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大力沒有奇蹟

四年前的11月29日,「想搶點兒錢買大力」的趙金龍實施了一場失敗的搶劫。也許是命運的玩笑,這次本該將他逼入絕境的搶劫也讓他成了「網紅」。四年後的今天,儘管想與過去了斷,但趙金龍依舊不得不吃著那場搶劫的老本兒,繼續著沒有成功過的人生。

文 | 陳墨

編輯 | 金石

暗示

趙金龍常做一個夢,他覺得這是命運給他的某種暗示。

「你隨便問一下算命的,對不對啊。我經常夢見啥呢,那個魚啊,那魚相當大了,大池子裡邊水賊清賊清的啊,我跟魚倆一起玩兒呢。人家講話,能做這種夢的人,對不對,證明你馬上就要發財了。」

事實上,在他將近40年的人生中,生活也的確給過他類似的幻象,而且不止一次。這種狀況最近一次出現是4年前。

那是趙金龍喝「大力」的第10個年頭。這是一種含有磷酸可待因、鹽酸麻黃鹼的止咳藥水,過量服用會成癮,損傷中樞神經。早年間,由於醫藥部門監管疏忽,這種藥水可以在藥房、迪廳、夜總會買到,一瓶三四十元,趙金龍最多時一天10瓶,「揚手就干」。

2013年11月29日,「想搶點兒錢買大力」的趙金龍拿著一把沒開刃的水果刀衝進了一間自助銀行。「萬萬沒想到,人家不是取錢,是存錢。我尋思搶根兒煙吧,煙也沒給我。我這搶劫也太失敗了。」被捕後,穿著橘紅色馬甲的趙金龍在看守所翹著二郎腿,以演小品的氣勢講述了作案過程,他說自己搶的是一對「很有男人氣概」的父子,「不知道用了什麼套路,我的刀就掉了,給我摁牆上,讓我不要動,我說我不可能不動,不動我不成王八了嗎?」

在「大力」藥水的作用下,趙金龍還生動地講述了自己的「敗家」事迹——放著自己家廁所不上,出門打車去公廁,「一天少花500我渾身難受!」以及那句風靡網路的——「大力出奇蹟」。

這段採訪播出後,網路點擊量迅速超過百萬,趙金龍變成了「大力哥」。B站上以他為素材的鬼畜視頻(用一部或多部視頻剪輯製作新的視頻)近千條,甚至不乏讓「大力哥」上春晚的呼聲。

趙金龍幾乎走入絕境的人生居然出現了不可思議的翻轉,從「蠢賊」變成了「網紅」。

如今,完成兩年刑期的趙金龍已經出獄,他簽了公司,在這個直播的時代成了一名主播。公司為他在瀋陽渾南新區的一片高層住宅小區租了一套兩室一廳作為工作室,每天早上10點到晚上10點,趙金龍要以「大力哥」的身份在這裡進行4小時直播,一個經紀人常駐瀋陽陪著他。

儘管早已被各種高樓包圍,但趙金龍仍用老名字「營盤村」稱呼這裡。他居住的老舊回遷房和工作室所在的高層住宅樓只隔著一條街,步行只需要五分鐘。這五分鐘內,趙金龍先後被4個人認出,人們自來熟地攬過他的肩膀合影,他也弓腰駝背地配合。

在這個片區,他是第二出名的人。第一是林更新,經常去附近的朝鮮風味小店吃飯。同樣是在這家店,趙金龍一邊攪動著拌飯,一邊大著嗓門問記者一個「嚴肅」的問題:「吳彥祖和古天樂誰更帥?」

他同樣感興趣的話題還有——「清華和北大誰更厲害」,以及「楊冪到底是不是學霸」。

「還我們奇蹟」

趙曉丹是趙金龍所在傳媒公司的老闆,據他所說,自己率隊與二十幾家公司競爭,才拿下了「大力哥」這個粉絲量「千萬級」的巨大IP。雙方商定,趙金龍拿固定工資,每個月一萬塊,拍段子、廣告、直播刷禮物的具體收入都與他沒有直接關係。

按照趙曉丹的規劃,「大力哥」的發展方向包括直播、做網綜、拍短劇、出唱片,以及「大力出奇蹟」系列T恤。「就想傳遞一些正向的東西,大力哥都能振作,你們有什麼不能的?」

