎麼也不對許可蠣崎氏為蝦夷支配者一事鬆口。後來蠣崎義廣派遣一名叫做紺廣良的浪人為使再次前往安藤氏那裡,此時安藤氏的家督是安藤政季之孫安藤尋季,經過交涉,蠣崎氏終於獲得了成為蝦夷守護的「判形」,但此判形卻是下發給蠣崎光廣之子義廣的。因為義廣向來到松前的商船及旅人徵收通行稅,且大半上繳給了安藤氏。紺廣長也因功被委任為通行稅的徵收負責人,受蠣崎氏一族之待遇(《新羅之記錄》)。

永正十二年(1515),阿依努人再次暴動。六月二十二日,蠣崎光廣定下一計,將阿依努人酋長ショヤコウジ(日文維基音譯為庶野訇峙,以下用其音譯之名)兄弟及其同夥招至松前大館,設宴款待。席間,光廣稱有寶物給大家展示,趁大家觀賞寶物之機,全副武裝的蠣崎氏士兵殺入殿上,將赴宴的阿依努人全部殺死,光廣還用從武田信廣那裡繼承的名刀來國俊親自斬殺了庶野訇峙兄弟。這些阿依努人的屍體被被埋在了「夷塚」。

以上是《新羅之記錄》中的記載,但這次阿依努人暴動的原因及影響卻未有記錄,對於蠣崎光廣的謀略武功倒是敘述甚詳,給人以違和感。但由於蝦夷當時的史料沒有流傳下來,只能依靠江戶時代成書的《新羅之記錄》及再往後的史料,而且諸如《福山秘府》、《松前舊記》等,也基本是以《新羅之記錄》為參考藍本寫就的,所以對於上述事件的記載基本相同。但根據《松前累系》的記述,永正九年(1512)箱館一帶的阿依努人暴動乃是「蠣崎光廣之計策」,松前守護相原彥三郎季胤和副守護村上三河守政儀則是於永正十年(1513)被蠣崎光廣所攻殺,《松前舊記》中也如是說。

《松前累系》的成書年代不詳,是從松前藩家老下國氏流傳下來的松前氏系譜。下國氏出自於下國守護安藤家政之孫下國師季,後臣從於蠣崎氏,江戶時期任松前藩家老;《松前舊記》則是箱館的町人學者淡齋如水在幕末時期搜集了松前氏的相關史料而作。但不管是哪類史料,都有描述蠣崎光廣的「謀略」。即通過「手段」消滅三守護中的其他兩家守護,並從安藤尋季那裡獲得蝦夷支配判形。但這份判形拖延很久且未委任光廣而委任了其子季義廣,大概是尋季心中並不樂意如此或者是對蠣崎光廣的某些行為不滿吧。但因為這份判形的原文書並未流傳下來,所以我們無法從其內容來分析,只能推測其可能與阿依努人的交易權或者徵收往來通行稅有些關係,畢竟蝦夷不是個農本地區。雖然蠣崎氏此刻的勢力可以稱得上是「蝦夷島主」了,但其收益大半都需上繳給主君檜山安藤氏。從安藤氏的角度來看,蠣崎氏仍不過是一介家臣。

關於永正十二年(1515)與庶野訇峙的爭亂一事,各類史料的記載內容都差不多。特別是其中蠣崎光廣展示寶物的環節,本文原作者新藤透認為,在阿依努人的習慣中,在紛爭中的敗者或者劣勢的一方會向勝者或者優勢的一方獻上寶物以求和睦。如此來說的話,在本次阿依努人的暴動中,蠣崎氏一方或許處於劣勢,因此光廣藉助獻寶之機一舉撲殺庶野訇峙兄弟及其他阿依努人頭領,通過過人的謀略膽識扭轉了局面。在沒有其他史料可證的情況下,此推論倒也可以參考。

在蠣崎氏將居城由勝山館遷移至松前大館的一段時間內,也是其他館主來投的重要時期。永正十一年(1514)之前,厚谷氏、岡邊氏、近藤氏、小林氏、今泉氏、佐藤氏等已經臣從於蠣崎氏麾下。松前守護相原氏滅亡後,副守護村上氏也成為蠣崎氏的家臣(《松前村上系譜》)。那份檜山安藤氏下發的判形及不斷增強的軍事實力,使得蠣崎氏的在地權力大幅強化,因此也可以說蠣崎光廣的時代對於蠣崎氏來說是一個飛躍期。

永正十五年(1518)七月,蠣崎光廣亡,其嫡子蠣崎義廣繼承了家督之位。早在永正十一年(1514)蠣崎氏遷移至松前大館時,義廣便具備了一定的影響力。按照《新羅之記錄》的記載,在義廣繼承家督後,分別經歷了享祿元年(1528)和享祿二年(1529)的タナサカシ(音譯塔那薩卡西)之亂及享祿四年(1531)和天文五年(1536)的タリコナ(音譯塔里科納)之亂。

《新羅之記錄》中對於享祿元年(1528)及享祿四年(1531)的兩次阿依努人暴動的記載如下:享祿元年(1528)的某一暴風雨之夜,蠣崎義廣在松前大館內巡視,發現有阿依努人暗中入侵,便奮力將其擊退,並將被擊殺的阿依努人的屍體扔到了城館的空堀中。享祿四年(1531)又是一個雨夜,阿依努人偷偷越過松前大館西澤的小橋,後被蠣崎義廣聽到腳步聲,便從北門上射箭,將入侵者射殺。這兩次阿依努人入侵的理由並不清楚,而且細節較為相似,都是暗中入侵松前大館恰被蠣崎義廣發現,義廣憑藉自身武勇將其擊退,甚至還有所斬獲。從此來看,要麼此兩件事為同一件事,要麼就是《新羅之記錄》的作者松前景廣為了突出蠣崎義廣之武勇而進行的創作,其可信性恐要打一些折扣。

《新羅之記錄》中關於享祿二年(1529)的阿依努人暴動一事是當年三月二十六日,由塔那薩卡西率領的阿依努人攻擊上之國和喜館,蠣崎義廣假意申請與其和睦並獻上「償之物」,趁塔那薩卡西喜悅麻痹之際,義廣親自操弓將其射殺,失去了首領的阿依努人敗逃。但在《松前舊記》中卻有著不同的記載:享祿二年(1529),阿依努人酋長塔那薩卡西在瀨田內率眾暴動,蠣崎氏家臣工藤九郎左衛門祐兼迎擊,但戰歿於陣中,阿依努勢乘勝攻擊上之國。工藤祐兼之弟祐致定下一計,將塔那薩卡西誘至松前,被早有準備的蠣崎義廣射殺,後來義廣在獎賞了工藤祐致。相比《松前舊記》的記載,《新羅之記錄》中的說法稍微有些站不住腳,例如當時是松前大館館主的義廣為何身在上之國,而阿依努人為何知道他在這裡?假裝進獻物品誆騙阿依努人首領一事又與消滅庶野訇峙兄弟時的手法如此雷同。

