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投，腐國人怎麼看？

世界說

海外專員

發自 倫敦 愛丁堡 格拉斯哥

公投當天 － 倫敦東區 王子艷

6月23日的倫敦清晨，難得的悶熱。一夜暴雨如注並沒有消減盤旋的低氣壓，卻讓城中不少地鐵站因洪澇而暫時關閉。因為一個地鐵站被水淹，從西敏寺(Westminster)地鐵站出發去往白教堂(Whitechapel)平常乘不到半小時的路程，我今天花了快一小時才到達。各媒體一早就開始討論壞天氣對脫歐公投的影響，會不會降低投票率？民主的細節安排，註冊的規則，投票點的設置都已被翻來覆去討論多次，英國人最愛的談資－－－天氣終於在公投當天的早新聞里佔據了一席。

白教堂在倫敦東區，有著全英最大的孟加拉族群，也是大倫敦市族群最多樣的地區之一。票站設在地鐵出口旁的社區運動中心，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打卡似的進出票站，並以更快的速度沒入湧向地鐵站的人潮之中。也有穿著寬大的庫爾塔（Kurta）長衫，偕著妻小，踱著悠閑沉穩的步子來投票的孟加拉裔選民。阿里就是這樣一位選民，他看起來大約四十上下，面容也許是因齋月的齋戒而有些憔悴，牽著捲髮的小男孩；妻子披著長長的藍綠碎花的Al-Amira頭巾（一種把頭髮和脖子蓋住的穆斯林頭巾），雙手推著嬰兒車。大叔很友好地向守在票站外街訪的我道著晨安，看著我手裡剛被投遞的Vote In （留歐）傳單，高興地說自己投了脫歐。

△ Whitechapel的主街是一個售賣穆斯林服裝的市場，遠處是倫敦著名商業建築"小黃瓜"

「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孩子」，像是要向我證明似的，阿里大叔向自己的方向扯了一下正好奇看著我的小男孩，接著解釋道，「孩子之前生病，NHS（英國公立醫療保健系統）排隊時間太長了。移民佔用了太多的資源，這不好。你知道，現在移民太多了。」

「可是那些主張投票離開的人也會這樣說孟加拉族群，華人族群啊，怪移民。」 我說。

「我不在乎他們怎麼說，我只在乎我的孩子，他們的未來。」大叔又強調了一次自己決定的理由，而站在身後的妻子一直在點頭。

大叔一家走遠後，我和地鐵站外一直向路人投遞留歐主張傳單的志願者安娜說起剛才的對話。「這是謊言，他們相信了謊言」，安娜激動地從T恤里掏出自己NHS的工作牌，「我為NHS工作，我是西班牙人，我們好多護士都是西班牙人。NHS是有一些外國病人，但更多的是我們這些外國員工。財政緊縮，沒有經費當然排隊時間更長，但沒有我們並不會讓事情變好。」

公投當天還在票站外堅持不懈地遊說著路人的志願者們，哪怕對方已經投票，只要願意討論，也總會說上幾句，好像，隻言片語間就可以瓦解各個陣營鼓吹出的立場和態度。

△ 公投當天仍然在嘗試說服更多人投票留下的宣傳志願者

公投當天 － 蘇格蘭 愛丁堡 吳琪

在去投票現場前，我打開了臉書。查了一晚上的各方分析，我想看看我身邊的人，尤其是英國朋友們，對這個日子有什麼真切的反應。

然後我看到了我平日特別安靜的蘇格蘭同學難得地寫下了一段言辭激動的話，表達自己堅定的留歐立場。她以決絕地口吻說，「這是我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後一次在臉書上發表政治言論」。我發消息和她聊，她毫不掩飾地斥責脫歐宣傳方拿移民和就業問題來當借口，就是變相的種族主義和民族主義。她一邊生氣還一邊為自己的牢騷向我道歉，典型的英國人。當我問到是已經寄了票，還是要去投票點親自投票的時候，她說：「我更希望親自去現場投票。」

