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拒絕生育

02-09

我想直面自己談一談這個問題。所有的書寫都是為了梳理我自己，與旁人沒有關係。

第一個原因，我對生命本身的態度是悲觀的。我認為，生是偶然的異態，死才是必然的常態。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坦然面對自己的滅亡。也沒有勇氣帶另一個生命到這個世界上來去面對它。這個世界，我一直寧願自己從來沒有到來過，但是又做不到主動離開。在這一點上，我是懦弱的。我認為人類最後的結果會是手拉手面對生命的消失，這個觀點不會改變。我更不會覺得，帶一個生命到這個世界上來有多麼偉大，值得感激和欽佩。我認為生育的目的是自私的。孩子是自己生命的最大責任人，而決定要不要這個生命出現的是其他人，這個責任太過重大。

第二個原因，我的時間和精力都有限。過去的幾年，我在身體和精神上都獲得了很多成長。我翻閱過去幾年的照片和筆記。發現我的確成長為了更好的人。我不禁去想，如果在三年前或者五年前選擇生育，我大概會成為更糟糕的人，更糟糕的母親。我擔心養育孩子會影響這種成長。我想學更多的東西，我想寫更多的東西，我想與更好更強的東西碰撞，尋找自己的極限。前一段時間，和同事談到他在斯坦福的兒子。我突然意識到，在我的心中，與其擁有一個在斯坦福的兒子，我更希望自己在斯坦福。換句話說，兒子在斯坦福還是新東方，歸根結底是他的事。而我在不在斯坦福，這才是我的事。雖然，養育孩子不一定會阻礙我的成長，但我還是有這種擔心。我擔心我的一生止步於此。

第三個原因，我始終無法說服自己去認可養兒防老的觀點。也沒有辦法為滿足親人或者社會的渴望而帶一個生命到世界上來。如果說生命都有繁殖的本能的話，那麼一定是我的其他願望壓制了我的這個本能。拿我自己來說，我和我的父母既不能相互理解，也不能相互熱愛和尊重。除了血緣關係，我們沒有什麼共同之處。我不了解他們內心最深處的渴望，他們也不知道我在漫長的成長期經歷了怎樣的痛苦。我在貧窮，無知中長大，充滿了自卑，憤怒，痛苦和愧疚。我不愛他們，也感受不到他們的愛。他們對於我，只是應盡的責任。不過好在我也已經不再渴望他們的愛和理解，我不再扭曲我自己去滿足他們的期待。我不認為血緣紐帶比獨立的人格更有價值。我不會要求我的孩子給我養老，我也不會要求他們按我的方式去生長。換句話說，我無法以自私的目的去生育。我一次次的問這個想像中的孩子：「這是你的選擇么」的時候，我聽到的都是「這不是」。這不是他的選擇。人不應該為了支撐別人的生命而出生，人不應該為了滿足別人的渴望而出生。

人應該以怎樣的理由出生呢？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

刺激我生育的唯一原因，是對孩子的喜愛。孩子是這個世界的希望之光。我見到的很多孩子，他們眼神明亮，內心清澈。看到他們，我就覺得我所在的這個世界會越來越好，才有活下去的希望。我也很好奇，我會生育出什麼樣的孩子來。在我心中的某個地方，我渴望陪伴他們一點點長大，好奇他們會成長成什麼樣子。我甚至有自信會成為一個差不多的母親。但是這些喜愛，完全抵不過我的恐懼和厭惡。

我懷疑母親的愛，是否來自於把他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愧疚。第一責任人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