再來看《福山秘府》的記載,大永元年(1521),蠣崎基廣任上國守護。基廣乃是蠣崎義廣的弟弟高廣的養子,高廣死去後繼承了其家業。因此塔那薩卡西進攻上之國時,蠣崎基廣或許在城。但根據《東蝦夷夜話》的描述,擊殺塔那薩卡西是義廣之弟高廣(抑或為基廣之誤?因高廣在大永元年(1521)已死)。在《新羅之記錄》中則記載蠣崎基廣企圖謀殺蠣崎義廣之子季廣,起初是命一名法師腎臟坊作法詛咒,但沒有任何效果。天文十七年(1548)三月,腎臟坊又趁蠣崎季廣造訪上之國時於沿路山中埋伏企圖將其狙殺但又未成功,因此腎臟坊主動出來向季廣自首並交代了基廣的企圖。季廣返回松前後,派遣家臣長門藤六友益謀殺了基廣。之後南條廣繼入上之國(《福山秘府》),原「道南十二館」館主之一的南條氏已經被蠣崎氏家臣。值得一提的是,《東蝦夷夜話》的成書年代已是文久元年(1861),時隔三百多年後的記錄有多大的參考價值同樣需要打一個問號。

再來看塔里科納之亂,按照《新羅之記錄》的說法,塔里科納是之前被蠣崎義廣殺死的塔那薩卡西的女婿,夫婦一直想要找義廣報父仇。天文五年(1536),蠣崎義廣假裝希望與阿依努人達成和解並邀請塔里科納夫婦赴宴,在席間使用名刀來國俊將塔里科納夫婦斬殺,自此之後渡島半島便平靜了。與此前的諸戰如出一轍,又是蠣崎義廣設計斬殺了阿依努人首領,至於雙方對抗的詳細情況則沒有交代。而根據《東蝦夷夜話》至記載,天文五年(1536)六月二十三日,阿依努人以西部酋長塔里科納為大將,在熊石揭竿而起,參與暴亂者大概五百餘人,並計劃於近期攻擊上之國一帶。蠣崎氏以工藤祐致為先鋒,蠣崎高廣(基廣?)為大將,率領三百人出陣,終於將阿依努人暴動鎮壓。塔里科納為東部酋長塔那薩卡西女婿,本次暴動是為了替岳父報仇,但因為蠣崎氏的反擊而戰敗。在《東蝦夷夜話》中,蠣崎高廣和基廣的記載混亂,鎮壓塔里科納之亂的也不是蠣崎義廣,而是其分家基廣。或許因為基廣後來反抗宗家而被肅清,所以《新羅之記錄》中便將該項功勞嫁接在了蠣崎義廣頭上。

蠣崎義廣於天文十四年(1545)去世,享年六十七歲。在其執政期間經歷了四次阿依努人暴亂,但其中兩次的相關資料較為匱乏,甚至是《新羅之記錄》中的杜撰,剩下兩次根據《東蝦夷夜話》等史料中的說法也只能略微令人信服。只不過塔那薩卡西之亂的爆發地瀨田內和塔里科納之亂的爆發地熊石都是上之國內的地方,所以平定阿依努人暴動的很有可能是蠣崎基廣及其家臣工藤氏的功勞。

蠣崎義廣時期的幾次阿依努人暴動發生於渡島半島西部的瀨田內和熊石,相較武田信廣時期胡奢魔犬的暴動的箱館地區,已經明顯西移。瀨田內一帶是後來蝦夷地區重要的交易據點,蠣崎氏為了將其全面控制,或許影響了在地阿依努人的利益,從而招致了暴動。按照《新羅之記錄》的記載,塔里科納之亂被平定後,蝦夷「國內東西安全」,國內東西自然指的是蝦夷箱館至瀨田內一線。結合之前安藤氏下發的「判形」,蠣崎氏已是在安藤氏麾下的蝦夷支配者。

第三章 獨立之路——蠣崎季廣時代

根據前文的描述,蠣崎氏在與阿依努人的抗爭中逐漸做大。但從對勝山館遺迹的考古發掘可知,在館內也有和人與阿依努人混居的情況。隨著各地的領主逐漸滅亡或被蠣崎氏家臣化,蠣崎氏逐漸掌握了與阿依努人交易的特權。雖然北奧的南部氏和安藤氏也與阿依努人有過貿易接觸,但因北奧地區的爭亂激化,往來貿易難以維持一個較為穩定的局面,所以阿依努人的交易對象也逐漸只以蠣崎氏為主了。之前的阿依努人暴動恐怕也與經濟利益上的紛爭有些關聯吧。和人和阿依努人雖屢有摩擦,但無法改變雙方互為對方的重要交易對象這一事實。

因此蠣崎季廣在天文十四年(1545)繼承死去的父親義廣的位子時,所要面對的問題仍是與如何處理與阿依努人的關係。雖然多年前蠣崎義廣擊殺了塔里科納夫婦,暫時消除了群龍無首的阿依努人的威脅,但這並不是根本的解決辦法。因此季廣準備了豐厚的禮物贈與阿依努人,又任命瀨田內的阿依努人ハシタイン(音譯哈希塔音)為上之國天河一帶西部地區的「尹」;任命志利內的チコモタイン(音譯喬克摩塔音)為東部地區的「尹」,並制定了《夷狄之商舶往還之法度》。法度中規定,蠣崎氏收取來往商人的稅金,並分與東西酋長(尹)一部分,稱「夷役」。而且從蝦夷西部航來的阿依努交易船到達上之國天河沖時和東部航來的阿依努交易船到達志內利沖時,都要下帆,表示對蠣崎季廣的敬意(《新羅之記錄》)。

《夷狄之商舶往還之法度》在北海道歷史上可以說有著重要的意義,但《新羅之記錄》中未記載其制定年代;《福山秘府》和《松前家記》中將其記為天文二十年(1551)制定;學者海保嶺夫則認為其制定於天文十九年(1550)。

如果對《新羅之記錄》這個所謂的官方史料進行分析和歸納可知,蠣崎季廣一改父祖輩與阿依努人激烈對抗的強硬方式,通過送禮來博得阿依努人的好感,得以委任阿依努人為地方官員,再將所獲的通行稅分給阿依努人,以上均是蠣崎季廣做出的讓步。至於徵收海上通行稅和下帆致敬一事,根據學者大石直正的指摘,在同期瀨戶內海域也有此種情況,因此並不是什麼特異性之事。

