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體關係理論:通往自體心理學的橋樑》之第一章《介紹與回顧》

作者:Howard A. Bacal & Kenneth M. Newman

中文譯者:鍾傑(北京大學心理與認知科學學院)

本書的主要目的旨在通過獨特的方法對那些有治療意義的思想作出回顧,從而對這些理論的整合作出一些特別的貢獻。

我們的目標有三個:(1)對重要的客體關係(object relations)理論家的主要思想作出一個簡明而全面的總結;(2)考查這些理論家與自體心理學(self psychollogy)體系的關聯程度;(3)論證精神分析性的自體心理學基本構架的本質是關係。

在探討第一個目標的過程中,我們提供了一個客體關係理論的花名冊(resource

book)。在Greenberg 和 Mitchell(1983)最近的學術著作中,沒有提供這樣一個大綱,也沒有象我們這樣對客體關係理論與自體心理學的關係作出闡述,而對這種關係的討論成為本書的第二個目標。「客體關係」這個概念感覺上似乎只是指「一些人和他們的關係」,但是,我們認為「這些人」可以被理解為抽象的「自體」(self)(見Goldberg, 1982)。我們的第三個目標是證明精神分析性的自體心理學具有客體關係結構,因為「客體關係」是一個被廣泛接受的用來表示互動現象的術語,構成了影響自體認識的核心體驗(Bacal,1990a)。自體只有在與其他人的關係背景中才能體察自己。臨床上,在逐漸了解病人過去和現在關係經歷的過程中,我們知道了病人的癥狀、人格、能力和生活衝突的心理起源。從另一個角度看,精神分析中的「客體關係」思想也暗示了「自體」與其他「客體」的關係經歷。這種起源於「外部」的「內部」客體關係通常是指兩個方面:其一,指對「現實」客體的一種修改(modification),這種修改是通過精神分析師和(或)病人認為的幻想(phantasy)來完成的;其二,指自體對其與外部世界界限的知覺。我們認為,在精神分析情景中,包括內部和外部的客體關係體驗明顯影響了自體的能力和發展,因而分析性理論也必須反映這點。在客體關係的理論家中,儘管大部分人詳細闡述了這個自體心理學的核心內容,迄今為止只有Guntrip(1968:127)明確地表達了此觀點(Bacal,1987)。同時,自體心理學具體闡述了關係在人類經驗中的中心地位這個觀點。為了強調這個觀點,在本書中,我們認為最終的「客體關係」理論是Kohut極其同事所持的自體心理學或自體客體理論(selfobject theory)1。

Freud曾經認識到這種客體關係的中心性質。為了闡 明嬰兒焦慮的起源,他講述了下面一個故事: 「我曾經聽到一個三歲的男孩在一個黑暗的屋子裡向外喊道:「姑姑,和我說話吧!太黑了,我好害怕。」他的姑姑回答道:「那樣做有什麼好處呢?你又不能看見我。」男孩回答:「那沒有關係,如果有人說話,就會帶來光亮。」他害怕的不是黑暗,而是其所愛的人不在身邊;一旦他能證明有人是在的,他就感到心中踏實。」(Freud,1905)

儘管Freud寫下這段話的時間比Kohut引入自體心理學的概念早了70年,這段話卻很好的揭示了與現代自體客體理論的關係。但是,這段話只出現在《性學三論》的腳註中(Three Essy on the Theory of Sexuality, Freud, 1905:224),而與《性學三論》的核心主題沒有關係。這個核心主題成為了Freud後來大量理論著作的基礎,而非這裡出現的自我(ego)功能比本能更重要的結構觀點。但是,毫無疑問,Freud對這個Oedipus情結前期的發現是對客體關係的最早的闡述,但是Freud後來並沒有把此發現發展為一個系統的理論,沒有把這個對小男孩焦慮的理解延伸到自體心理學的範圍。

當Freud認識到客體關係的重要性時,特別是他放棄了所謂的誘惑(seduction)理論後,他的理論公式構建了一個單人(one-body)模型,這個模型強調孩子的出於本能的幻想生活對其病理心理的發展是非常重要的。正如我們知道的,精神分析領域大部分人都沿襲他的這條道路。但是Ferenczi把其注意力轉向了對關係的洞察,這在後期反映在包括自體心理學的客體關係理論中。他不僅把注意力放在了兒童情結中的被孽待成分上,而且注意到了正常的早期需要,這些需要與Freud提出的不同性心理時期的出現有關2,但是也受到照看兒童者非性需要的干擾,比如:搖動、攙扶、抱起和懷抱。Ferenczi也第一個強調了病人的分析過程受到了分析師和病人之間交互作用的影響。

