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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瑋瑜:「皇家氣象」 一件清康熙黃釉撇口大宮碗入藏記

《通典》注云:「黃者,中和美色,黃承天德,最盛淳美,故以尊色為溢也。」

國人對黃色的崇拜由來已久,黃色是歷朝帝王的專屬顏色。我曾多次到過故宮,印象最深是故宮對黃色的推崇。千千萬萬間廣廈,屋頂全是琉璃黃瓦,鱗次櫛比,巍峨壯麗,尤其是從景山上眺望故宮,那萬萬千千琉璃黃瓦,氣象恢弘,吞天吐日,讓人肅然敬畏。整個環繞天安門廣場的建築物如天安門、人民大會堂、中國國家博物館、毛主席紀念堂的屋頂或樓頂檐邊也是琉璃黃瓦,就連釣魚台國賓館也有不少琉璃黃瓦,可見由古至今,黃色是中華民族最尊崇的顏色。

清康熙澆黃釉大宮碗正面

清康熙澆黃釉大宮碗底款

由於「黃」與「皇」同音,黃釉是代表皇權至尊的顏色,它和五爪龍一樣,象徵皇權神聖不可侵犯。黃釉是明清時期皇家嚴格控制的釉色,專為皇帝御用,或為祭祀專用,體現對皇權的膜拜和尊崇。黃釉瓷器是明清皇家專用瓷器,其他人不得擅用。尤其是清代,全黃釉器只有皇帝、皇后和皇太后才能使用,是等級最高的皇家御用瓷器。

《大明會典》載:「洪武九年定,私郊各陵瓷器,圜丘青色,方丘黃色,日壇赤色,月壇白色。」

《清史稿·禮志一》也云:「凡陶必辨色,圜丘、祈谷、常雩青,方澤、社稷、先農黃,日壇赤,月壇白。」

《欽定皇朝禮器圖式》也載:「天壇用青色,地壇及社稷壇用黃色,朝日壇用紅色,夕月壇用白色。」

由於自小深受傳統文化熏陶,我對黃釉瓷器情有獨鍾,在收藏瓷器時專門設定黃釉瓷器作為其中一個收藏系列,希望明清每個朝代的黃釉御窯器(帶官款的)都能收到一件以上,順著各個朝代一溜地排下去,多有趣多好玩呀,想想就開心。

但這只是小女子痴人說夢,實際上不可能成事。清朝或可每個朝代集齊(除順治款識器難見難收外),要集齊明朝每個朝代是不可能的。因為明初洪武朝瓷器沒有款識,建文朝時期發生影響深遠的「靖難之變」,永樂搶奪侄兒建文的帝位,致使有明確「建文」款識的瓷器至今僅見仇炎之收藏過一件青花筆架,還不是官窯!除此以外,世間就再沒見過任何一件有建文款識的瓷器。而正統、景泰、天順三朝帝位更迭,政局動蕩,官窯幾近停燒,也沒有款識,致有「空白期」之名,明朝末年,內有流寇,外有勁敵,外憂內患,國庫空虛,天啟朝官款已少見,崇禎朝官窯停燒。所以要集齊明朝每一朝帶官款的黃釉瓷器是不可能的,因為有些朝代的官款器根本就沒燒制過!

我生年也晚,入門也晚,永樂、成化黃釉官窯器書中見過,但拍場上沒遇過,如今即使拍場出現,也是天價。有一隻宣德朝小盤前些年在香港露臉,拍價近三百萬,價格太高我沒拍到,所以明朝帶款識的黃釉官窯器要收齊就不可能了。

我的黃釉器系列收藏,是從康熙黃釉器入手的,為什麼?因為古代瓷器那麼博大精深,收藏江湖又那麼波譎雲詭,要找一個較穩妥、較保險的切入點,康熙黃釉器是一個較好的選擇:第一,康熙一朝,平三藩,收台灣,河清海晏,御窯廠復燒為內宮供瓷,瓷器燒造,再創巔峰;第二,康熙的黃釉器全是官窯器;第三,順治官款市場較少見,難定真贗,康熙官款瓷器,標準件多,可資比較,可減少失誤。