關於《夷狄之商舶往還之法度》的制定,也得到了蠣崎氏的主君檜山安藤氏的幫助。天文十九年(1550),安藤氏時任家督安藤舜季前往蝦夷,稱「東公島渡」。而且阿依努人和安藤氏之間早先就有交易的往來,因此安藤舜季前來,或許是蠣崎季廣藉助其權威下達的制定法度的命令。而且前文已經提到,蠣崎氏所徵收的稅金要上繳安藤氏相當一部分,季廣也一直維持著與主君安藤氏的良好關係,因此舜季也有理由為季廣來站台宣傳。

早在武田信廣時期,「道南十二館」的館主們大部分都獲得了時任安藤氏家督安藤政季的偏諱「政」和「季」字,而信廣之子光廣、孫義廣均為獲得安藤氏家督的偏諱,可見此時對於安藤氏來說,蠣崎氏尚未在其家臣團中得到足夠的重視,直至季廣時代,終於獲賜偏諱「季」字。在軍事方面,蠣崎季廣也積極響應安藤氏的軍役賦課。例如天文十五年(1546)春,出羽河北郡深浦森山館館主森山飛騨守季定謀反。時任家督安藤尋季平叛之時,命蠣崎季廣派出援軍。根據《新羅之記錄》的記載,安藤軍負責正攻,蠣崎軍負責策應攻擊後門,最終森山季定被蠣崎季廣一箭射死。之後季廣還因功從尋季那裡拜領了第八代將軍足利義政下賜安藤氏的茶具青磁花入。如果《新羅之記錄》記載屬實的話,那麼可以說季廣已經獲得主君安藤氏的相當重視。在安藤舜季前往蝦夷之際,蠣崎季廣又申請將第六女嫁與舜季的次子茂季,將第三女嫁與安藤氏家臣喜庭秀信。通過此種手段,蠣崎氏成功成為安藤氏的親家,並楔入了主家內部,提升了自家的地位。按照《新羅之記錄》的說法就是「威勢越來越盛,不僅在周邊地方,聲名已達遠國」,雖然略顯誇張,但北奧諸勢力應該知道蝦夷有個蠣崎氏了。

根據《新羅之記錄》所載,自出兵幫助安藤尋季平叛後,天正九年(1581),蠣崎季廣應安藤愛季之請,命第九子蠣崎仲廣隨愛季出兵出羽鹿角郡。在擊殺了三名敵將後戰死。次年,出羽庄內的大寶寺氏進攻由利郡,安藤愛季迎擊,蠣崎季廣也不顧年事已高,親自率軍支援(《奧村立甫家藏文書》)。可見,在天正年間,安藤氏家督安藤愛季致力於擴張,蠣崎季廣也是多有支援。雖然安藤氏對於蝦夷的支配力和軍事影響力已經很小,但其作為政治影響力的「權威」仍在,因此企圖利用這種權威制衡阿依努人的蠣崎季廣對於安藤氏的要求也不能堅決拒絕。季廣肯定也不會只甘於此,心中盤算著日後獨立。

除了將嫁女兒用作與安藤氏的外交工具外,蠣崎季廣還通過結姻的手段,將以前與其平級的蝦夷館主層家臣化,並強化與他們的關係,畢竟對待這些曾經同為安藤氏從屬的館主們也不能疏忽大意,稍有差池可能就會造成他們謀反。但諷刺的是,心懷不軌的卻是蠣崎季廣的長女。此女本是季廣的第一個孩子,嫁給了原脅本館主南條季繼之孫南條廣繼。但因其不是男兒身不能繼承家督之位,所以對此事耿耿於懷,便策劃幫助一族蠣崎基廣謀反。後來基廣謀反被撲滅,該女又拉攏季廣的側近丸山某,打算扶植自己的丈夫南條廣繼奪取蠣崎氏的家督之位。首先,她安排丸山某於永祿四年(1561)將自己的弟弟舜廣毒殺,次年又毒死了二弟明石元廣(之前出繼至明石季衡為其養子——不懂戰國注)。但不久後其陰謀敗露,此女自殺,丸山某被斬首,南條廣繼也遭到牽連,於永祿五年(1562)切腹自殺(《新羅之記錄》)。雖然接連死了二子,但以此一連串的事件為契機,蠣崎季廣也清理了內部的不穩定因素。

在外交方面,因與若狹武田氏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天文十七年(1548)夏,蠣崎季廣向若狹守護武田義統派遣了使者富田廣定,打算以所謂的血緣為切入點,加強與武田氏的關係,間接與幕府建立聯繫。至武田義統之子信豐時代,兩家一直保持通信往來。天文十九年(1550)在幕府第十二代將軍足利義晴下發給武田義統的御內書中,提到了收到海獺皮這種珍惜寶物非常之開心云云。而武田義統獻上的這個海獺皮自是蠣崎季廣所贈。實際上在季廣之父義廣時代,也於天文十二年(1543)派遣家臣小林良道前往若狹,只不過沒能達到與武田氏建立關係的目的,現在季廣也算是完成了父親的一個心愿。關於季廣的深層目的,大概是想通過此種手段攀附根正苗紅出身於清和源氏的武田氏,相較於出身不詳的「蝦夷名義上的支配者」安藤氏來說,季廣無疑是要在家名上先勝一籌。

對於地理位置上較近的出羽豪族,蠣崎季廣也是儘力通交,除了前文提到的將女兒嫁給安藤茂季和喜庭秀信外,又與秋田的豪族神浦季綱及其一族佐藤季連結姻。還和出羽大寶寺氏重臣·出自於羽黑山別當的土佐林氏保持著友好關係。永祿三年(1560),季廣遣子慶廣出仕於津輕的名族·擁有「御所」號的浪岡北畠氏。當時的慶廣十三歲,名中的「慶」字來自於浪岡北畠氏家督北畠顯慶的偏諱。此時浪岡北畠氏是站在安藤氏的仇敵南部氏一方的,而季廣讓慶廣出仕於北畠氏,是要在安藤氏和南部氏兩大勢力中間求生存,這也是戰國時代弱小勢力求生的常用手段。

但天有不測風雲,因蠣崎季廣長女的野心,長子舜廣和次子元廣死於非命,而剛剛結好不久的浪岡北畠氏內部也爆發了內亂,家督北畠顯慶在永祿五年(1562)的「川原之變」中被殺(浪岡北畠氏家督浪岡具永的庶子浪岡具信出繼了一族分家川原氏,後因所領問題與侄子北畠顯慶(浪岡具運)發生糾紛,於永祿五年(1562)將顯慶暗殺。顯慶之弟顯范又將川原具信誅殺。經過一門內鬥,浪岡北畠氏的勢力急劇後退——不懂戰國注)。蠣崎季廣的謀劃又被打亂。