Freud的精神分析的確留下了一個關係心理學(Psychology of relatedness)作為延伸,就是客體關係心理學。移情、阻抗、反移情的概念是經典精神分析的核心,這些都有力地證明了他對臨床情境中兩人(two-body)心理學的構想。如果事實不是這樣,那麼精神分析家的分析過程將是非常困難和奇怪的。但是理論上,與多人的心理學相反的是,經典的精神分析一直是單人的心理學,並且以其特有的驅力和防禦模式(drive-and-defence paradigm)來完全反映本我(id)和自我(ego)的內在衝突。(超我是一個有效的內化客體,但是Freud沒有在其結構理論中發展這一點。)

包括早期精神分析創始人在內的分析家們在其治療室內對病人的理解中,以及他們撰寫的案例報告和論文中,日益出現了明顯的差異,從而促使理論發展來填補這些分歧。儘管一些對客體關係理論有貢獻的分析家仍然堅持認為驅力導致的病理狀態給病人帶來了客體關係的損害,他們中的大多數提供了其他多種聯接,而不僅僅是把在個體和客體之間的本能作為健康發展的重要因素。

如果把客體關係作為自我功能的一部分,那麼可以把客體關係理論看作為自我心理學(ego psychology)的一部分而沒有必要對其單獨考慮。Blank

和Blank(1974)曾在他們的《自我心理學:理論與實踐》書中包括了我們認為屬於客體關係理論的幾個作者。但是現在普遍認為,客體關係理論是一個相對獨特的精神分析理論,其關注的焦點已經從本能的變遷(起源、釋放或目標)轉移到關係的變遷,不管這種關係是否起源於本能。從歷史上的觀點來看,北美的自我心理學把理論興趣從內部衝突轉移到自我的適應功能上,這是自我心理學的一個標誌。Hartmann(1939;1950)的觀點是先天的適應機能,也稱為自我的原發自主功能(primary autonomous ego functions)(知覺、運動、記憶、語言、注意、理解、情緒調節、智力遲滯、認知、現實檢驗、客體穩定(object constancy)、創造性、內化的能力等),在衝突自由(conflict-free)的基礎上發展,就是說,當他們被衝突侵襲時,在本能與現實之間不存在衝突,而是依賴於一個通常預期環境(average expectable environment)的出現。如果這個環境沒有出現,這些先天的生物功能就會陷入衝突。這就顯然包含了一個客體關係的觀點,因這預示了通常預期環境為個體提供了適應與發展的機會。有趣的是Kohut把Hartmann的工作看作他自己工作的起點(私人聯繫,1979)。但是,Hartmann沒有去研究這個「環境」,同時期北美的Sullivan,Mahler和Kernberg的客體關係理論也發展緩慢。這與英國的相關發展非常不同,在那裡,Suttie, Klein, Balinit, Fairbairn, Guntrip, Winnicott和Bowlby對客體關係理論作出了權威性的貢獻。

客體關係理論與英國精神分析家W.R.D. Fairbairn的聯繫也許比其他人更多一些,而在此之前,沒有一個客體關係理論可以被認為是全面的和綱領性的。許多對客體關係理論有傑出貢獻的人物也是在其框架下被確認。儘管我們希望本書包括的人物不會有太多的爭議,也許讀者仍會感到有一些其他的人物不應該被排除在外。但是,由於篇幅有限,本書包括的內容只能局限於一些中心主題的範圍。在其後的章節中,我們將把濃縮的自體心理學主題優先進行闡述。

在客體關係觀點的先鋒者中,沒有人比Ian Suttie更值得注意的,但是他卻很少被稱頌。Suttie在20世紀30年代出版了其重要的著作,但是在1923年,他曾經在其沒有發表的論文中明確地闡述了客體關係理論(Brome, 1982),這比Melanie Klein的相關工作要早。若要從這些先鋒者的貢獻來判斷,Suttie顯然對別的客體關係理論家沒有什麼影響3,他也沒有追隨者。實際上,Suttie工作的重要性知道現在才剛剛被認識到。他的關於自體與他人的聯繫本質的論述給人以深刻印象。Suttie完全反對本能的中心地位,而用友誼(companionship)、親密(intimacy)和親切(tenderness)作為人行為的原始動機,來取代性和攻擊本能;憤怒不僅是一種挫折後的反映,而且也是一種試圖從客體那裡得到需要的反應。

