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最好吃的一碗粉

江西人在外遇著老鄉了,不稱老鄉而叫「老表」。「老表」的說法,最早可追溯到圖騰時代,據稱「老表」本是圖騰表柱的土俗語,是圖騰印象在江西族群中的記憶殘留。

而民間關於「老表」的說法很有意思,一說是元末明初之際,湖南湘東許多地區因戰亂一片荒蕪,大批江西人遷入湖南,這些人的後代回江西祭掃祖陵時,喜以老表稱呼當地的江西族人,意為表兄堂親。 另一種說法是自古贛地盛行道教風水之術,附近省份的人喜歡請江西的風水先生看風水,這些風水術士,經常隨身攜帶一個表,即羅盤,因此外省人稱江西人為「老表」。

不管是哪種說法,相聚在異國他鄉的江西人,老表見老表,喚一聲「老表」,是對同一片故土同一種血脈的留戀,自然就親昵了許多。

如果你要問這些老表們,最想念家鄉的什麼?十個裡頭有九個會告訴你:炒粉哩!牛肉炒粉,雞蛋炒粉,腌粉哩...總之,少不得各種粉。返鄉踏上故土的頭一樁事,先吃一碗粉,解了這思鄉的毒,已經成為多少老表們心照不宣的儀式。

北人愛面,南人食粉,粉,自古以來並非江西獨有。湖南人也嗦粉,湖南有常德牛肉粉、長沙米粉、湘西米粉三大粉系。一天不嗦粉,嘴裡沒味,我的湖南友人,臨下班前總要嚷嚷「嗦粉去么?」、「嗦粉去吧!」「嗦粉」已經成了外出聚餐會友的代稱。歷史上曾有江西填湖廣,湖南、江西本為表親,很難說湖南人愛嗦粉與江西沒有關係。

廣西人也愛粉,桂林米粉的酸筍尖,一小玻璃瓶當地產的黃澄澄辣醬、梧州龜苓膏,是每一家桂林米粉店的標配。廣西柳州還有一種氣味令人尷尬的粉——螺螄粉,由螺螄肉熬成的湯料,散發著獨特的臭味,好這口的人會上癮,不愛的人捂著鼻子走著遠遠的。

提起新疆,很多人只知有紅柳羊肉串和大盤雞,殊不知新疆炒米粉也很有名。新疆的米粉,比別地兒的粉更有嚼勁,雪白色的米線上,搭配碧綠的芹菜末、細碎的雞肉丁,密密麻麻的火紅色鮮辣椒段,很多號稱能吃辣的人也要吐著舌頭一邊吃粉,一邊大喊「辣!」、「太辣了!」然而辣則辣矣,卻是很夠味的。

相比較這些已經風靡國內,連鎖店林立的粉,江西的粉,要來得更質樸平淡些,這很符合江西人數千年來形成的淡薄內斂的脾性。歷史上的江西,是唐宋八大家,江西佔三家,有「三千進士冠華夏,文章節義堆花香」、「一門六進士,隔河兩宰相」、「父子探花狀元,叔侄榜眼探花」的廬陵文化,有井岡山革命根據地,還有數不清看不盡的青山綠水。

有如此深厚的文化沉澱,偏又如此不愛張揚,正如那一碗簡單純粹到是炒還是腌的粉。它是青磚木廊的老街小鋪,是巷口轉角處炭爐子上那口咕嘟冒著泡的舊鋁鍋,是家中灶房鍋鏟叮噹作響的煙火,是父親母親那一句「粉要恰炒得咯還是腌得咯?」的詢問。它只存在於老表們那抹濃到散不開的鄉愁中,不同一碗粉,同一種思鄉情。

除了是對故土的留戀,江西人吃粉,更多還是對祖輩生活的默默傳承。粉,是老表們自家種植的稻米磨漿而成。早年間,稻穀豐收的時候,經常可見老表們端著一簸箕新米,去做粉哩的人家,換一把粉哩回來。

在機械並不普及的年代,很多東西都是依靠手工製成,每戶人家總有一門手藝,自祖輩傳下來。村頭蓋房子的泥瓦匠,村尾打制傢具的木匠,我還記得木匠劃線的墨斗,還有對門打漁人家的木船,天晴的時候,在陽光下散發著桐油的味道。冬月里,磨豆腐和糯米的小石磨,被東家借走,西家還回來。我去你家買魚,你來我家換粉,是那個年代老表們日常生活起居最真實的寫照。

