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癒艾滋，從癌症說起

02-10

如果要用一個成語來形容艾滋和腫瘤/癌症的關係，應該沒有比「狼狽為奸」更適合的了。若是把人體看成一個國家，免疫系統就是這個國家的軍隊。軍隊除了要抵抗外敵入侵（各種病原體），也要懲治國內的貪腐、鎮壓暴亂（腫瘤細胞）。而HIV就像是特洛伊木馬，悄然寄生在軍隊當中，一點點摧毀軍隊的戰鬥力。失去了軍隊的保護，內憂外患下，國家的崩塌也就指日可待。

感染HIV會增加機體罹患許多腫瘤的概率。但事實上，艾滋病和腫瘤的關係遠不止這一點。

污名化，艾滋和癌症共同的痛

我想不出來哪種疾病是得了還值得誇耀的。反過來說，得病，無論病情輕重，在大眾眼中總歸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而且，這種「不光彩」某種程度上和疾病的危害性成正比，艾滋是這樣，癌症也是如此。20世紀初，腫瘤性疾病開始抬頭，由於和生活方式、環境的相關性逐漸為人所知，癌症被冠以了「現代文明病」的稱號。於是乎，人們有足夠多的理由堂而皇之的去抨擊「現代生活方式」，甚至把癌症當做上天對現代文明的懲罰，此類觀點在保守派人士中長盛至今，似乎科技進步文明發展給人類壽命和健康的貢獻完全不值一提。

是不是和艾滋歧視很像？艾滋和同性戀相關，亦有「世紀瘟疫」、「同性戀癌症」的稱號，抨擊同性戀變得天經地義，因為這也是上帝對這種「反人類行為」的懲罰！

不可治癒的疾病往往使人類的脆弱面暴露無遺，也最能激起人性中某些最糟糕的本能。不過，歧視、污名越是盛行的時候，越會有人衝破偏見，做出理性的選擇。

控制了複製，就能控制腫瘤？

人體細胞的分裂是有限制的，一旦獲得了無限制分裂的能力，腫瘤就誕生了。雖然腫瘤也屬於人體細胞，但其生物學行為已完全不同。就像罪犯和你擁有同一國籍，但如果你把他當做同類一味姑息，那就會付出沉重的代價。所以，必須把正常細胞和腫瘤做一個區分。

早期，科學家們實驗了各種各樣的針對腫瘤的化合物、藥物，但成果寥寥。一些科學家開了腦洞——腫瘤是由分裂不受控制的正常細胞變來的，如果直接攻擊腫瘤細胞沒有效果，那為何不把目標放到正常細胞上呢？如果能不讓正常細胞分裂，腫瘤細胞也就不能繼續生長了。想法雖然激進，但卻為腫瘤性疾病的治療帶來了一線曙光。

細胞要分裂，DNA必須要複製，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思路指引下，科學家合成了一類藥物分子，這種分子和DNA複製需要的原料（核苷酸）很像，稱之為核苷（酸）類似物，通過「鳩佔鵲巢」的方式阻礙DNA的正常複製，也就能進而阻止細胞分裂了。核苷類似物抑制DNA複製的功能得到了驗證，但出於其他原因，其抑制腫瘤細胞的生長的試驗還是失敗了。這類藥物作為失敗品被人們遺忘，其中就有第一個運用於治療HIV感染的藥物——齊多夫定（AZT）。

AZT——失敗的抗癌藥，成功的抗「艾」葯

作為一種逆轉錄病毒，HIV必須寄生於正常細胞才能完成自我複製。HIV的遺傳物質是RNA，當它感染人體細胞後，必須先把RNA轉化為DNA，才能進一步合成子代病毒所需要的蛋白「外衣」及酶類，然後組裝起來形成子代病毒。由RNA到DNA的過程就叫「逆轉錄」。簡言之，HIV要成功複製，必須要合成DNA，其所需原料和細胞本身複製DNA沒有區別，也就是說，能夠阻止正常細胞複製DNA的核苷類似物，理論上同樣可以阻止HIV合成DNA，從而抑制病毒複製。

20世紀60年代，AZT被發明，但抗腫瘤試驗的失敗使其被「打入冷宮」，發明AZT的科學家甚至沒有為它申請專利，畢竟，藥物的專利申請費也不便宜，為什麼要在一個失敗品上繼續浪費錢呢？儘管如此，科學家心裡對AZT以及其背後蘊藏的治療思路還是有所期待的，認為AZT最終會等到「適合的疾病」出現。

這一等就是20多年，直到80年代艾滋爆發。

隨著分子生物學的快速進展，艾滋病的元兇HIV被鎖定。研究腫瘤的科學家巧合地發現，艾滋病和癌症某些方面特別類似，比如兩種疾病都能支配細胞，使其不能正常工作；隨著疾病進展，腫瘤細胞會轉移，從身體的一個部位跑到另外一個部位，HIV也能利用強大的複製能力侵襲每一個可以侵襲的組織；要清除腫瘤和HIV，必須以殺死正常細胞為代價；當然，也包括之前提到的DNA合成。很自然地，科學家們會想，可不可以把治療癌症的藥物用來治療艾滋呢？沉寂多年的AZT重新進入科學家們的視野。

自從81年美國第一例艾滋病患者被報道，由於缺乏有效治療措施，每年死於艾滋的患者人數快速上升。AZT的潛在療效給絕望中的感染者帶來了一絲希望！「試驗即治療」——艾滋活動家們面對著成千上萬條年輕生命的逝去大聲疾呼，容不得政府以及科學家們的半點猶豫。1986年2月至6月，第一個AZT的臨床試驗實施，試驗結果發現，AZT可以顯著降低感染者體內的病毒水平和患者死亡率，其療效之顯著使得任何阻止AZT上市的考量都顯得微不足道。公眾歡呼，科學家們也奔走相告——「我們終於能治艾滋病了！」

成功，沒有那麼容易

雖然AZT能顯著降低艾滋病患者的死亡率，但試驗過程中也暴露了不少問題，比如AZT並不是對所有患者都有效，這是由於AZT只作用於HIV複製的其中一個環節，其他環節沒法同時控制；因為HIV的高變異率，很多患者服藥後會快速產生耐藥性，AZT也就沒用了；另外，AZT對正常細胞的殺傷作用也很強大，因此會給患者帶來強烈的毒副作用……

儘管如此，作為第一個治療HIV的有效藥物，齊多夫定（AZT）還是給持有專利的Burroughs Wellcome Company帶來了豐厚回報，直接促使其從一家默默無聞的小藥廠，成長為全美排名第20的製藥企業。

通過降低服藥劑量、聯合用藥等方式，AZT的毒副作用得以控制，30多年過去，齊多夫定仍然作為許多國家抗擊艾滋的一線藥物，持續給HIV感染者提供幫助，甚至對未出生的胎兒也一樣安全有效。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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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治癒艾滋，從癌症說起（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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