Harry Stack Sullivan對客體關係理論發展的貢獻是強調了精神分析重點的轉移,即從個體性與攻擊的原始動機和驅動轉移到嬰兒與照顧環境之間交互作用的觀察。這種從單人心理學和動力模型的轉移強調了父母的人格在嬰兒自體和客體表象(representation)形成過程中的重要性。他的這種人際理論把人的衝突起源看作是來自早期的母嬰相互作用,對安全感和情感滿足的需要是主要動機。歷史上,Sullivan比Kohut的自體模型更早關注了自體的中心地位,以及在決定自體穩定性中對早期母嬰交互作用的依賴。

Melanie Klein早期跟隨Ferenczi學習精神分析,是第一個提出完整的客體關係理論的人。她把內部客體(inneral object)的想法加以概念化,認為心理發展和病理心理源於嬰兒的內部客體和外部客體(external object)之間的交互作用。(Klein的內部客體本質上就是其他分析家指出的客體的內部表象,不同的是:儘管內部客體是一種幻想,但比內部客體表象更具體一些。) Klein認為本能的驅動是決定此交互作用性質的動力,特別是源於死亡本能。雖然Klein的理論被一些分析家認為屬於本我心理學(id-psychology),甚至也容易被認為屬於把自我與客體關係作為注意焦點的自我心理學,但是,問題是這種關係是隨著本能變化的。從另一個方面來說,Klein的理論作為一個客體關係理論,強調了自我與內部客體之間的關係體驗是個體發展的重要核心。但是,必須注意到的是,儘管客體關係的本質上存在多個方面和維度,對Klein而言最重要的一個方面是潛意識幻想,即本能的心理表象。客體的個體特點和行為被認為是一種起觸發作用的扳機。Klein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她的理論是本能理論、傳統的自我心理學和客體關係理論的交會點。雖然她的大部分工作站在自體心理學的對立面,我們仍然可以證明二者存在一些有趣的聯繫點。

Otto Kernberg的在客體關係理論的領域的工作與經典的模型和Klein的工作緊密相連。Kernberg 和 Mitchell (1983;327)發現Kernberg的一直堅持驅動/結構模型(drive/structure model)並且與美國的Hartmann 和 Jacobson的工作保持有連續性,但是在其理論中,他們也看到了Kernberg認為對早期環境的體驗佔據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他們特別讚揚了Kernberg關於兒童的內部世界(inneral world)的概念,即內部世界是在與外部客體的交互作用後的一種明顯的歪曲(colored)(ibid.:331)。Kernberg強調內投射(introjection)4反映了母親與嬰兒的人際交流,這與Sulivan,

Mahler和許多英國的客體關係理論家觀點一致。但是,在本書中關於Kernberg的一章中,我們認為他的理論實際上更接近Klein學派的模型,儘管他提出的理論框架表明他在內部世界和病理性內投射的動機源泉這個兩個問題上走得更遠。另外,他的理論指出了嬰兒照看者對病理性內投射形成的影響的同時,其臨床材料和案例表明他認為以下方面具有更多的重要貢獻:客體的動力結構和幻想歪曲,並且輕視特殊的環境創傷。Heinrich Racker是另一個追隨Klein的美國人,他研究了移情、反移情結構和動力學特徵對病理性衝突和內投射的影響,在Klein學派的框架下發展了治療行為理論。通過賦予反移情的中心地位,Racker把分析師和其病人的任務與其早期的母嬰關係聯繫,這種聯繫是形成其內部世界最初的催化劑。

Margaret Mahler認為她的貢獻沿襲了精神分析的主幹。通過基於實踐的一般情況下的早期客體關係理論,和特殊情況下個體分離的發展線索,她把自己的工作理解為對占支配地位的自我心理學範式的補充。Mahler試圖進一步洞察前odipus期自體與客體表象的早期形成,和性發育前期發展(比如在動力/結構模型中個體分離過程)。她在自體和客體一致性發展領域的工作使其成為理解自體發展的自體心理學先驅。