正式直播之前,趙曉丹寫詞,讓趙金龍伴著《從頭再來》的音樂錄了一段勵志視頻:「人生如夢,噩夢太多,葯戒了,夢也醒了,我想是時候該重新振作了,和往事做個了斷,讓我從頭再來……我是大力哥,大力出奇蹟。」

今年4月22日,趙金龍作為「大力哥」的「直播首秀」正式開始。公司找來網紅「帝師」與他搭檔。為了放大「大力哥」當年視頻中「敗家子兒」的人設,帝師摔了一個手機,隨後把梗丟給趙金龍:「請開始你的表演。」

趙金龍靠在椅子上,絮叨了兩分鐘自己不能敗家的理由,大致意思是,「帝師那是有錢人,砸輛車都不奇怪,咱是沒錢的人,砸完了不得賠么。」最終沒有接梗。但在尋求刺激的直播平台,顯然沒有人想看「大力哥」講道理,這場直播實時人氣最高達到140多萬,半小時後,在線人數下降了一半。

「大力哥」與「帝師」一起直播

這並沒有影響直播行業對「大力哥」的信心,甚至還有直播平台為他開設個人專區,直播打《王者榮耀》,儘管他完全不會打遊戲,甚至都無法熟練地使用手機。

趙金龍的表演才能似乎和大力藥水一起戒掉了。剛開始直播時,他還接了一部網路電影,在其中飾演一個保安隊長,其中一句台詞是重複他自己的金句:「一天不花500,我渾身難受!」這一句「渾身難受」,「這麼說吧,沒有30遍才怪呢,50遍都沒成型,」趙金龍說,「找喝葯的那種氣勢太難了。」

直播初期的熱度迅速過去,有人在貼吧上留言:「『改造』成功了,沒以前的感覺了,喝瓶大力還我們奇蹟。」

越來越多的旁觀者認清了現實。今年6月,在A站的一條短視頻中,趙金龍說:「我對生活的要求一直都很簡單,上網聽歌吹牛逼,但是生活對我的要求一點也不簡單。」這時,幾條彈幕飄過,「你想讓誰養你?」

在和記者探討過嚴肅問題後,下午一點,趙金龍坐在包著隔音層的粉色直播間里對著手機開始直播。中午關於古天樂和吳彥祖的探討佔了15分鐘,其後,話題圍繞「小周」和「小高」打轉,這是「大力哥」對周慧敏和高圓圓的昵稱,他跟粉絲們說,這兩個女明星一定會愛上他,搶著「霸佔我的美」。

一小時的直播,最多時370人同時在線。除了吹牛,其他所有的空隙,都由「謝謝各位老鐵」,「謝謝某某的禮物,3Q3Q」,以及抽煙、大聲擤鼻涕和使勁灌可樂填滿。

「我在火山(直播)裡邊那人呢比較多一點,(在線人數)能有個四百人以上,快手裡邊能有二百人左右。」直播結束後,吹了一下午牛的「大力哥」回到了趙金龍的真實人生中。他顯得很疲憊,眼睛發直,整個人陷在黑色的皮沙發里,用水瓶子當煙灰缸抽著煙,在開著空調的密閉空間里把煙噴在旁邊人的臉上。

這顯然與他的理想狀態相距甚遠,「在瀋陽一天花兩千塊錢,那隻能是相當湊合。」在記者請他給出實際一點的想法之後,趙金龍像是理想被踐踏一樣,急了:「你咋不跟好人比呢!那跟撿破爛的比,過挺好,一個月一萬塊錢還高收入呢!真有意思!」

「人吧,幹什麼你得有那份心。你有個心態,心態要不好的話,做什麼都成不好,問題在這兒……我這個心態,我現在直播人這麼少,你說我心態能怎麼樣,還用我明說嗎。」他拎著可樂瓶,一口一口噴著煙,趿拉著塑料拖鞋在窄長的客廳里轉圈兒。他常穿拖鞋出門,直到看不下去的朋友在地攤兒給他買了雙運動鞋。

最後,趙金龍得出了一個結論:「投胎投錯了,投有錢人家不就完了嗎?」

敗家

事實上,趙金龍曾經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只不過那段經歷也像是在那個夢的指引下,生活給他製造的一個假象。