自從天文十九年(1550)蠣崎季廣與阿依努人酋長之間締結《夷狄之商舶往還之法度》以來,蝦夷的局勢相對來說較為平穩,但隔海相望的北奧羽地區的安藤氏、南部氏及新興勢力大浦(津輕)氏的爭亂仍在繼續。而差不多就在此時,本州島中央部出現了一個耀眼的新星——織田信長,隨著其勢力如日中天,也引起了北奧羽大名們的注意。天正五年(1577),安藤愛季向信長進獻雄鷹,還獲得了信長的答禮(《天正五年六月一日付安藤愛季宛織田信長朱印狀》)。《新羅之記錄》中倒是有對獻鷹一事進行相對詳細的記載:安藤愛季派遣家臣南部季賢出使安土城,向信長進獻雄鷹三隻。信長得知連安藤氏那麼遙遠的大名都知道了自己的威名後非常高興,下賜南部季賢名刀「綱切貞宗」。在《信長公記》中也有天正六年(1578)八月五日,南部宮內少輔獻上雄鷹五隻的記載。從一份年代和收信人不明的蠣崎季廣文書中記錄了「右衛門大夫」(蠣崎季廣的四子蠣崎正廣)拜謁了信長一事(《年不詳十月四日蠣崎季廣書狀寫》)。根據學者遠藤嚴的指摘,從其內容中還提到右衛門大夫祝賀那位收信人出陣津輕並平安歸來一事來判斷,此份書狀的收信人或是安藤愛季,而且正廣與愛季的關係似乎也是不錯。

那麼蠣崎正廣與南部季賢一起去拜謁信長的目的是什麼呢?《新羅之記錄》中提到了「有某些緣故」,而且在正廣「拜謁完信長回國後便企圖謀反」,根據學者榎森進的推測,或與蠣崎氏的家督之爭有關。在蠣崎季廣的長子、次子均被毒殺後,從年齡來看最年長的只有正室之子慶廣和側室之子正廣了,二人的年齡相同,正廣還有同腹弟弟三人。從正廣與安藤愛季交好並隨安藤氏的使者一同拜見信長來看,或許是為了得到他們的支持。但正廣的篡位計劃還是失敗了,便逃亡託庇於安藤氏,最終在天正十四年(1586)安藤氏出兵出羽仙北高寺時隨軍出陣,在陣中患病暴卒。

天正十年(1582),蠣崎季廣將家督之位讓與了三子慶廣,自己隱居,此時季廣七十六歲,慶廣三十五歲。在季廣執政的過程中,雖然一直在暗中「去安藤化」,但仍不得不藉助安藤氏的傳統權威來壓服其它勢力,直到慶廣時代,終於出現了比安藤氏更加適合的後盾。

第四章 松前藩成立——松前慶廣時代

即將統一天下的織田信長於本能寺之變中橫死後,其家臣羽柴秀吉通過各種手段漸漸擴張勢力,並於天正十五年(1585)七月就任關白。在相繼平定了四國和九州後,秀吉的戰略目標東移,對準了關東的後北條氏。天正十八年(1590)五月,奧羽最大的勢力伊達政宗參陣小田原並臣從於秀吉。七月,後北條氏降服。之後秀吉進入宇都宮城,並在此進行「奧羽仕置」,遣淺野長政、石田三成和大谷吉繼在奧羽進行檢地。南部氏獲得了糠部、閉伊、鹿角、岩手、志波、和賀、稗貫七郡的安堵(《盛岡藩南部家文書》)。出身於南部氏支族的津輕為信在天正十六年(1588)基本掌握了津輕地區的實際支配權後,也於天正十八年(1590)一月獲得了所領安堵。

再來看安藤氏。安藤愛季自天正年間與織田信長建立聯繫以來,雙方互有往來。信長橫死後,目光敏銳的愛季立即與秀吉建交,秀吉對於愛季的行動表示讚賞。天正十五年(1587)九月,安藤愛季歿,其嫡子實季繼承家督之位,但因為年幼,湊安藤氏的安藤通季謀反,並在天正十七年(1589)雙方兵戎相見,最終通季的謀反被鎮壓。雖然在天正十八年(1590)二月秀吉暫時認可了安藤氏對於蝦夷的支配權,但在奧羽仕置中,實際只認可安藤氏領有出羽的秋田、檜山郡,而不含蝦夷,自此,安藤氏完全失去了對於蝦夷的支配權。

在這段期間內,剛繼承家督之位的蠣崎慶廣又在做什麼呢?在流放了以安藤氏為後盾的從兄弟蠣崎正廣後,慶廣與名義上的主君安藤氏的關係降到了冰點。而且此時的安藤愛季正在積極與中央的信長、秀吉交好,因此慶廣判斷,暫時還無法脫離安藤氏的影響,更無法與其對立,因此採用了示弱的緩和措施,仍像以前從屬於安藤氏麾下。

按照《新羅及記錄》所載,天正十一年(1583),安藤愛季打算除掉與其長年對立的出羽比內郡的國眾淺利義正(根據鷲谷豐在其《秋田の中世·淺利氏》(無明舍1994)一書中推定,淺利義正很有可能是淺利勝賴。從《長崎氏舊記》、《淺利軍記》、《淺利氏系圖》及《大館舊記》等史料中的記載,淺利勝賴被殺事件均繫於天正十年(1582),且與松前慶廣沒什麼關係。雖然一般認為淺利氏的通字有則和賴,但實際上義也是再加上淺利氏的相關史料不多且本身記載混亂,淺利義正是否就是勝賴,尚有一些檢證的餘地,但也有諸如《秋田安東氏物語》的文獻引用《新羅之記錄》的說法,認為義正和勝賴為同一人——不懂戰國注)。因此便假意要與義正和睦,將其邀請到檜山城設宴款待,計劃在席間命家臣深持織部助季總將其斬殺。但深持季總沒能完成任務。恰巧蠣崎慶廣也在座,拔刀將淺利義正斬殺。對於慶廣的武勇,安藤愛季非常讚賞,下賜河北郡內田子村為慶廣的領地。

安藤愛季死去後,安藤氏內部爆發了為了爭奪家督之位的內亂。雖然蠣崎慶廣也出兵,但在《新羅之記錄》中卻沒有提到他加入了哪一方,只是說慶廣見到安藤實季漸佔優勢並聽聞其已經控制了秋田郡,因此慶廣向檜山方面轉進。此時大概是天正十七年(1589)夏秋之間,季廣的行動並不能說積極,或許是心中已經有了對失去了愛季的安藤氏有了不臣之想法。同年九月三日,蠣崎慶廣向安藤氏的宿敵三戶南部氏獻上了雄鷹以表示友好。