Michael Balint推進了客體關係的發展,他對原來經典的原始自戀觀點提出了挑戰。基於此,他提出的理論觀點認為在母嬰之間存在最初客體關係模式,這種模式有助於理解精神分析治療中退行(regression)的早期狀態,以及此退行狀態如何被分析師的反應所影響。儘管與Suttie在同一時期,但Balint第一個獨立提出了心理病理的發展是源於失敗的撫養,而不是遠離客體關係的內部本能幻想。Ferenczi 曾經指出過分析師的人格和行為明顯影響病人與分析師的關係,進而影響治療結果。Balint發展了Ferenczi的想法,闡明了客體關係在分析過程中的重要性,即不能只考慮病人的移情和分析師的反移情,而且要理解他們之間相互影響的結果。Balint認為移情並不僅僅代表病人把其內部心理問題投射到分析師身上,而且治療師對病人移情的反應也會明顯影響移情的結果和特點;這種對移情認識的發展顯然符合了最近自體心理學關於「主體間」(intersubjectivity)的觀點。Balint也提供了一個新的創傷理論,即基於關係角度的治療過程。

Ronald Fairbairn構造的客體關係理論是自Suttie之後的最激進的,遠離了經典的框架。正如Jones指出的(見Fairbairn,1952):「Freud從神經系統活動的刺激到性活動區域的刺激以及性腺活動喚起的內部緊張作為開始,與之不同的是,Fairbairn醫生把自我——這個人格的中心——作為開始,並且描述了自我在竭力接近能給予其支持的客體過程中的努力和困難。」 實際上,Jones 把Fairbairn的工作看作為Kohut後來發展的自體心理學的始基(anlage)。也就是說,自體和客體之間的基本聯繫不是由本能驅動作為中介的,而是由對客體的期望和體驗作為中介;客體提供一種功能,這種功能肯定影響自體的感覺。Fairbairn的動力結構理論把表明自我是其自身能量的源泉,而不是受不明出處的本能能量攻擊的;也就是說,尋求與客體發生關係是最初的動機,而不是快樂。作為結果的心理結構是由衝突和防禦的「星座」構成的,這些「星座」決定了個體與他人關係的本質。

Harry Guntrip對Fairbairn和Winnicott的思想做出了澄清、詳細闡述和延伸。他是第一個注意到客體在自我發展中的重要性的人,這種他強調的發展也就是我們現在說的「自體發展」(self development)。儘管他沒有發展出一套系統的關於自體的心理學,但是他強調把自體作為精神分析的中心,這使得他成為自體心理學的重要貢獻者。在Hartmann和Lwenstein的工作中,自體不被看作是一個分離的心理系統(1962:59),而是作為心理機制中介的一個部分。Guntrip提取出了Fairbairn著作中的暗示:「關於真實自我或他人的…一個基礎的自我理論,一個在人際關係的媒介中發展起來的體驗的獨特中心。」實際上,Guntrip引入的「自我」心理學對傳統的自我心理學理論貢獻很小,因為傳統的自我心理學一開始就聚焦於自我的控制衝動的自我能力,外界現實的適應性,認知意識,以及衝突自由功能的訓練,反而他的理論與Kohut的自體心理學非常相識。

Donald Winnicott最初受到Klein的影響,開始認識到涉及嬰兒需要的母親照看功能是心理健康的決定性因素。這樣,真實自體(true self)是與一個足夠好的母親發生關係的結果,這個母親不僅能認識到孩子的本能需要,也能認識到孩子的創造性,尊重其界限,並且能直覺地感受到:孩子對過渡性客體和過渡性現象的需要明顯表達了他平衡其幻想和醒悟體驗的努力。Winnicott對自體心理學的發展有顯著的貢獻。但是,與Kohut的觀點相比較,Winnicott仍然堅持本能的心理重要性,並且強調其發展的功能。例如,Kohut認為破壞性僅僅是自體穩態(self-cohensiveness)的垮塌,而這種垮塌是由自體與自體客體(selfobject)之間關係的分裂造成的;Winnicott卻認為破壞性不僅是關係破裂的反應,而且還是根源性的、有發展的意義。對Winnicott而言,嬰兒具有非憤怒性質的破壞性是非常重要的,因為這種破壞性的表達能夠使嬰兒意識到母親能使其生存下來;作為結果,嬰兒能把母親作為一個與其分離的客體加以體驗,並且母親這個客體是可以被自體利用的。最近自體心理學的發展包含了相同的觀點,既健康自體發展的最理想的反應一定不僅僅包括對自體客體的需要反映,同時也包括病人對自體客體喪失後情感反應的接受和理解5。