做粉的人家叫甚住哪,我已經不大記得了,除了他們,有時候也會有隔壁村落的老表們,騎著老式自行車來巷子口叫賣自家做的粉。

老表們吃粉,如北方人吃面一般尋常,早起不想煮飯炒菜了,燒鍋水煮把粉;農忙時節,傍晚歸家,來不及做飯燒菜了,燒鍋水煮把粉。

「粉要恰炒得咯還是腌得咯?」相信每個老表家裡煮粉時,都要問這麼一句。比不得豆腐腦吃咸還是吃甜,粽子是豆沙棗泥還是蛋黃鮮肉的國民級飲食爭議,炒粉和腌粉,這只是存在於老表們灶房家庭成員間的尋常小糾結,今兒吃腌粉哩,那明兒就吃炒粉哩咯,有什麼是一頓粉哩解決不了,那就來兩頓。

無論是炒粉還是腌粉,都需先煮粉。煮至七八分熟的粉,用竹筲箕濾掉粉湯,端去井邊,用井水反覆漂洗到湯水變清為止。漂洗乾淨的粉晾涼,想恰炒粉哩,到菜園子里尋一把蕹菜,切點肉丁,抓一把粉入鍋,大火翻炒,醬油上色,撒上蔥姜蒜末,便是一碗老表們家中很常見的炒粉哩。

想恰腌粉哩,那就去菜園子里割一茬韭菜,尋幾個青紅色的辣椒,用辣椒韭菜段、蔥姜蒜末,倒點醬油煎個澆頭湯。一碗粉哩,澆兩大勺韭菜辣椒湯,一碗吃完,定要再來一碗才罷休。

我吃過最好吃的粉,是灘頭集市的粉。挨著水井邊,兩個炭火爐子,一張舊木板和長條凳搭成的案板,便組成一個灘頭集市很常見的粉攤了。兩個爐子,一頭是燒水的鋁鍋,一頭是一口黝黑髮亮的鐵鍋。案板上方,擺著裝有配料的瓶瓶罐罐,下方的竹筐里放著洗凈的青花碗碟。這些盛配料的瓶罐,有的是玻璃瓶,有的是幾個大小不一的搪瓷碗,還有的是之前裝過罐頭之類的塑料罐,帶著還未揭盡的標籤。

別看這麼一個不起眼臨時搭建的粉攤,逢農曆三六九當街趕集的日子,毫不誇張的說,半條街的小攤販主,還有四鄰八鄉的老表們,都是他們家吃粉的常客。我堂兄從樟樹開車回家,一家子人定要心心念念去灘頭他們家吃粉。

擺攤的是兩口子,在灘頭集市很多年了,灘頭的攤鋪都是臨時搭建的,屬於流動攤鋪,他們家一直挨著這口水井邊。在他們家隔壁還有一老太太賣涼粉,木桶里用井水浸泡著自製的涼粉和凍碗仔。還記得兒時灘頭粉攤林立,現如今,到底只剩了這一家。

說起來,他家的粉做法上並無什麼新奇的地方,一樣的油鹽辣椒姜蒜韭菜末,不同的是,多了幾味配料,卻是別處買不著也吃不著的,一罐兒自家腌的蘿蔔乾,一罐兒自家做的桔子皮醬,拌著厚厚的辣椒豆豉,又辣又清香。

逢趕集的日子,兩口子便早早地煮好一大盆粉,雪白色的粉,團成小團,擺在竹筲箕中,一團便是一盤,炒出來不多不少剛剛好。

這個時候,切一二兩小牛肉,極鮮極嫩那種,細細切成丁,用醬油、黃酒炒了,抓一把粉入鍋。掌勺的人手中一柄長鐵勺,蜻蜓點水般靈活的略過案頭,一勾一翻,蔥花香菜,蘿蔔乾、桔子皮醬依次入鍋。只聽得長柄鐵勺與鐵鍋敲擊的叮噹作響,頃刻之間,一盤熱氣騰騰的炒粉便做好了。

大口吃粉,看周邊熙熙攘攘趕集的老表們,聽此起彼伏的吆喝聲與討價還價聲,還有四面八方湧來的各色攤鋪的油鹽味,這一幕令人倍感親切的人間煙火,希望它可以永遠延續下去。

本文源自微信公眾號:有閑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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