△ 世界說專員吳琪在愛丁堡一個投票站前準備直播連線

陰雨了好幾天的愛丁堡終於晴朗，陸陸續續來投票的人心情看上去都很愉快，甚至會鄭重地與投票點的指示牌合影。我上前細問，才發現許多人其實都非常擔心，生怕結局會跟自己的意願跑偏。

「您投的哪一方呢？」我問前來的投票者。

「親愛的，在接受你提問之前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問了這麼多人，他們都投哪一邊？」一位藍色睫毛的女士小心翼翼地反問我。

「我問的所有人都是留歐。」

「哦，那就是了。」她放心地舒一口氣。

△ 吳琪在愛丁堡街頭採訪當地人對脫歐的看法

是的，男女老少，無一例外。這也不奇怪，蘇格蘭的一直都偏向於留歐，理由也是高度一致：留下來會發展得更好。或者按照更激動的民眾的說法，他們不知道如果一旦脫歐的話，英國要怎麼發展。合作則興，分崩則衰。想起兩年前的蘇格蘭脫英公投，他們最終也做出了保持舊狀的決定。「寧可保險，不要冒險」是一部分人的態度。

但如果英國執意脫歐，蘇格蘭恐怕遲早會再一次面臨是否脫離英國的決定，而在這個問題上蘇格蘭人民的態度就不這麼統一了。「我不希望蘇格蘭脫離英國，但是（如果脫歐）二次脫英公投恐怕在所難免，」晶藍色眼睛的少年來自蘇格蘭，在新加坡和馬來西亞長大，說話的時候快樂得像風，「好了，我不打擾你們了，要先走了，再見。」說完像一個交完考卷的學生，滿意地小跑離開。

公投次日 － 格拉斯哥 張無為

英國暢銷書作家阿蘭·德波頓(Alan de Botton)曾說，如果你非常肯定目前英國所有這些問題都是由於牢拴在歐盟這個「合作夥伴」上產生的，那麼你就堅定地離開吧。可是，但凡有任何風險讓你有所懷疑，就還是應該留下。

「如果我們從來不曾加入歐盟，在這一次公投中，你會投加入歐盟嗎？」

從英國脫離歐盟公投開始到最後宣布結果後這24小時之間，許多人的心裡都經歷了一場大起大落。我作為一個旁觀者和記錄者，感受最深的則是在這短短時間內填充入腦的各種密集信息。在愛丁堡的街頭採訪，我們聽到最多的一句話是「真不敢想像如果脫歐之後這局面會有多可怕」，談到未知的未來，他們無奈地搖頭，雙手捂臉。

每一個人，鄭重地走進投票站，出來時又小心翼翼把裝投票的信封塞進包里，你看出他們的憂心忡忡，他們的不安，以及那麼一點點希望和樂觀。留英派怒斥脫歐派死死揪住「移民」問題不放，他們認為這不是英國社會出現問題的根本原因。而這也正呼應了卡梅倫說的一句話「道理是講給講道理的人聽的，不要在錯誤的事實基礎上投了『離開』票。」

在經歷了一個躁動不安的夜晚之後，48.1%比51.9%。結局已定。卡梅倫辭職。整個城市還沒有完全醒來，公共休息室外的維修大叔正在忙碌，我告訴他這個消息，他非常驚訝，「卡梅倫是個好首相，對外政策確實讓英國受益了，他不該辭職的。」「那現在應該期待第二次公投了。」

△ 抗議隊伍中，一個小女孩舉著「不要種族主義，不要特朗普」的標語，背後正好是紀念遇刺議員考克斯的地點

他的看法也代表了我採訪的其他大多數蘇格蘭人的想法。BBC Scotland、蘇格蘭第一大臣、J. K羅琳等都立即發推表示接下來蘇格蘭該尋求自己的第二次獨立公投了。在結果宣布12小時之後，格拉斯哥喬治廣場上聚集了上百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拿著橫幅，上面寫著「不要做種族主義者、不要做『川普』」，「歡迎難民，我們是一個包容多元文化的城市」，「結束倫敦的統治吧」。集會持續了近一個小時，主題都是反種族主義、為移民爭取權利、反法西斯暴力這樣的內容。一個學生代表說，這個結果不應該把我們分開，相反，是把我們所有人緊緊團結在了一起。最後，他們在廣場上，像電影《悲慘世界》那樣唱起了歌。