而我所收藏的康熙黃釉器中,有一件黃釉大碗是重要的藏品之一。因為它器型碩大,較為罕見,而且還有一個非常好的傳承記錄:它是「玫茵堂」舊藏。

「玫茵堂」是什麼概念?可以這樣說,談到瓷器的頂級收藏,不能不提玫茵堂。

很多人只知「玫茵堂」的大名,而不知其由來,收藏界對於「玫茵堂」的普遍認知,也僅限於「玫茵堂在業界向來以收藏等級高而著稱,尤其收藏的中國瓷器,都是各年代的精品」。即便拍賣公司本身,也對玫茵堂主人的身份三緘其口,習慣稱之為「玫茵堂主人」而非某某收藏家。

憑藉其上乘的品質和迷霧重重的身世,雖然極富盛名,「玫茵堂主人」所收藏的2000件藏品幾乎沒有全部展出過,僅在私人場合露過面。少部分藏品1994年曾在大英博物館展出,兩年後又在蒙特卡羅展出。這已引起收藏界的轟動!唯一一部公開的記錄是德國學者Regina Krahl(康蕊君) 編輯的紀念圖錄《玫茵堂中國瓷器珍藏》,這部圖錄共七卷,但對於將這些藏品彙聚在一起的人卻隻字未提。這更引起人們的驚嘆和好奇——「玫茵堂」的主人究竟是誰?

很長一段時間,很多人打聽「玫茵堂」的主人是誰?卻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彷彿一個武林絕世高手,譽滿天下,江湖儘是傳聞,卻無人知其來歷。

真相在近年才漸漸浮出水面,原來玫茵堂的主人是在菲律賓經商的瑞士藏家斯蒂芬·裕利和吉爾伯特·裕利兄弟倆,他們將自己的收藏定名為「玫茵堂」,意為「玫瑰花叢中的殿堂」,另外這也是他們在瑞士的家鄉Meienberg的諧音。

玫茵堂收藏是在知名古董商仇炎之和埃斯卡納齊的協助下歷經50餘年而成就。「玫茵堂」以其收藏藝臻技絕的御制瓷器舉世聞名,為史上最精鍊的私人收藏御制瓷器之一。收藏囊括從新石器時代到歷朝瓷器中最上乘的珍品,被認為是西方私人手中最好的中國瓷器收藏。

2011年4月春拍,香港蘇富比首次推出「玫茵堂珍藏·重要中國御瓷選萃」專場,備受矚目,各大媒體鋪天蓋地都是「玫茵堂珍藏」字樣。用蘇富比亞洲區副主席及中國藝術部國際主管仇國仕(仇炎之的孫子)的話來說:「玫茵堂珍藏的價值,不在於其是否刷新中國拍賣紀錄,而是能對近年來湧入藝術品市場的新買家起到樣板作用,可以讓他們從來自歐洲的「老收藏」中,體驗什麼是頂級的中國瓷器珍藏。」「玫茵堂」專場拍賣是近30年來蘇富比所上拍的最重要的私人瓷器收藏。

裕利兄弟從20世紀50年代開始通過Helen Ling購買中國藝術品,Helen Ling是他們的新加坡合伙人,美籍人士,當時在上海經營中國瓷器。正是她將Edward Chow(即仇炎之)介紹給這對兄弟,仇炎之當時駐香港,不久後又轉駐瑞士。他是二戰後最顯赫的中國藝術品收藏家和經銷商。

從古代青銅到晚期瓷器,這對兄弟對中國藝術品存在廣泛興趣。但他們按照年代對各自的興趣進行劃分:吉爾伯特專註於新石器時代到宋代之間的早期陶器,斯蒂芬則將精力傾注於元明清三代的瓷器。

裕利兄弟總是尋求最專業、最頂級的古董商,其中Priestley和 Ferraro精通早期藝術品,另一位Eskenazi先生(即埃斯卡納齊先生,就是那位以2.3億買下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的英國古董商)則深諳晚期藝術品。在25年的時間裡,他們為裕利兄弟購得(或以他們的名義購得)超過160件藏品。但是對裕利兄弟影響最為深遠的還是仇炎之,這位收藏家在這對兄弟心中深植對中國藝術品的熱愛和某種程度的敬畏。仇炎之的收藏主要以瓷器為主,「玫茵堂主人」受他點撥,或多或少都延續仇氏的路子。