此前在津輕為信攻擊浪岡北畠氏時,因時任當主北畠顯慶是安藤愛季的妹夫,因此安藤氏命蠣崎慶廣出兵支援北畠氏。慶廣以自己剛接任家督需要穩定領內為由無法出兵,只能由其高齡的老父蠣崎季廣代為出陣,但仍未趕上救援,浪岡御所被津輕軍攻落(《福山秘府》中將此事繫於天正十八年。但通說中浪岡北畠氏被津輕為信所攻滅發生於天正六年(1578),而且關於這塊歷史的記載相對混亂,但應不會發生於天正十八年那麼晚,未知孰是——不懂戰國注)。

天正十八年(1590)秋,關白豐臣秀吉要求奧羽諸大名儘早上洛。安藤實季響應號召而上洛。蠣崎慶廣得到消息後也急忙動身,於九月十五日渡海到達津輕,並與前田利家父子會面,後又分別在出羽的秋田和仙北與木村重茲和大谷吉繼會面,最終於十月二十一日與安藤實季會合,踏上上洛之途(《新羅之記錄》)。從蠣崎慶廣與安藤實季會合一同上洛來看,慶廣目前仍無法完全忽視曾經的主君安藤氏,而且此時安藤氏對於包含蝦夷的領地安堵已獲秀吉認可,慶廣提前與豐臣政權的重臣們會面再去上洛,這也是推倒秀吉之前的非官方安堵令使蝦夷獨立的最後而唯一的機會。

十二月十六日,一行人進京;十八日又與前田利家等人會面;二十九日,蠣崎慶廣終於在聚樂第見到了天下人豐臣秀吉。秀吉詢問了一些關於蝦夷的事情,又賜給慶廣俸祿五十石、吳服三身、銀子二百兩。天正十九年(1591)三月二十八日,慶廣回國。

這次蠣崎慶廣拜謁秀吉的意義對於日後松前藩來說可謂意義巨大。在天正十九年(1591)一月十七日秀吉給安藤實季的領地安堵朱印狀中寫明了是「出羽國檜山郡」及「秋田郡」共計五萬二千四十四石,其中秋田郡內還有二萬六千二百四十四石為太閣的藏入地,完全沒有提到蝦夷之事。可見通過慶廣的努力,安藤氏最終沒能獲得含有蝦夷的領地安堵。而且由於之前安藤氏的內紛有違反秀吉「總無事」令之嫌疑,安藤氏給予秀吉的印象恐怕不能說好,再加上蠣崎慶廣想方設法與前田利家等人親近,最終成功保有了對於蝦夷的實際支配權。下一步就是如何從豐臣政權那裡取得對於蝦夷支配的官方書面文書了。

天正十九年(1591)三月,蠣崎慶廣的機會來了。南部氏一族中的實力派九戶政實向時任家督南部信直揭起了叛旗。根據研究東北日本中世史的學者小林清治的指摘,九戶政實試圖將弟弟實親扶植為南部氏家督但失敗,且對於南部信直臣從於豐臣政權並積極響應奧羽仕置的不滿而反叛。南部信直第一時間向豐臣政權報告了政實謀反一事,同年六月,豐臣秀吉以九戶政實違反「總無事」為由,以豐臣秀次為總大將,德川家康、前田利家、伊達政宗、上杉景勝等關東、奧羽諸大名組成討伐軍,浩浩蕩蕩地殺往九戶城,很快採取籠城戰術的九戶城便被六萬討伐軍所包圍。

根據《奧羽永慶軍記》、《氏鄉記》及《東奧軍記》等軍記物語的記載,蠣崎慶廣也率軍出陣,陣中還有三百阿依努人參加。這些人深眼窩,長鬍須,擅射毒箭。而且根據《氏鄉記》的描述,九戶軍也有少量阿依努人參戰。但以上內容在《新羅之記錄》、《福山秘府》等松前藩相關史料中卻沒有提及。無論實際情況如何,蠣崎慶廣是隨同豐臣軍參陣了。但實際上在天正十九年(1591)六月二十日豐臣政權下發的動員令中,卻沒有見到蠣崎氏之名,大概秀吉根本不認為以蠣崎氏的實力能有多大建樹,但慶廣的自發參陣正是在秀吉那裡賺取印象分的好時機。

隨著九戶之亂漸被平息,天正十九年(1591)八月,豐臣秀吉決定征伐朝鮮,並在次年三月十三日發布了出兵的陣立書(合戰中部隊配置和編製的指令文書——不懂戰國注)。雖然征朝軍分為九隊,但仍然看不到蠣崎氏的名字。或許天下人豐臣秀吉腦海里根本就想不起在遙遠的蝦夷還有一個「土著」蠣崎氏。

天正二十年(1592)三月二十六日,秀吉率領三萬大軍從京都出發,於四月二十五日到達了肥前的名護屋城。得知秀吉出兵的消息後,蠣崎慶廣立即動身,於天正二十年(1592)十一月趕赴大坂(《福山秘府》),次年文祿二年(1593)一月二日在肥前名護屋謁見了秀吉。根據《新羅之記錄》的描述,秀吉對於蠣崎慶廣從蝦夷遠道而來參陣的行為大為讚賞:「沒想到「狄之屋形」都親自前來,拿下朝鮮指日可待。」同時秀吉還下賜近江三千石的領地作為「馬飼所」給慶廣,但慶廣推說在蝦夷還有年邁的父母需要供養,因此不需要賜予領地,只要能夠隔個五年七年來拜謁一次就心滿意足了。大悅的秀吉便詢問慶廣還想要什麼,慶廣以退為進就坡下驢說:「只要未經我許可私自在蝦夷進行交易的,或違背我的命令對阿依努做出非法之事的以及違反其他法度的,希望我能夠有權處置他們。」一月六日,蠣崎慶廣從秀吉那裡獲得了夢寐以求的朱印狀,在拜別秀吉並得到令其趕緊歸國鎮守北地的命令後,於八日滿心歡喜的回國了。在此期間,慶廣還獲得了志摩守的官位。

三月二十八日,蠣崎慶廣回到蝦夷並拜見了老父季廣,季廣向慶廣低頭並雙手合十說:「在我那會只能與若狹武田氏通交,在北國顯名,根本就沒想到過上洛,一直都是安藤氏的家臣。兒子你現在已經成了日本國大將軍太閣秀吉公的直臣,本家家運必將飛黃騰達,子孫繁榮。」文祿四年(1595),蠣崎季廣在八十九歲高齡時去世,死前終於見到了本家的獨立。

