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與酒 | 如果道理都是錯的，但你這個人是對的，那就算對吧

感謝粉絲「小王子」的來稿：

我的大伯是個寵妻狂魔。

大伯今年的生日宴沒有大辦宴席，只邀請了家人小聚。按照慣例本來是該去吃火鍋的，因為大娘愛吃，但這次吃的是火鍋隔壁家的養生湯鍋，原因很簡單，因為大娘換口味了。

大伯寵妻的程度令人髮指，就像伺候老佛爺一樣天天給她供著，導致很多人在背後笑他是「耙耳朵」。但他無所謂，大娘開心就好。

可能大家會覺得大娘應該是個年輕貌美、溫柔賢淑的美女吧。然而事實上，以上形容詞沒有一個能和她沾上邊。一米五七的身高一百五十斤的體重，說起話來嗓門大得像河東獅吼，能吃能睡能偷懶，就是一個很油膩的中年女人形象。可是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大娘年輕時並不是這樣。

大娘年輕那會兒還算纖瘦清秀，遇上了還是楞頭小子的大伯，兩人一見鍾情私定終生。那時候還不流行婚戀自由，可大伯一窮二白啥都沒有。

大娘的娘家不同意這門婚事，所以大伯決定外出務工，賺了錢再回家迎娶大娘，可沒想到出發的那天大娘和誰都沒說，就偷偷地踏上了和大伯同一輛遠去的列車，算是私奔吧。當年這件事在鄉里傳得可精彩了，後來那麼多年裡大伯始終都記著她的這份情誼。

大伯去了工地搬磚砌牆，大娘就在附近找了個餐館做雜活兒，日子過得很辛苦，但是大伯在家絕不讓她干臟活累活。兩人都不善言辭，但都在盡自己最大能力去對對方好。老實的大伯做事勤懇踏實加上運氣不錯，自己承包了工程賺了不少錢，趕上大娘懷孕了兩人就回家，風風光光地辦了婚事。

一直急著要抱孫子的爺爺開心壞了。很快第一個小生命就降臨了，是個女孩。除了爺爺，大家都很高興。那時候計劃生育提倡只生一個，可爺爺盼著抱孫子，倆人只好又生個二胎，仍然是個女孩。爺爺不喜歡孫女，連帶著也不喜歡大娘了。大伯是個孝順的人，最後迫於爺爺的壓力，和大娘商量著又要了第三胎。

可能命運弄人吧，大娘第三胎遭遇難產，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性命，但是依舊是個女兒而且不能再生。爺爺一怒之下偷偷地把小嬰兒送給了偏遠大山的一對夫妻。大伯知道後沒敢和大娘說，怕她受刺激，又連夜趕去大山裡把孩子抱了回來。

紙包不住火，後來大娘還是知道了，患上嚴重的產後抑鬱，兩家人的關係一度變得十分緊張，大伯夾在中間很為難，最後帶著大娘一起去了城裡。然後隔三岔五地回來看望爺爺，幫大娘說些好話。可這件事一直是雙方的心頭刺，不管大伯在背後花多少功夫都於事無補，兩人一見面就劍拔弩張。

生了小孩之後的大娘身材早已變樣，產後抑鬱也讓她性情大變，脾氣越來越暴躁，人也越來越懶，裝傻、裝病，事事使喚大伯，大伯都任勞任怨地好生伺候著。

大娘沒事就愛打麻將，常常邀請鄰居來家裡一起玩，大伯下班回家後就坐在旁邊，就著花生米、小鹹菜喝上一瓶江小白看她玩，碰上打通宵，他還能多喝幾口。像大伯這樣的人真的太少了，不抽煙不賭博，唯一的愛好就是喝點小酒，不管是開心還是難過，他都把情緒倒進酒杯喝進肚子里，從不抱怨。

見慣了飛黃騰達就拋棄糟糠之妻的例子，我對大伯既崇敬又好奇。今年生日宴大伯一高興喝了三瓶江小白，微微的醉意讓他話匣子大開，我趁機問他為什麼可以幾十年如一日地對一個越來越糟糕的人那麼好？

他迷迷糊糊就講起了從前的事，最後還說，她跟著我吃了太多苦，我當然要對她好。然後順手拿起手邊的江小白遞給我，瓶身上一排大字十分顯眼：如果道理都是錯的，但你這個人是對的，那就算對吧。

大伯酒後微醺依舊不忘給大娘夾愛吃的菜，在眾人的鬨笑下，她的嗔怪藏不住她滿臉的幸福。她肥胖的身軀，被皺紋覆蓋的面龐，更年期的壞脾氣等等，這些在外人看來嗤之以鼻的東西，在大伯眼裡卻都是寶。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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