作為家裡唯一的男孩,趙金龍從小受寵。工作忙的父母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卻把小他8歲的妹妹寄養在別人家。上世紀80年代起,父親開始在營盤村大隊負責管磚廠,成了「夾包的人」。

「那磚,對不,賣的時候,那錢都是我爸收。包里就幾萬塊錢,那我爸是相當帶派,包一打開,裡邊全是錢,誰瞅著不懵啊。」說起父親當年,趙金龍眉飛色舞。他初中輟學後,也去了磚廠工作,幫忙數錢。

「我們小時候花錢如流水,要是我哥沒喝葯,就是一輩子不工作,我們家也能養得起。」趙金龍的妹妹說。在她看來,哥哥由於從小被溺愛,性格上會有點脆弱,但人很善良,「在路邊遇到乞丐,出手就給100元,和朋友出去也總是他買單。」

那是普通家庭月收入不過幾百元的90年代,一群朋友圍在趙金龍身邊。他滿身名牌衣服,開著大隊的金杯車,載著朋友們進城玩兒,他的朋友們也獲得了練車的特權,「那陣子油是1塊6一升,我當時從兜裡邊掏出了20多塊錢,我說看著沒,20多塊錢,我把油加進去,就夠你們練的了,隨便練。」

2000年,父親開始個人承包磚廠,一年後,父母離婚。在趙金龍的印象中,這是他無憂無慮的日子結束的時刻。他說,父母吵架會拿他撒氣,還會把責任推在他身上。這是從小被寵的他沒經歷過的,「往死罵你的時候,往心臟乾的時候,你就知道到底有多難受。別人傷你,跟你爹媽往心臟上傷你,往死傷你,能一樣嗎?差一萬多米呢,那還了得嗎?」說起這些,他咬牙切齒。

因此,從入獄前的訪談直到現在,趙金龍一直都把父母離婚作為自己不幸生活的起點。從那時起,他開始喝「大力」,藥水能讓他忘記煩惱憂愁,喝完開心,「想啥來啥」。

據趙金龍的妹妹回憶,父母離婚後,村裡有很多人都說趙金龍是敗家子兒,於是,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別人說敗家,那我就敗家給你看。」

2005年,父親再婚,娶了比趙金龍還小兩歲的「小媽」,隨後,趙金龍被趕出了磚廠。儘管變故頻生,但那時的日子過得並不苦。父親給他留了一些家產,他沒有工作,財運卻旺極,買六合彩,「十次能中八次,平均每次5000塊錢,像大風刮來的一樣」。他把這些錢變成了「大力」,從幾瓶喝到一天十瓶,越喝越多。在藥水的作用下,那幾年甚至是趙金龍記憶中最快樂的幾年。

「我到藥房買好幾個藥水到網吧,藥水往那一放,飲料往那一擺,我擱網吧一上網,對不,我兜里還有錢,別人這個羨慕你。」 沒有錢的時候,他就問人借,因為有個有錢的爹,別人也會借給他。

2006年,父親的磚廠倒閉,趙金龍也離了婚,獨自帶著一歲半的女兒和患了尿毒症的母親生活。

眼看錢花得差不多了,神奇的夢又顯靈了。2007年,營盤村實施城鎮化改革,平房動遷,政府給了30萬補貼,讓村民用內部價去買房子,結果他都用來喝葯了。「我哥因為喝葯錯過了不少機會,」趙金龍的妹妹對每日人物說,「當時這個錢沒喝葯的話,摺合成房子,能買七八套,現在租出去,不用上班也夠用了。」

趙金龍居住的營盤村,現在已經高樓林立。圖/澎湃新聞

很快,拆遷款也變成了「大力」,趙金龍終於感受到了生活的暴擊。他當過保安,也試著找過力工的活兒,但他什麼也不會,又不能吃苦。因為父親也不再是有錢人了,這個曾經的「富二代」借不到錢,開始「蹭葯」,看見有人喝葯,就湊上去問人家要幾口。他一宿一宿睡不著覺,天天在外邊坐著,整個人成了個「葯蒙子」。

他說那時候的自己就像一個「快被淹死的人」。「別人開始埋汰我。我有錢的時候你跟我在一起,我沒錢的時候不跟我在一起。後來大伙兒認為我喝葯喝瘋了喝傻了,一定是一個死人的時候,他們瞅我那眼神,那不是在瞅人,那是在瞅一條狗。」趙金龍在接受視頻訪談《和陌生人說話》時說。