2013年4月8日,香港蘇富比春拍,「玫茵堂專場」再度震撼登場。在香港會展中心設專館展示拍品,一時觀者如雲,蔚為盛事。

我剛走到「玫茵堂專場」預展大廳門口,立即被廳里遠處一件器物散發的明晃晃黃色亮光吸引住了。在滿場靜穆的展品中,這黃色是如此的先「色」奪人,如此的耀光炫目,它緊緊吸引每一個進場者的目光。

我斂神定睛仔細一看,原來在正對門口的遠處展櫃內,陳設著一件碩大的黃釉大碗,一束燈光打在黃釉大碗上,整件器物熠熠生輝,璀璨明亮。器物散發出的光輝,那種攝人心魄的魅力,那種皇家氣象的威儀,現在回想起來依然心蕩神馳……

當我上手這個澆黃釉大宮碗時,感到這大碗很沉,我這個纖纖女子拿起來頗覺吃力。康熙官窯器物由於胎土淘練非常精細,緊密堅緻,故燒成後質堅量重,所以康熙朝官窯器物上手感覺較沉。瓷學泰斗耿寶昌先生所著的《明清瓷器鑒定》第224頁寫道:「孫瀛州先生在鑒別瓷器真偽時曾說:『行家一上手,就知有沒有。』這是他親身體會了康熙與其他時期瓷胎的比例和重量,而得出的經驗總結。」

離開燈光的照耀,大碗驟然失卻燈光下那種穿透感,但依然光澤明亮。細看此碗,胎體厚重,碗深圓腹,撇口,圈足微斂,通體施黃釉,色近蛋黃,圈足露胎處色略近桔黃,底書青花三行六字雙圈楷書款:大清康熙年制。器型完整,沒有瑕疵。玫茵堂藏品果是名不虛傳!

我查閱Regina Krahl(康蕊君)編輯的《玫茵堂中國瓷器》一書,本碗著錄於在第二卷,編號為893。也查閱其他資料,據手頭資料統計,如此碩大的康熙黃釉大碗,目前僅見以下幾件:

上海博物館藏有一件,著錄於《上海博物館藏康熙瓷圖錄》,香港,1998年,圖版238。尺寸比本碗大一些。

日內瓦鮑氏藏一件,與本碗尺寸、釉色、款式甚為相近,著錄於John Ayersinia,《Chinese Ceramics in the Baur Collection》,日內瓦,1999年,卷2,圖版189。

香港望星樓藏有一件,曾展出於美國明尼阿波利斯藝術學院,著錄於《清代康雍乾官窯瓷器〈望星樓藏瓷〉》,美國明尼阿波利斯,2004年,編號91。尺寸比本碗略小。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有一件,著錄於耿寶昌編《故宮博物院藏古陶瓷資料選粹》,北京,2005年,卷2,圖版102。尺寸比本碗更大。

正觀堂藏有一件,展出於北京保利藝術博物館,著錄於《延熏秀色——康熙瓷器與宮廷藝術珍品特展》,北京,2011年,編號I-25。

記得當時還查閱過一份資料,說這種大碗在市場流通的不到10件,但現在找不到那份資料,所以不能在此憑記憶妄言(當然故宮是否還有庫存或庫存多少,沒有查到,不得而知,但那些都不能在市場流通。)這種碩大的宮碗市場流通量應當不多,當為可信,在玫茵堂專場拍賣後,我在拍賣場就再沒見過這麼碩大的康熙黃釉大碗了。

在看「玫茵堂專場」預展的時候,正好碰上北京榮寶拍賣有限公司副總經理王為和瓷器部負責人任雅武兩位先生,與他們算是老熟人了,因為我常到北京榮寶拍東西,有近代書畫,當然更多的是瓷器,特別是黃釉器。