John Bowlby拒絕把經典的本能理論作為人類關係心理學中的一個重要因素。他用依戀(attachment)理論來闡述個體在其一生中與客體的重要聯繫,既認為動機的中心傾向是與一個特殊的人物建立強烈的情感紐帶。他認為健康的心理發展主要決定於嬰兒照看者抓住孩子特殊依戀需要的能力,並且恰當地做出反應;病理心理的根本起源是失敗的照顧,特別是當孩子面對威脅和現實的情感紐帶斷裂時的反應。Bowlby的觀點比其他客體關係理論家走得更遠一些,反映了自體心理學的主要觀點:在自體與客體之間主要的心理連接在環境中構成了聯繫體驗,這種體驗(的重要功能被合理地認為)是存在於整個一生之中的。

迄今為止,我們注意到客體關係理論家們從經典精神分析出發,發展了四種理論傾向:(1)從單人心理學向多人心理學轉變;(2)將本能動機從中心地位驅逐到外圍;(3)重視自體與客體的重要連結,而不是與本能;(4)強調自體發展的重要性(Guntrip)。但是,在眾多的客體關係理論中,除了多人心理學的變化傾向外,其他變化傾向都不完全處於這些理論的中心位置,而只有Bowlby的依戀理論完全包括了這些傾向。然而,所有這些理論修改組成了自體心理學完整的特性,即把自體體驗極其決定因素——自體與自體客體關係的體驗——放在分析和思考的中心位置。之後,出現了Kohut對傳統自戀觀點激進的改革。

經典的精神分析家和客體關係理論家都保留了原始自戀的概念,並且認為自戀是一種沒有客體(objectless)的原始狀態,而Balint對此提出了令人關注的異議。Balint認為自戀繼發於滿意的客體關係(satisfactory object relationship6)的喪失,也組成了豐富但原始的客體關係系統。Balint的觀點被Kuhut採納進其自體心理學中。在臨床實踐中,無論是經典的精神分析家還是客體關係理論家都認為自戀的性質是繼發性的,把自戀作為一種抗拒焦慮的防禦,這種焦慮是與「客體之愛」(object-love)覺察和表達相聯繫的。Kohut引入了一個新的觀點,他認為自戀癥狀不是對客體之愛的防禦,而是發展出的針對自體與重要客體關係喪失的一種創傷反應。當然,對經典的精神分析而言,客體之愛意味著一種升華的性慾。但是,如果「愛」不是這樣定義,而是定義為照顧、溫柔、情感、或個人關注,那麼也許可以認為自戀是一種功能,這種功能可以保護自體來抵抗愛的危險,比如對隨之而來的、期望他人象自體客體一樣反應的危險(拒絕或蒙羞)。在實踐中,一些客體關係理論家的確認識到了自戀對非性慾之愛的防禦。於是,這種自戀性防禦開始受到注意,在成年病人中,自戀性防禦被更多地認為是一種原發的被心理不成熟和自我中心的心理機能刺激的產物;而較少被認為是一種基本的自體擁有的健康的自體保護態度。當然,這兩中不同的觀點決定了截然不同的治療方法。