蠣崎慶廣還召集了各地的阿依努人前來,用阿依努語宣讀了豐臣秀吉的朱印狀的內容,特彆強調了如果誰還敢私下攻擊往來和人客商的,一旦查實,關白大人的數十萬大軍就會前來征討。果然後來阿依努人沒再暴動,商旅們也能夠放心做買賣了。在《松前系譜答書》中收錄了秀吉的朱印狀,大意與前文提到了相同,認可慶廣在蝦夷松前的處置非法之事的裁斷權及對過往船隻的徵稅權。

以前對於往來船隻所徵收的船役稅還要上繳主君安藤氏,並作為「夷役」分配給合作的阿依努人。現在這些收入蠣崎氏可以自己獨享了。而且在秀吉朱印狀中並未提到如有阿依努人違反蠣崎大人之命太閣大軍便會前來征討這種看似天方夜譚之事,慶廣故意誇大,也是為了威壓阿依努人。早在天文五年(1536)的塔里科納之戰後,蠣崎氏實際上已經成為蝦夷的實際支配者,但仍不得已以安藤氏為後盾,藉以壓制阿依努人。近六十年後的蠣崎慶廣時代,終於擺脫了安藤氏,更以天下人豐臣秀吉為後盾,並獲得了官方的「蝦夷島主」的認可,這可比從屬於安藤氏的時期強上千萬倍了。蠣崎慶廣以期敏銳的政治眼光及迅速的實際行動,終於完成了前幾代人的夙願。

但是,雖然多年以來阿依努人基本從屬於蠣崎氏,但並不能說蠣崎氏就把他們納入了支配之下。而且從秀吉的朱印狀中提到了兩點,即禁止和人對阿依努人做出非法之事,二是關於徵收船役稅,並沒有針對阿依努人提出該如何如何。在慶廣向阿依努人宣讀秀吉的朱印狀時,也是採用誆騙威逼的詐術,令其不敢再暴動,並未提到將其納入支配之下,只能說慶廣加強了對於阿依努人的進一步控制。

但是,豐臣氏的天下並不長久,慶長三年(1598)八月,天下人豐臣秀吉亡,豐臣政權蒙上了一層暗雲,此時執豐臣政權之牛耳的是位居五大老之首的德川家康。

早在文祿二年(1593)一月二日蠣崎慶廣在肥前名護屋拜謁豐臣秀吉的五日後,慶廣拜會了同在名護屋的德川家康。慶廣身著使用蝦夷錦所制的「唐衣」,向家康介紹蝦夷的往來貿易品。果然家康對於這身唐衣比較有興趣,慶廣則趁機識勢地將這身唐衣獻上。通過這種辦法結識了豐臣政權內的第一實力者德川家康。

慶長元年(1596),蠣崎慶廣派遣嫡子盛廣前往江戶拜見德川家康;慶長四年(1599)十一月,慶廣與其次子忠廣一起赴大坂,再次與家康會面;慶長五年(1600)三月,一直滯留在畿內的慶廣與弟弟吉廣與家康第三次會面後回國。其中在慶長四年(1599)的那次會面中,慶廣向家康展示了蝦夷地區的地圖,席間家康提起了「北高麗」一事。北高麗指的是朝鮮半島北部至我國東北一帶,家康也從傳教士口中得知一些日本北方的地理形勢。根據學者紙屋敦之的研究,認為家康恐是擔心明軍和朝鮮軍會從蝦夷方向反攻日本,因此較為關注北高麗的情況。之後家康又問起了關於蠣崎氏的家系情況。《新羅之記錄》中沒有記載慶廣是如何回答的,但從蠣崎氏一直以來的自我彪炳來看,可能是仍在自圓其說自己乃是若狹武田氏的同族,甚至與同為所謂的清和源氏出身的德川家康拉近距離。

值得一提的是,此時的蠣崎慶廣已改苗字為松前。通說中松前苗字中的「松」取自於德川家康原來的苗字松平,「前」則取自於前田利家之苗字。在豐臣秀吉時期,慶廣混用蠣崎和松前苗字。按照《松前家記》的說法,最後慶廣統一使用松前苗字,但按照《福山秘府》的說法,是源自德川家康的指示。真實的改苗字理由已不可考,但也只有松前慶廣及其兒子們更改,慶廣的兄弟們仍使用蠣崎苗字。或許是向同族宣布,只有松前氏才是日後歷代家督之選。

在經歷了慶長五年(1600)的關原合戰後,德川家康於三年後的慶長八年(1603)二月就任征夷大將軍,開創了江戶幕府。松前慶廣於同年十一月前往江戶拜謁了德川家康,並於次年一月二十七日獲得了支配蝦夷的黑印狀,即幕府下達的認可松前氏為蝦夷島主的官方文書。主要內容大致是不經過松前氏的許可,諸國商人不得與阿依努人進行交易;不得私自渡海,行商必須申報;禁止做出對阿依努人的不法行為。如違反上述條令必將嚴懲。

這份黑印狀雖然是幕府對於松前慶廣蝦夷支配權的官方認可,但卻與一般大名的本領安堵的文書樣式不同。一般的認可文書中記明國名、郡名、村名及其石高,十萬石以上的大名使用領地判物,十萬石以下的使用領地朱印狀。但給松前氏黑印狀中卻是以掟書的形式下達。

對於此份黑印狀的解讀,史學界歷來有多種說法,以下只取一般性的通說。如果比較秀吉朱印狀和家康黑印狀的內容,只有嚴禁對阿依努人做出非法之事的條款相同。關於船役稅的徵收權在秀吉朱印狀中有所規定,但在家康黑印狀中卻沒有,取而代之的是渡海至蝦夷從事交易者,必須得到松前氏的許可,理論上也應該會被松前氏課以交易的相關稅種。再從家康黑印狀中附則所說的各國來到松前的商人不得直接與阿依努人進行交易,必須通過松前氏的中介,這與秀吉時代只要繳納船役稅便可與阿依努人直接進行交易的情況有所不同。也就是說松前氏獨佔了與阿依努人的交易權,其收益也必然大於秀吉時期。同樣在黑印狀的附則中也提到,對於阿依努人的往來則沒有約束限制,也就是說,松前氏管理的是蝦夷及各方前來的和人,幕府對於阿依努人則沒有過多管制,因此特意在黑印狀中進行了明確。