王總和任總在業界行走多年,對我這個晚輩幫助很大。在北京榮寶拍賣,小女子看上的拍品都會向他們請教,聽聽他們的看法,而他們總是諄諄善誘,不吝賜教,給我不少建議,我是在眾多老師包括王總和任總的愛護和幫助下成長的。

榮寶遠在北京,而小女子長作嶺南人,相隔千里,他們為什麼會如此青眼有加呢?因為小女子跟榮寶拍賣是有淵源的,正應了那句「不打不相識」的老話,小女子在榮寶也經歷過興奮與失落。

拍賣會時有發生種種匪夷所思的事,榮寶拍賣是規範經營的企業,但有一次……記得那是在榮寶2012年的一場拍賣會,那一場我同時看中兩個拍品:一對嘉靖黃釉盤和另一對雍正黃釉盤。當時信心滿滿,想著非我莫屬,沒想到競拍時,在委託席上有個電話委託一直不依不饒跟我爭,第一對嘉靖黃釉盤,從頭到尾都是電話委託跟我在「二人轉」,我舉一下,電話委託就跟一下,由幾十萬一直舉到一百多萬,我舉不過電話委託,敗下陣來;到了另一對雍正黃釉盤拍賣時,歷史又在重複,還是一模一樣的「二人轉」,又是由幾十萬舉到一百萬了,氣得我不拍了:光天白日的見鬼了!拍賣場遇鬼的事聽得多了,這回纏上小女子了。不玩啦,一跺腳,一收牌,一起身,一扭頭,走了。任總見狀馬上從委託席走下來送我,邊送邊解釋確是真實委託,還一再謝謝我。當時我正窩火,氣鼓鼓地說:「沒拍到,又沒傭金給榮寶,幹嘛謝我?」任總說:「謝謝你把價格舉得那麼高。」一名話逗得我反惱為笑。

任總說得非常誠懇,他是老實人,說不定真的是委託呢,總不能自己買不到,就去懷疑別人吧。任總的話也是提醒我:價格或許真是太高了,失之何足惜呢?

但心裡總是不舒服。

拍賣場拍不到是常見的事,價高者得,敗了也口服心服,我從沒怨言,但敗給神龍不見首尾、不知真假的電話委託,令人十分鬱悶。我在其他拍場還見過更奇葩的:委託席上那個委託連電話都沒裝模作樣拿在耳邊,而是直愣愣地扭頭瞅著我,我舉一下,他連想也不想就跟舉一下,那種情狀更氣人!

假作真時真亦假,何必耿耿於懷呢?拍不到就算了,也許是跟拍品沒緣分吧。一念至此,我才釋然。

自從這次以後,我在榮寶拍賣就沒再遇到過這種情形了。

對這場「玫茵堂專場」拍賣,我請教他們對拍品的意見,任總說:「東西的真贗你就不用考慮了,只要考慮你出得起多少錢。」此話我深以為然,我們一起到貴賓座位,讓工作人員把整場玫茵堂拍品一件一件拿過來,一件一件上手品鑒一遍,足足看了大半天,到後來不停地有電話催他們走了,好像他們有約。可他們還是耐著性子陪我看,我不懂的,他們還一一為我解惑釋疑。任總問我看上哪件?我答:一件是明宣德的紅釉盤。任總說:「眼光好,宣德紅釉是一代名品,底價720萬,估計要過千萬下槌。」我點點頭,然後說另一件是康熙黃釉大盤。「東西好,罕見。」任總眉頭稍稍一蹙,接著說:「真這件?」「是的,就這件。」我語氣堅定。

當晚我就想定明天競拍策略:按拍賣順序,康熙黃釉碗編號是2號,而宣德紅釉盤編號是9號,按順序會先拍黃釉碗,所以要先搶黃釉碗,況且我當時正在做黃釉系列的收藏,入藏黃釉器符合自己的收藏規劃,這是首選。如果黃釉碗拿不到再去搶宣德紅釉盤。如果拿到黃釉碗,就不要宣德紅釉盤,畢竟宣德紅釉盤要過千萬,而我本場拍賣會還有其他拍品要買,這樣起碼能保證入藏一件玫茵堂的舊藏。(小女子真是頭髮長見識短,當時為啥不多買一二件呢?或把宣德紅釉盤一併拿下?無解,無語,真笨哪!)