旁邊一個中國老爺爺跑來問我，結果不是出來了嗎，他們這樣反對、集會有任何作用么？我聳聳肩，誰知道善良勇敢的蘇格蘭人會創造出自己怎樣的未來呢？

世界說專員張無為在格拉斯哥喬治廣場直播公投

（渣截圖，無美圖，小世兒問你：美不美！！！）

回看直播： 世界說格拉斯哥專員張無為 http://v.qq.com/cover/3/3fuyy10sou15zc5.html?vid=y0020054xok

公投次日 － 倫敦中心 黃姝倫

現在拖著疲憊的身體，但是感覺腦袋沉重，卻還是叫囂著不要停止運轉。距離完整的一夜安眠，已經過去了將近30個小時。

我和許多英國人一樣，昨夜輾轉難眠，在脫歐票數剛剛開始領先的3點半左右入睡，結果估摸著6點，迷迷糊糊地，瞄了一眼新聞推送，便瞬間驚醒了，「脫歐已定！！！」。在我睡去的兩個小時內，脫歐陣營佔據了轉折的黃金5點鐘，最終以51.9%對48.1%獲得多數選票。

於是，我馬上洗漱，清晨的地鐵，安靜的有些可怕，人們都直勾勾地盯著手機，不停地滑動手機屏幕，或者翻看著還沒「反應」過來的免費地鐵早報《METRO》。

趕到了BBC大樓前，我簡單地抹了一筆口紅，據說，這樣會彌補睡眠不足的一臉懵。其實，因為習慣了鏡頭背後的採訪，自己一直不太願意「拋頭露面」。

但是今天，我做了這麼一件事情，站在我走過數遍的街口，和大家分享我最熱愛的城市，倫敦，在爆發了一場歷史性的事件後的模樣。接下來我們也進行了唐寧街的連線，以及白金漢宮、金融城的隨機街采。

迎著明媚到荒謬的島國晴天，我盛了一碗雞湯給自己，在倫敦學與實踐著做國際新聞的一年，我終於跳出舒適圈，撕下一層薄薄的臉皮。我很幸運認識了很多有趣的人，他們生動而具象，向我描繪出複雜世界的多重色彩。

（在BBC大樓前直播的姝倫，小世兒問你：美不美！！！）

回看直播： 「倫敦」世界說倫敦專員黃姝倫 http://v.qq.com/cover/3/3fuyy10sou15zc5.html?vid=t0020xa4w7e

勿論是脫歐，還是留歐，努力保持中立的我，想用我最喜歡的描述倫敦的一句話，來嘗試解釋我內心的暗涌，「The world is quite like London. It is not good it is not bad. It just is. There is no morality or dishonor. Just your own lonely code. Until your race is run. Until the end. Until we are all just ghosts of the people. We once thought we were."

「這個世界很像倫敦。它不好也不壞，只是就這個樣子。這裡沒有道德和不光榮，只有你自己的孤單法則。直到這場競賽開跑，直到它的結尾，直到我們成為這裡的鬼魂。這就是我們的曾經。」

而我在漩渦中，嘗試抓捕信息、篩選和分享，必要時，新聞工作者，一個人就是一支隊伍。

世界說專員黃姝倫在唐寧街10號直播

回看地址： 世界說倫敦專員黃姝倫 http://v.qq.com/cover/3/3fuyy10sou15zc5.html?vid=l0020h72tt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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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還是不太清楚英國、歐盟這些事，來聽場講座吧！

講座嘉賓

輝格 海德沙龍創始人，大象公會主力。2012年即表態支持英國脫離歐盟。

吳強 德國博士海歸，騰訊大家作者。前清華大學政治系學者。主張英國留在歐盟。

時間：6月26日 北京時間 20：00

參與方式：關注世界說，在後台留言「脫歐講座」即可獲得進入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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