松前氏從以德川氏為權力頂點的江戶幕府那裡獲得了對於與阿依努交易的獨佔權,意味著松前氏成為幕藩體制下的一家大名,松前藩誕生。但在黑印狀下發之時,阿依努人並不在松前氏的完全支配之下,幕府認可其活動相對自由。對於松前氏來說,自由往來的阿依努人從各地帶來的珍品可以從與其獨佔的交易渠道獲取,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松前氏還有一點顯著與其他大名不同的是,一般的大名獲得幕府官方認可的支配地一般以石高來表記,主要通過其領內米的收穫量來衡量。但本身貧瘠的蝦夷卻無法以石高的方式進行衡量,因此松前氏也是後世俗稱的「無高大名」。

一般大名前往江戶城謁見將軍時,其參覲所在的房間也是根據序列決定的,因此無高的松前氏則遊離於這個序列之外了。在初代藩主松前慶廣時期,因為幕府本身的各項制度尚不十分完善,所以無法得知慶廣登城時的具體情況。根據學者河野常吉的推測,松前氏以蝦夷島主的身份享有賓客待遇(《北海道史·第一》),這種賓客身份嚴格來說並非德川氏的家臣。後來隨著幕府各種職制的整備,直到寬文年間(1661-1673),松前氏才作為無高大名進入幕府的正式序列,此為後話。

關於松前藩的領地,由於和人及阿依努人的居住地之間並沒有明顯的地域界線之分,且在考古挖掘中還發現城館中有和人和阿依努人混居的現象,再加上從西部上之國到東部志利內均未設置關卡,居民可以自由往來,因此無法確認松前藩的領地邊界。在元和年間(1615-1624)前往蝦夷布教的傳教士安吉利斯在其旅行記中也提到如果想前往蝦夷的話任何時候都可以過去(《安吉利斯第一蝦夷報告》),可見蝦夷對於人們日常往來管控的並不非常嚴格。

那麼松前藩依靠什麼來維持它的藩政和經濟基礎呢?自然主要是依靠獲得了官方認可的與阿依努人的獨佔交易了。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礦山收入。在第二代藩主松前公廣時期的元和六年(1620)在領內發現了金山,後來公廣向將軍德川秀忠獻上了黃金一百枚,秀忠委任公廣管理蝦夷的金山(《德川實記》)。在前面提到的安吉利斯的記錄中也側面記載了松前氏從金掘眾那裡獲得收益一事,松前藩每月可以從每名金掘眾那裡獲得四克黃金。到了元和五年(1619)、六年左右,前往蝦夷從事黃金業的達幾萬人。可見,松前氏雖然在名義上只是幕府的賓客身份,且領內農業產品產量不敢恭維,但通過獨佔通商和松前公廣時代以後的礦山收益,松前藩的經濟情況並不能說拮据,反而相對富裕。

和人與阿依努人的交易形態,比起以前也有了很大變化。江戶初期松前藩採用的是「城下交易體制」,即和人和阿依努人商人集中在松前城下進行交易,市場也較為繁榮。根據《新羅之記錄》中的記載,元和元年(1615)在松前慶廣出兵大坂之時,有數十艘阿依努商船來到松前,其首領帶來數十張海獺皮前來販賣。其中一張長七尺(約2.1米),寬二尺八寸(約0.85米),乍看像是一張熊皮,首領也很得意地稱其為前所未見之物。松前藩的老臣們見到此物後議論紛紛說:「只有在上代季廣大人時代見過白色的海獺皮,但如此巨大的海獺皮確實從未見過」,家臣們便將此寶貝買下,後來松前慶廣將這張海獺皮獻給了德川家康。由此可見,阿依努人的交易對象並不限於和人商人,連松前藩士也參與其中。此外,從傳教士安吉利斯的記錄中也可窺一斑:每年從東蝦夷的米納西地區開往松前的阿依努商船有一百餘艘,滿載著鮭魚乾、青魚乾以及海獺皮等;蝦夷西部的天塩國開來的商船中除了海產品及海獺皮外,還會有些中國產的絲織品;而從日本本土大概每年有三百艘左右的商船來到蝦夷,帶來了米和酒等(《安吉利斯第一蝦夷報告》元和四年條)。

從交易品的種類來看,阿依努人主要使用各種海產品、獸皮來交換和人的米等糧食以及小袖、木綿等衣著類相關產品,此外還有酒和酒麹。以上交易中都不使用貨幣,是以物易物的形式。可以想像,松前城下的與阿依努人的交易市場還是相當繁榮熱鬧的。由此可見,江戶時代初期開始,由於松前氏與阿依努人的交易往來越來越頻繁和活躍,雙方的關係也日趨融洽,畢竟以與阿依努人的交易為立國之本的松前氏持續維持這種友好的關係,才是其第一要務。

除了阿依努人以外,松前氏還致力於與其他大名建立聯繫。戰國時代的蠣崎氏給人的感覺是除了與名義上的主君安藤氏及號稱出身家的若狹武田氏之間保持聯繫外,與其他大名的聯繫並不顯著,好像是被孤立在了蝦夷島上一樣。但實際上松前慶廣也並未忽視與其他大名構建關係。

蠣崎氏與南部氏自中世以來實際上因緣不淺,但直到松前慶廣時期也不能說關係。但隨著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相繼擁有天下,慶廣也開始扭轉與南部氏的關係。先是將三子松前利廣送到盛岡藩初代藩主南部利直那裡為養子,利廣之名可能就是獲得了利直的偏諱。利廣在南部領內的糠部郡待了兩年,但後與利直不和而回到了松前,成為養子一事最終未能成行。元和元年(1615),松前氏拒絕南部氏的船隻在松前一帶靠港,作為報復,南部氏拒絕松前氏向幕府獻上雄鷹的使者通過盛岡藩領內。之後兩藩的關係也不大融洽。

再來看松前藩與弘前藩的關係。初代弘前藩主津輕為信與松前慶廣的關係似乎也不怎麼樣。根據《新羅之記錄》的記載,文祿元年(1592)津輕為信上洛時,乘船剛出海就遭受暴風雨襲擊,船被衝到了松前一帶。松前慶廣得到消息後想設宴招待為信,但被為信拒絕。前文提到過,松前慶廣是獲賜了浪岡北畠氏當主北畠顯慶的偏諱,與浪岡北畠氏的關係匪淺,但津輕為信恰是攻滅了浪岡北畠氏之人,或許為信覺得慶廣招待就是鴻門宴。後在慶長四年(1599),片桐且元在大坂城舉行茶會,津輕為信在茶會上的茶道做法不符合禮法,被松前慶廣當眾指出。津輕為信作為遠方的田舍大名在茶會這種風雅場合出現錯誤也可以理解,而松前慶廣則是與里村紹巴及京都公家有過交往的文化人。在公開場合指出為信的失誤也可能是好心,但為信可能覺得慶廣讓他丟了面子。後來松前慶廣想改善與津輕氏的關係,因此勒令已嫁與津輕北部土豪喜庭直信的次女離婚,改嫁津輕為信的長子信建。此前信建的正室是秋田(安藤)實季之女(《津輕藩舊記傳類》),但此女早逝。因此松前慶廣正好趁此機會與津輕氏結姻。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女於慶長七年(1602)趁津輕信建上洛時,在城內上吊而死(《青森縣史·資料編近世1》),兩家的婚姻關係解除。在津輕為信的三子信枚就任弘前藩的二代藩主後,兩家關係有所改進,通過與津輕氏關係不錯的幕府老中安藤直次的斡旋,慶長二十年(元和元年,1615),松前慶廣造訪弘前城,並受到了津輕信枚的熱情款待。雙方還交換了太刀,信枚還贈送與慶廣良馬,兩家建立了不錯的關係。