這場拍賣人坐得滿滿的,我提前到達,專門選擇坐在後排,這樣方便觀察前面的「敵情」,遠遠看見王總、任總他們坐在前排。黃釉碗排在第二件拍賣,拍賣師喊價聲剛起,我就立即舉牌,早早表明態度,幸好,好像沒人跟我爭……拍賣師已經在喊第二次,喊第三次就要落槌了,我心中竊喜,以為這次會以底價拿到,撿個便宜,還沒等我笑出聲來,就在這個時刻,哎喲!坐在前排的任總突然舉牌了,我一下子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啊!是他!

真沒想到啊!光天白日他鬧什麼鬼呀?

階級敵人隱藏得真深哪,昨天一起看東西,言笑晏晏,從沒聽他說過要拍這件,一聲不吭的,來個突然襲擊。

怎麼辦?任總他們要?讓還是不讓?短短几秒,我腦里轉了無數個念頭。這是公開場合公開競價,我們事前沒說好,讓了他們也不見得領我的情,拍賣師的叫價聲一聲緊似一聲,像催命似的,拍場如戰場,容不得我再多猶豫,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咬牙,繼續舉起牌子……

結果還是真讓我拿下了。

「玫茵堂專場」拍完後,我特意在門口等著他倆,瞅著他們:「那黃釉碗是怎麼回事呀?沒聽說你們也要呀?知道是跟我爭不?」

「知道呀,不就我們兩個牌子爭嗎?我們是受北京一個朋友委託幫他出價舉牌的,沒辦法啊。」

我跺著腳恨恨地說:「哎呀,您們不舉不行嗎?舉高了誰得益呢?玫茵堂您們又沒股份,我真寧可把那差價給您們好了。」

「受人所託,忠人之事,怎能不舉牌呢?我們怎能幹那樣的事呢!」

他們笑容滿面,但語氣堅定。

我真的無語,嗐!他們心眼忒老實,不曉得提前分贓。受人所託忠人之事,固然沒錯,但都是老熟人了,凡事好商量,何必自己人和自己人較勁?我們都是中國人是不是?一致對外好不好?不打內戰對不對?何不事前跟北京那位委託人說小女子也想要,大家來個「檀淵之盟」,一個要貨,一個分點錢,我就不用多出冤枉錢,北京朋友、王總任總一分錢不用出就提前秋收了,三方和為貴,三全其美,何樂而不為?多好呀!

唉,他們是老實人,是好人,是君子,是前輩,我是晚輩,小女子這點小心眼,還真不好跟他們大男人明言,說出來好像我是壞女人拉攏腐蝕領導幹部似的,嗐!事後想來,都怪我不夠機警,昨天任總說「真這件」的時候,我沒留意他那一瞬間的表情變化,現在回想,他是語出有因的。晚了,事後諸葛亮,笨死沒商量。

他們一點都沒體察到我心裡的千迴百轉,還是笑意盈盈:「恭喜你啊!這個康熙黃釉大碗買得真好!」

「謝謝承讓!這康熙黃釉大碗從您們手上搶去了,怪不好意思的,我請您倆吃飯去。」

從此我再也不在兩位老師面前提我腦瓜里有過的分贓想法,他們們都是謙謙君子,說出來怕他們瞧不起我了。

不過,拍場上明碼實價用鈔票買回來的東西,心裡坦蕩。

澆黃釉是低溫顏色釉,製作時將白釉大碗內外遍施黃釉,經低溫二次燒成,這隻澆黃釉碗,體型碩大深厚,穩重得宜,釉色鮮艷透亮。如此碩大澆黃釉器皿應為皇家祭祀用器。

這隻澆黃釉大宮碗入藏後,實在捨不得讓它拋頭露面,一直秘不示人,孤芳自賞。 「候門一入深如海」,它就再也沒有在公開場合出現過了。

2016年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深圳博物館副館長郭學雷研究館員和佳趣雅集學術顧問金立言博士聯袂光臨寒舍,他們二位一北一南分別負責編輯《中國民間藏瓷大系》叢書的京津卷和廣東卷,專門到我家看藏品。這隻黃釉大碗一擺出來,二位老師便讚嘆不已,他們上手研究一番,一致認為器物非常開門,器型周正,釉色均勻,是屬於路份非常好、非常少見的康熙官窯大器。

