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和日資代表東丘的三件事

1984年，改革開放的春風終於刮到了我們這個共和國最邊疆省份的最偏僻的地區，哈爾濱那邊來了人，日本北海道一家啤酒企業要和我們這裡的科研所合作，搞一個和大麥有關的項目。大家萬萬沒有想到，我們這種小松樹也能引來鳳凰，興奮的可不得了，忙不迭抽調了一批精兵良將，我年輕的父親當時就在其中。

很快，日本的代表來了，此公姓東丘，是日本札幌一家啤酒公司的股東，同時也是日本大麥協會的會員，年輕的時候也當過農業科研員。中文說的還不錯，和大家嘻嘻哈哈的打招呼，一起共事了三年，我父親印象最深的有三件事。

一、武裝部拿不出的地圖

在大麥實驗田選址的時候，中日雙方要進行資料共享，我們把50年代開始的土壤測量資料全部拿了出來，媽媽沒有想到的是，日方居然拿出了從29年開始的勘探材料。還有33年到45年之間的土壤樣本和耕種記錄。瞬間讓我們的代表們直冒冷汗，萬萬沒有想到小日本把這些東西留的好好的。高潮還是後面，具體考察的時候，日方又拿出了一份高精度的地圖，是當年日本測繪部門繪製的軍用地圖，雖然因為時間久遠地貌有所改變而沒能派上用場，但是我方人員腳下都冒涼氣，負責這個項目的一位副局長直接跑到武裝部問：「你們能不能拿出這種精度的地圖？」換來的是沉默不語。

於是，當我們的人員在田裡勞作的時候，還能看到苦逼地跑來跑去的勘測兵。順便提一句，我們本來希望把日本人那個沒用的地圖借來做參考，但是他們拒絕了。

二、小盧同志

整體來說，農業科研所裡面男女比例還不算太失衡，但是女同志大部分是普通工人，總共只有3個女科研員，所以在佳木斯上過學的小盧姑娘在一大群科研人員當中就顯得卓爾不群風姿綽約。

東丘在日本是有老婆孩子的，但是在中國呆久了也有點寂寞，小盧同志這樣受過高等教育、來自城市的女生當然很是養眼。東丘也是膽子大，一天下班，趁著別人不在，單獨邀請小盧同志來自己家裡坐坐。當年大家階級鬥爭這根弦還沒松，小盧同志聽到後嚇了個魂飛魄散，好歹沒忘了外事紀律，有禮有節地拒絕了。

這事大家不知道怎麼知道的，個個義憤填膺，沒有想到東丘這個小日本鬼子還想娶咱們社會主義國家的勞動婦女（那時大家比較單純）。關鍵時刻，還是老熊書記沉穩，找來的小盧同志核實情況，確認兩個人沒有發生關係之後，趕緊跟上級打個報告，中心意思就是事情別鬧大，千萬不要影響合作的大事。

上級的命令發來的也快，小盧同志的級別和待遇保持不變，調往外地某農場蹲點，大家嚴防死守，千萬不要讓日本友人驚詫。

第二天東丘來上班的時候，發現小盧不在了，得知她被調走之後臉色大變，嘴唇發白。（目測是以為小盧同志被萬惡的某某政府以通諜罪槍斃了）我們好生安撫了一下，才讓他安下心來。

然而非常有意思的是，三年之後，小盧同志身價倍增，原本的普通科研員身價堪比幹部，嫁的對象條件特別好，但大家都覺得不意外：這可是日本人鑒定過的。

三、這頓飯是我半天的工資

合作總體而言非常愉快，我們的科研人員也給了日本方面非常好的印象。故而估計小鬼子們也有所謀划了，在第二年年中開始，東丘頻繁地講日本的美好生活，日本科研人員待遇之高，日本科研條件之好，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姑且聽著。

那正是造原子彈不如賣茶葉蛋的年代，科研人員的工資待遇可以說是一年不如一年。很多剛入行的連肉都吃不起了。要是有個孩子，科研人員常常半夜還要去看門、打毛衣賺錢。（那個時候大家晚上7點到10點還會義務加班，所以賺錢只能等到十點之後）

第三年年末，大家去北京交付結果，可以說是皆大歡喜合作成功，東丘先生請大家到北京一家日本料理，總共20多個人，滿滿的一屋子，訓練有素的服務員端來各色精巧的點心，我爸這幫鄉下土包子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才知道原來盤裡還會有不用吃的配菜，一頓吃的汗流夾背。

吃罷結賬，多少錢？兩百！當時我爸的工資是37塊五。東丘付了帳，說了一句：「這筆錢不到我半天的工資。」一時全場哽咽。

最後，沒有人和東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