Kohut使用「自體客體」關係來定義自體與客體之間的基本聯繫,並且進一步認為,這種關係對自體的健康和發展非常重要。這種客體關係觀點可以通過自體內聚(self-cohesion)和自體發展(self-development)來理解。我們認為,這種理論演變是延遲了,原因不僅僅是我們一開始就緊緊的跟隨Freud的理論;還因為我們曾經指出過的,分析家們一直認為處於自我中心衝突的人是自私的(selfish)。這種自私被認為是固著(fixation)在原發的自戀時期,或者被認為是一種產生與繼發自戀的保護性反應。這樣看來,後者,即對過去的傷害和拒絕充滿了仇恨和報復,形成了一種沒有根據防禦反應,用以抵擋與客體產生愛的關係的危險;也就是說,產生了一種病理性的歪曲的(移情)態度。Kohut去除了對自戀性需要的道德說教,認為自戀性需要是對自體健康、合理的自體發展、自體客體需要的一種歪曲,也認為它是重要的自體客體關係喪失後出現的結果。Kohut把自體客體關係概念化是一個革命性的工作,在自體客體關係中,整個一生都在經歷的客體世界提供了一種持續的變化功能。Kohut同時也認為本能不構成自體與客體的本質關係,我們認為這個兩個觀點都是同樣重要的。這樣看來,自體心理學是系統而精細的「客體關係」理論,這個理論的中心是認為:自體經歷的與客體的重要聯繫提供了一個自體客體功能。因此,「自體」心理學是用詞不當的,我們同意Basch的論點,即認為更好的命名應該是「自體客體」理論(selfobject

theory)。

現在,越來越多的治療師都承認對於自體或客體而言,在現實(或客觀)與幻想(或主觀)之間作出有力的區分是非常困難的,我們也同意這個看法。在臨床實踐中,在病人和治療師都一致同意去關注並接受現實的情況下,傳統上對這種區別的作出仲裁的是治療師。1959年,Kohut認識到接受精神分析者對分析師的體驗以及他對治療師的反應,不僅可被理解為「在病人的陳舊的人際關係框架內」,還可基於分析師對病人的現實反應(1959:219),但是,對這種反應的測量也許只是表面上的。當Kohut後來發展了其自體心理學內容後,他不斷強調這兩方面對理解病人的體驗都很重要。Atwood和Stolorow(1984),Stolorow,

Brandchaft,和Atwood(1987),以及Wolf(1976;1986)曾經連續研究過這種被分析者與分析師之間的互動,這種互動決定了病人的體驗;但是最早對此作出研究的是Ferenczi(1931a,1931b),Rickman(1950),

和Balint(1949)。Atwood 和 Stolorow把這種過程叫作「間主觀性」(intersubjectivity),在我們看來,這是一個結合了客體關係理論和自體心理學理論重要元素的術語,就是指:病人的體驗是在一個交互的環境中被理解的,這個交互的環境是受到病人和分析師兩方面的主觀影響。

正如Kohut闡述的那樣,早期的自體心理學詳細說明了自體客體的現實人格和行為,或應該成為(would-be)的自體客體,對人的體驗性質的貢獻。近期的自體心理學理論強調一種經驗性:既病人對自己的主觀交互體驗會有一個描述,而接受病人描述的正確性是很重要的;也就是說,趨向於避開問題而去理解這些體驗是如何形成的。因此,儘管臨床實踐中自體心理學家堅持認為對環境中重要角色的理解很重要,但是仍然要把分析的重點從對環境中重要角色的表面理解移開。這樣,自體客體的體驗的最重要的決定因素也許不是環境,而是幻想中的角色,這個問題一直是被自體心理學家忽視的,現在是需要考慮的時候了。在自體心理學一章中,Bacal將介紹在自體客體關係中幻想的功能(Bacal,1981;1985a;1990b),有關觀點將被詳細闡述。

本書的章節可以以不同的順序來閱讀,那些對自體心理學的理論與實踐不太熟悉的讀者如果從最後一章讀起,可能會更有幫助。

1 Basch(1981,私人聯繫)曾表示對自體心理學而言,更確切的命名應該是自體客體理論(selfobject

theory)。

2 Ferenczi強調成人行為對兒童的病理性和創傷性影響是很重要的;比如,在大人的願望與小孩重要的非性慾的(而是玩樂和溫柔)態度之間出現的矛盾情況下,大人們縱容其潛意識的性滿足感。

3 根據Sutherland(1989),Fairbairn曾經關注過Suttie的工作,並且認為很重要。

4 [譯註]內投射(introjection),是一種存在於每一個嬰兒中的有益的原始的心理機制,是一種心理想像,嬰兒通過心理想像把外部世界感覺到的東西帶進其內部自己的世界。

5 這兩種觀點與Bion關於照看者的容器功能(container function)的想法非常類似。

6 Balint(1968:35)曾經指出:Freud關於嬰兒與環境最初關係的早期理論不是自戀而是一種原始的客體關係:「客體的發現實際上是對其重新發現的過程。」(The finding of an object is in fact a re-finding of it.

Freud,1905: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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