2013年11月29日,在喝了6瓶「大力」之後,趙金龍實施了那次失敗的搶劫。據當時的媒體報道,他衝進去,是用刀背抵住了對方。

在那段讓自己徹底走紅的視頻中,趙金龍話里話外仍然透露著對父母和旁人的不滿,「我必須得敗家,」他說,如果不敗就是「埋沒了爹媽的才華」,也打了「營盤村村民的臉」。

由於搶劫未遂,趙金龍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服刑期間,他接受了央視《面對面》的訪談。末尾處,趙金龍問央視記者:「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才能走出這片困境呢?」記者告訴他要問自己,他抖落肩膀上的一隻蒼蠅,嘆道:「人生是得解決難題,但是這難題真的有點難啊!」

有知乎網友盛讚道:「(大力哥)與記者之間全程富有哲理的對話,亮點連連,隱喻不斷,包括了城市拆遷、就業、婚外戀、藥品管制、教育,服刑者回歸社會等諸多問題……他對社會的批判如那把水果刀,用刀背警醒別人,卻把刀鋒留給了自己。」

「水平有限」

對於那段讓自己獲得聲名的視頻,趙金龍的態度卻是覺得丟人。他甚至不願意看那段視頻,談起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一低頭,眼睛一翻,「一個犯錯誤的人,能拿出那種態度來,誰能做到這點,那得喝多少假酒啊,能玩這套啊。」

他本身也沒是想徹底與過去了斷的。

2015年11月底,趙金龍出獄當天,很多車停在監獄門口等他,有記者、也有生意人,「跟我嘮。那意思就是說你到我那工作,到我那工作,這麼個情況。」但他沒有跟任何人走,而是和母親、女兒、妹妹、舅舅舅媽回了家。

他自己找過一份當保安的工作,結果才做了十幾天,就被認出、辭退。之後的8個月,他白天在家躺著,半夜去離家不遠的萬達廣場撿煙頭,3個小時轉一圈,能把一個衣兜撿得「溜鼓」,然後回家把這些煙頭藏在樓梯拐角的電錶箱里。

撿煙頭的時候,他有一次遇到了父親,但沒說話,避開了。

「他不願意拋頭露面,怕出來工作被欺負。」朋友小驢說,剛出獄的趙金龍處在一種自閉、抑鬱的狀態中,拒絕了所有人的工作邀約。趙金龍的經紀人三胖說,趙曉丹在春節數次去趙金龍家探望,做通了親友的工作,才幫忙說服了他出來做主播。

對於趙金龍來說,這並不是他喜歡的工作,這份工作本質上和保安沒什麼區別,唯一個優勢是「賺得比干保安多」。

在小驢看來,直播的那幾個小時是趙金龍每天中比較放鬆的時刻,因為可以胡說,不怕說錯話。回到現實中,趙金龍非常謹慎小心,甚至自卑,「他不願意跟朋友聯繫,因為自己沒有能力回請。我們一群人泡澡他也不去,怕被拍到。一群人一起出去吃飯,他既不喝酒也不怎麼說話,就是自己吃。」

直播中的「大力哥」 圖/澎湃新聞

趙曉丹已經有點後悔自己請趙金龍來做主播。「兩場直播之後,我就打消了賺錢的念頭。」他說,趙金龍沒有才藝,並不具備好主播的素質。他曾經找人來做各種培訓,自己也搜了很多鬼故事教他講,趙金龍都不學。

每次去瀋陽,趙曉丹都帶著趙金龍吃吃串兒、泡泡澡,有次帶他去看二人轉,特意去了後台,演員們內衣都濕透了,趙曉丹想藉此進行勵志教育,還沒開口,趙金龍就表了態:「我可不行。」

「賴賴的,孬孬的,他的字典里就沒有過『努力』這兩個字。」趙曉丹說,但他表示自己並不會放棄「大力哥」,「要同進退」,只是,他也會提醒記者,不要把趙金龍寫得太懶,「別弄得他以後找不到工作」。