再來看松前氏與佐竹氏的關係。佐竹氏在關原合戰之後的慶長七年(1602)被轉封至出羽的秋田,此前兩家沒有過任何接觸。慶長十五年(1610)五月,松前慶廣在秋田久保田城受到了藩主佐竹義宣的款待,在此期間,慶廣還請託佐竹氏重臣涉江政光幫助協調自己的八子松前滿廣過繼給佐竹義宣為養子之事。佐竹義宣如何答覆的在史料上並沒有記載,涉江政光後來在大坂冬之陣中戰死(《秋田武鑒》),而滿廣也在寬永元年(1624)十八歲時早逝,養子一事不了了之。除了松前滿廣入繼一事外,慶長二十年(1615)三月,松前慶廣再次訪問秋田並接受了佐竹義宣的接待,席間慶廣向義宣贈送了渴望已久的瀨戶肩付茶入,義宣大喜,作為回禮贈送十枚黃金給慶廣。此後松前氏和佐竹氏一直維持的非常親密的關係,松前藩主前往江戶城參覲交代時,必在秋田久保田城逗留。

關於松前氏與伊達氏的關係,兩家在戰國時代沒有任何交情。至江戶時代初期,松前慶廣開始謀求與伊達政宗建立聯繫。慶長十四年(1609)冬,松前慶廣在前往江戶城參覲的途中拜訪了仙台城,仙台藩主伊達政宗答應慶廣許可其七子松前安廣出仕為仙台藩士。慶廣死後的元和九年(1623),通過伊達氏重臣茂庭綱元的斡旋,松前安廣獲賜千石的知行,並享受伊達氏准一門的待遇,稱仙台松前氏。寬永二十一年(1644)又加增至一千二百石。寬永七年(1630),安廣的長子三之助出生,其母是伊達氏重臣片倉景綱的孫女。由於景綱之子片倉重長無子,片倉家面臨斷絕的危機,因此便收三之助為養子,是為片倉小十郎景長。理論上作為長子的三之助未來應繼承仙台松前氏的家名,但因松前安廣的安排,成功入繼了伊達氏重臣中的重臣片倉氏。而仙台松前氏由安廣的次子松前廣國繼承。通過松前慶廣、安廣兩代人的努力,終於將松前氏的血統植入了幕府重藩仙台藩中。之後松前藩與仙台藩之間一直保持和不錯的關係。

松前慶廣還將眼光瞄準了更遠方,於慶長九年(1604)七月訪問了加賀藩金澤城,與藩主前田利長會面。因得到加賀藩士筱原出羽守利次的斡旋,承諾讓慶廣的五子松前次廣成為加賀藩士,但不巧的是次廣在兩年後在十一歲上夭亡,此事便作罷。

最後再來看松前藩與德川幕府的關係。在獲得了德川幕府的黑印狀後,松前慶廣多次前往駿府城拜謁大御所德川家康。德川家康有一個習慣,就是自己調製藥品服用,但有些中藥材不大好找,其中有一味藥材海狗腎只能依靠松前慶廣來進獻(《德川實記》),因為海狗腎是與阿依努人交易才能獲得的珍品。而日本北方作為雄鷹的產地,慶廣又向喜好鷹狩的家康獻上了不少雄鷹,上述舉措令家康很是開心。此外,松前慶廣還將次子忠廣帶到江戶,出仕二代將軍德川秀忠。慶長十五年(1610),忠廣成為幕府的旗本,並獲得千石的知行(《朝野舊聞褒稿》)。

松前慶廣將諸子送到幕府及有力大名家中,成功與其建立關係,大部分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但也有例外。慶廣的四子松前由廣為了弔唁亡母,於慶長十七年(1612)前往高野山參詣。回國途中順便前往大坂城與大野治長、片桐且元等豐臣氏重臣會面(《新羅之記錄》)。由於當時德川幕府與大坂方的關係逐漸緊張,在大坂城逗留的由廣遭到懷疑。按照《新羅之記錄》的描述,慶長十九年(1614),松前由廣與家臣之間起了糾紛,被父親慶廣和二代藩主·季廣之孫公廣下令處分。根據《寬政重修諸家譜》的記載,由廣因有內通豐臣氏的嫌疑,且一直與父親季廣和侄子公廣關係不睦,因此被受慶廣之命的工藤祐種所殺。

慶長十九年(1614)十一月,大坂冬之陣爆發,松前氏並未參陣。在次年處決了松前由廣後,松前慶廣、忠廣父子參加了大坂夏之陣。慶廣有必要以此為契機消除由廣事件的影響,向家康表達自己的忠義,此時的慶廣已經六十八歲了。而松前忠廣則大奮迅,負傷兩處,斬獲敵將首級一顆,因功獲得千石的知行加增。

隨著大坂夏之陣的終結,豐臣氏滅亡,德川氏已經不再有敵人存在。元和二年(1616)四月十七日,德川家康亡。聽聞此消息的松前慶廣剃髮,號海翁。同年十月二日,松前慶廣亡,享年六十九歲。可以說松前慶廣是蠣崎松前氏中興的英主,從安藤氏的麾下獨立,抑制了阿依努人的暴動,從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那裡獲得了對蝦夷支配的官方認可,完成了自武田信廣以來歷代家督的夙願。

慶廣死後,松前氏的家督之位由慶廣的長孫公廣繼承,因為此時義廣的長子盛廣已亡。元和三年(1617)十二月十六日,公廣從將軍德川秀忠那裡獲得了認可其繼續獨佔蝦夷交易權的黑印狀,名副其實的成為松前藩的二代藩主,並在江戶幕府內站穩了腳跟。

原作者 新藤透

原文出自《北海道戦國史と松前氏》第二至五章(洋泉社、2016)

不懂戰國 編譯有刪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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