金博士還說:「類似這樣的黃釉大碗,在北京故宮博物院和南京博物館都有,但見到的是六字二行款,像這件六字三行款的,沒有見過,東西真好,真是難得一見啊!玫茵堂名不虛傳。」

郭館長也說:「故宮和博物館的東西是不流入市場的,你能藏有這麼一件,確實難得啊。」

2016年3月7日,廣州花城古玩商會成立,香港張顯星先生以及十多位省港古董界名人被聘為顧問,我也忝列其中,他們是行家裡手,我是濫竽充數。張顯星先生就是前文提到曾在美國明尼阿波利斯藝術學院舉辦過「清代康雍乾官窯瓷器〈望星樓藏瓷〉」展覽的望星樓主人,看看那本《清代康雍乾官窯瓷器〈望星樓藏瓷〉》就知道他的藏品有多豐富,品級有多高了,他在古董收藏圈可是大名鼎鼎啊。星哥也藏有一隻康熙黃釉大碗,在《清代康雍乾官窯瓷器〈望星樓藏瓷〉》前言里特別介紹:「如口徑31.2公分的康熙黃釉大碗,是八十年代唯一的一次經國家批准特許出口文物中的一件,原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為清宮祭祀用品」。

商會成立晚宴隆重舉行,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我作為顧問代表也登台祝賀——這是他們寵著我這個小女子的。

雖是久仰「望星樓」大名,但我跟張顯星先生是初次相識,大家都叫他星哥,我也跟著混叫,他見了我就說:「你那隻黃釉碗買得好啊!」

明清黃釉碗我有不少,我不知道星哥是指哪一隻,就問是不是說去年底在香港佳士得秋拍拍到的正德黃釉宮碗?

星哥說:「我是說那隻玫茵堂的康熙黃釉大碗。」

我大吃一驚,這都幾年前的事了。我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女子,幾年前買的一件東西,也沒對外說過我拍下那隻碗,星哥居然知道?

星哥說:「那隻康熙黃釉大碗,六字三行橫款,這樣的款少見,款好啊!」

我還沒回過神來,星哥接著又說:「你拍的那隻郎窯紅瓶也不錯。」我又以為星哥是指去年在中國嘉德拍的郎窯紅小梅瓶,哪知星哥說:「不是那件,我是說在美國波特蘭美術館展覽過幾年,在佳士得拍賣的那隻郎窯紅大瓶。」

啊!那是2014年的事了。我拍下這件也沒對誰說過呀,他也知道?

星哥接著還在說:「你今年在華藝拍的那隻康熙黃地青花五彩龍紋盤也很難得一見哪。」

啊!我吃驚得差不多要跳起來,我在哪個拍場拍什麼東西他咋知道?連前些年拍的東西都知道得那麼一清二楚,須知我是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頭而矣,一舉一動怎會落入他法眼中,還記得哪一場哪一件!如果說康熙黃釉大碗,因為他也有一隻,所以特別關注還說得過去,那其他的呢?怎麼我每次拍買他好像都了如指掌?問題是我跟星哥現在才初次相識耶!

我與星哥,酒杯輕碰,笑語盈盈,剛剛發生的一切,如此的不可思議,似幻似真……

收藏界里儘是卧虎藏龍的頂尖高手啊!都是人精啊!星哥更是出類拔萃,怪不得人家那麼成功。

相比之下,小女子好像是飄然於圈外,獨行獨立,活在自己的伊甸園裡,我在拍場從不關心誰舉牌拍了哪件,也從不記著哪件落在哪個手裡,我只在乎自己看中的那件能否拍到。

收藏,對我來說是自得其樂的事。

二隻康熙黃釉大碗的主人,一個來自香港,一個來自廣州,觥籌交錯,人臉桃花;過往,我們素昧平生;今晚,我們相聚花城。

春雨如蘇,人影迷離,今夕是何夕?

人已相聚,那二隻大碗,可有聚首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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