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地緣下的江南文化:江南文化的內向性。
一、原因
江南地區處在北中國(華北,黃淮海、江淮平原,黃河流域)、南中國(華中,長江中下游平原、長江流域)、第二個南中國(華南,閩粵沿海平原,珠江流域)之間,是「三個中國」的交通要衝之地。
往北看,黃淮海這片帝國最大的平原(中原)通過江淮平原和江南核心太湖平原連成一體,其中又以淮河、長江分別作為南北分界,由此江南是最北的「南方」,又是北方大平原所能延伸到的最南的「極限」,這決定了江南地區是南方直接受到中原政權(通常也是整個國家的中央政權,明清以後其中心為北京)輻射最近也最深的地區,是北中國大陸文化的南端。
往南看,江南地區儘管位於帝國東部海岸線中點,但除了環渤海地區,優良的港口則全部集中於江南及以南的滬浙閩粵四省沿海,這決定了江南地區又是第二個南中國的海洋文化的北端,浙閩粵的東南沿海狹長平原,通過寧紹平原和江南核心的太湖平原對接。
往西看,江南地區位於長江入海口處,包含整個長江下游地區,通過鄱陽湖平原、兩湖平原等共同構成長江中下游平原,最終連接至成都平原,這又決定了江南地區是第一個南中國的大江文化的東端,也是第一個南中國最核心的部分。
「三個中國」交通要衝的特殊位置,使得江南地區匯聚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大量人財物資源,同時也意味著截然不同的政治、文化實體都在這裡施加輻射和影響,輸出不同的制度和觀念。這些制度和觀念通常彼此衝突矛盾,甚至水火不容,但在這裡都在本地水土的改造下,卻又能逐漸調整改變,合理揚棄,最終歸於統一和融合,形成江南文化的一部分。
這種「迎來而統一」的狀態,事實上就確定了江南文化的內向性。它並不主動向外開拓,而是靈活的接受外部力量的衝擊。這種柔性的文化觀,無疑是充滿陰性的,它和江南地區的水文化有著微妙的一致,柔軟和順而不失韌性與張力。
二、表現
(1)官商二元結構的社會生態
江南地區始終位於北中國中央政權(北京)所構造的強有力的大一統國家框架之中,對政治相對第二個南中國更加重視,也有更多的人熱衷於參與,本地有著悠久的科舉傳統;但是,江南地區同時也是兩個南中國的起點,其江海文化孕育的商業傳統,和科舉傳統一樣源遠流長,本地對經商依然也有著高度的熱情。
「官商」並舉的二元結構,形成了官商群體,事實上,古代江南的士紳階層,就屬於這類群體,他們亦官亦商,是地方的全能精英(政治、經濟、文化三位一體),而古代江南文化特別有別於其他地區的重要特點,就是士紳階層的高度強盛。在今天,儘管傳統的士紳階層已經消亡,但這種官商結合依然存在。商人企圖獲得政治地位,和官員希望獲得商業實利一樣,是這裡的常見心態,也因此衍生了許多灰色地帶。
對「官」「商」二字,本地文化並不偏廢。人們既樂於接受安穩的體制,但也不排斥帶有更多進取精神的商業活動;人們認同從政所帶來的社會地位,但也高度肯定經商活動中帶來的實際經濟效益。
(2)「體面」的財富觀
官員強調等級和地位,而商人強調利潤和物質,前者務虛,後者務實;這兩種心態合起來,便構成了所謂的「體面」。體面是給外人看的,這是務虛的部分,但體面又需要通過金錢來支撐,這便是務實的部分。在「體面」的財富觀指引之下,人們積極創造財富,但卻並不用於個人的世俗享樂,而是將很大部分用於各類婚喪、建房等傳統人情事務以顯示自己的體面,甚至因此形成了嚴重的鋪張攀比之風。
如果說對外人的體面,表現為了「排場」,並進而演化為「攀比」,那麼對內的,對自我的體面,則體現為財富的「積累」,並形成了「勤儉」的生活做派。個人一邊勤勞創造財富,一邊卻在個人生活的享樂方面十分節儉,這些財富通常被迅速積累,一部分繼續轉化為資本;而另一部分則投資於子女的個人成長和教育。財富不會被「揮霍」而浪費殆盡,但不會因為過度的投機而虧空。這種包含適度投機心理的保守做派,正是對內「體面」的本質。
(4)「同化」的文化觀
江南地區儘管地處要衝,具有強烈的開放性,但是同時也是一個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本質是一個半封閉半開放的地域。核心區太湖平原之外,往北,西,南都可靈活延拓,沒有明顯界限。這使得江南地區在面對外來力量的衝擊時,一方面謹慎和警惕,一方面則選擇性的進行吸收和容納,並且形成強硬的本地文化。
反過來,這種本地文化對新來的外來者則構成隔膜和同化。外來者往往初始難以融入本地,認為本地文化過於封閉和頑固,但如果深入居住接觸,許多人則會從抗拒慢慢走向適應,乃至全盤接受,被本地文化迅速同化,成為高度認同本地文化的新本地人。這正是江南文化內向性的另一個體現,它並不主動強勢向外部輸出本地文化,對主動前來者也並不熱情,但卻最終能形成潛移默化的高度向心力,改變前來者的文化認同。
(4)「投機」的變革觀
外部力量的紛繁降臨,半封閉半開放的地形,決定了江南地區始終作為地理單元的重要一極,獨立參與到國家的政治歷史生活中,但又不會成為一個足夠獨立的牽頭者,而往往需要依附其他人,這形成了在歷史變革中,江南地區常常存在的「投機」特點,往往左右拉攏,立足地方利益本位進行計算,並且往往在某些時候選擇站隊依附強者。
例如在國民革命和改革開放兩個歷史變革中,最初的風潮總是起於第二個南中國的中心廣東,而江南地區則始終注意著北中國中央政權的變化,在南北的博弈中處於觀望地位。在北伐戰爭中,江南上海的地方精英身處在北洋政府、廣州革命者和歐美西方勢力的漩渦之中,直到最後一刻才向廣州革命者的代表蔣介石表示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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