對於自己的水平,趙金龍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我直播說話的水平是有限的」。他也認識一些網紅,可以讓對方幫他「刷粉」,但他不想求關注,「關注我能怎麼的,一看我說話水平有限,他們不也是走嗎?沒這個必要。」

「雖然他不說,其實他心裡特別在意自己曾經是個搶劫犯這件事。」小驢說。幾個月前,趙金龍去山東拍了一部短片,片方準備了看守所同款號服給他穿,他當即決定不拍了,經紀人怎麼都攔不住。除了坐牢,從小到大基本沒怎麼離開過營盤村的趙金龍自己買了票,當天就回了瀋陽。

「誰難受誰知道」

趙金龍當初撿來的煙頭依舊藏在那個寫著「啟封違法」的電錶箱里,一根一根壘著,足有幾厘米厚。電錶箱邊的窗台上有個沒人要的破墊子,沒事兒的時候,他會用胳膊拄著墊子,對著窗外抽煙,那也是他一天中為數不多的能自己做主的時光。

抽完煙,上半層樓梯,就到了趙金龍的家。樓道里黑乎乎的,堆滿雜物。趙金龍家從不鎖門,因為「沒啥可偷的」。走進這間兩居室,進門的地上堆著成箱的北冰洋和三鮮伊面,廚房裡放著半盤剩的燉豆角。幾件衣服晾在接著廚房的陽台里,棉絮從破洞里露出來。抽水馬桶壞了,衛生間滿地是水。整個屋子陰暗潮濕,床下也塌了一塊,用磚頭墊著,桌子、床、地上,衣服一團一團堆得到處都是。

外界傳言他發財了,這讓趙金龍很苦惱,他一再重複,「誰難受誰知道。」如今,他每月要給母親3000塊錢用來透析,每天給女兒10元零用錢,以及負擔女兒一半的學費,還要清還當年喝「大力」時欠下的十幾萬外債。

除了這些,趙金龍還要應付重新找上門來的父親和前妻。趙曉丹說,趙金龍接父親和前妻電話時,他都在場,「他爸頭一回跟他聯繫,張嘴就要5000塊錢……他現在估計已經沒有眼淚了。」

對於自己的狀況,趙金龍很清醒,「我現在這種情況就相當於,混的不行的人、很慘的人,真可悲,可以用這仨字形容。」他也有危機感,「我現在的生活是這種情況,我現在簽了一家公司了,對不對,把話說白了,對不,用我呢,我一個月是掙錢,對不,能養家糊口,對不。如果不用我了呢,我又什麼玩意也不是了。」

但他並不願意想得太遠,因為「那是聰明人才能想到的」,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備選方案還是「當保安」,「當保安嘛,就沒有這個掙的多,所以說我走一步看一步。」 他更不關心公司有沒有給自己上社保,因為社保要到60歲才能領取收益,他認為自己未必能活到那一天。

採訪中,趙金龍反覆強調自己不聰明,但又在提起一件事時會兩眼放光。剛出獄那年,上小學五年級的女兒有道數學題不會,拿來問他,他很輕鬆地解了出來。第二天上學,老師問這難題誰做對的,女兒大聲說:「是我爸做的!」趙金龍咯咯地笑起來:「我女兒是真崇拜死我了,這是真事兒,知道不。」

在《和陌生人說話》的採訪中,談及女兒的趙金龍是笑得最開心的。

如今女兒上了初中,已經超過了趙金龍的文化程度。他輔導不了女兒的功課,每次開家長會,也都是妹妹做代表出席。這些年,女兒從沒向他問起過任何關於離婚或搶劫的問題,他也從沒跟女兒講過。

通過牆上的海報,他知道女兒喜歡楊穎,學習「能跟上」。他不知道,其實女兒最近考了班級前三名,也不知道女兒想出國、想當律師,更不知道女兒曾經跟姑姑說:「我要好好學習,知識改變命運。」

他唯一能為女兒做的事是每周末哪兒也不去,在家給女兒洗校服,家裡的水管已經老舊,那台多年前買的全自動洗衣機還放在紙箱里。

趙金龍有點得意地說,女兒在班裡是「兩道杠級別的人物」,但他也說不清楚女兒具體的職務是什麼。因為給班級買過拖布,他推測可能是生活委員。

採訪次日的凌晨四點,記者收到了趙金龍發來的微信,「我問我女兒了,她是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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