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非之殤：寫在肯亞內戰前夕

02-09

肯亞的大選重選就要結束了，不出預料的話，現任總統烏呼魯·肯亞塔（Uhuru Kenyatta）即將連任。但是，無論他是否能連任，肯亞國內的族群撕裂已經將社會拖到了崩潰邊緣。大批反對派領袖萊拉·歐丁加（Raila Odinga）的支持者上街示威遊行。憤怒的黑叔叔們打砸沿街設施，叫囂著要將投票給肯亞塔的人抓出來。他們一個一個地審查屋裡的人，看看他們有沒有投票時手指沾上的墨水痕迹。

時間拉回6月份。6月，肯亞的新鐵路：蒙內鐵路通車了。這是一條中國投資，中國人和肯亞人共同興建的鐵路。從標準規範、施工審核到服務培訓，都是中國在指導，肯亞人在出力。160千米/小時的速度，每天兩班車。在中國人看來，這不過是很普通的動車罷了。但對肯亞來說，這是一個里程碑。時隔百年，肯亞終於見到了一條新鐵路。通車的時候，現任總統肯亞塔在宏偉的蒙巴薩車站前的廣場上手舞足蹈，和慶賀的民眾一起跳舞，其樂融融。與此同時，半島電視台和肯亞泛民主進步媒體上，反對黨領袖歐丁加神色肅穆，用沉痛的語氣，宣告肯亞已經面臨著災難和痛苦。

為什麼？因為肯亞的新鐵路是國家借錢興建的。肯亞為了這條鐵路，借了很多錢。而肯亞這麼窮的國家，怎麼還得起呢？那個邪惡的金主，肯定和我們腐敗的領導人簽訂了賣國的條約。政府把我們珍貴的資源廉價倒賣，只是為了自己的政績和腰包！肯亞人們應該聽誰的呢？是剛剛幫大家建好了鐵路，打通經濟動脈的肯亞塔，還是不畏強權說出真相的歐丁加？

讓我們把這些爭端放在一邊，先看看他們到底是誰。烏呼魯·肯亞塔，肯亞建國總統喬莫·肯亞塔、肯亞國內第一大部落的長老之子。他接過了父親的政治遺產，從部長開始一步一步通過選舉成為了第四任總統。他的政黨祝必利黨代表了國內第一大部落聯盟。萊拉·歐丁加，肯亞建國副總統加拉摩記·歐丁加、第一反對黨建立者、肯亞第二大部落長老的長子。他的妻子伊達是成功的商人、活動家和教育家。他的兩個弟弟分別在加拿大和美國。他的政黨代表了國內第二大部落聯盟。

所以，這還是一個老二上位的故事。喬莫·肯亞塔和加拉摩記·歐丁加建立了肯亞這個國家。喬莫擔任總理。1964年改制共和國後，總理職位廢除，喬莫改任總統。2007年，加拉摩記的長子萊拉第一次參選總統，對手是2002年擊敗喬莫的肯亞國家聯盟後，謀求連任的時任總統穆埃·科巴奇。選舉結果，科巴奇勝選，而萊拉不服，認為選舉有舞弊。隨後出現長達一年的大規模選民暴亂，導致1000人死亡，25萬人流離失所。2008年，科巴奇被迫與萊拉分享權力，重新設立總理職位，並讓萊拉擔任。此時，在地球對面，萊拉的朋友和同胞，一位叫奧巴馬的人，登上了美國總統之位。

2013年，奧巴馬連任之後，他的肯亞朋友再次參選。這次，他面對的是國父的幼子，成長起來的烏呼魯。烏呼魯整合了肯亞國聯，以微弱優勢擊敗了萊拉，奪得了總統職位。同時，也廢除了總理一職。萊拉也回到在野位置，一心一意地經營反對黨的勢力，瞄準下一次的總統選舉。

烏呼魯上台之後和中國簽訂了鐵路合同，重整黨內勢力成立了祝必利黨。隨著鐵路通車，從這個氣勢看來，萊拉想要上位，恐怕比上一次更加困難。當然，在經過兩次選舉惜敗之後，萊拉對總統之位的渴望已經成為一種執念了。看著老朋友做滿了8年美國總統，而自己的家族從父親屈居老二開始，已經有大半個世紀了。自己如果無法在這次選舉中擊敗老對手的兒子，比自己小十幾歲的烏呼魯，恐怕這輩子就再不會有機會了。可以說，萊拉·歐丁加這次是絕地反擊。

然而，在各方勢力的支持下，第一次的選舉里萊拉仍舊以45%比54%不敵烏呼魯。這當然地引爆了國內的緊張局勢。大規模的騷亂抗議又開始了。萊拉的怨念彷彿瀰漫在整個國家上空。這時候，憲法法庭判決選舉無效，需要在10月底重新選舉。這給了反對黨一個希望。然而，在10月初，萊拉直接宣布退選了。他的理由振聾發聵：他不認為現在的選舉機制和過程是公平的，他肯定會因為不公正的大環境而輸掉選舉。這個國家必須完全改革，才能再次選舉，否則他不會參加任何選舉。

連這種大招都放出來了，可見萊拉是多麼絕望了。那麼到底是自己聲望不如人，還是整個世界錯了呢？他的支持者選擇相信是後者。在各種宣傳下，萊拉已經成為了悲情英雄，黑惡體制的受害者。演到這裡，不爆發衝突似乎已經是不可能了。

說到這裡，有點見識的人腦海里都會閃過北非和中東的一系列鏡頭。埃及、利比亞、敘利亞……相似的劇目已經上演了一次又一次。反對黨的悲情英雄帶領著不知道哪裡拿到先進武器的進步人民，在不知道哪裡來的私人武裝承包商的精英戰士帶領之下，打倒了腐朽邪惡的舊體制，就等著建立充滿民主自由公平法制等二十四字真言的新世界了！！！

然而，夢想是美好的，現實往往是殘酷的。淳樸的肯亞黑叔叔黑大嬸們可能並不知道北非和中東近幾年的狀況。而知識分子們則更關心現任政府是如何腐敗黑暗。

肯亞到底會何去何從？會是另一個蘇丹？另一個敘利亞？我更希望他會是另一個菲律賓。

菲律賓的大叔總統，日前剛剛宣布戰勝了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外國武裝分子。他的底牌是從中國買的武器和在中國受訓的警察隊伍。

烏呼魯·肯亞塔能不能擋住未來很可能從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武裝分子？他能不能拿到中國的武器和中國的軍事教官？還是比較懸的。中國能罩得住菲律賓，但東北非還是太遠了。中國的布局才剛剛開始。吉布地和埃塞還剛剛起步，埃及還在攪局。中東和埃及，比起中國，還是有地緣優勢。

中國有經濟優勢，某些國家和勢力有軍事和媒體輿論優勢。這將會是接下來十年的主要局面。中國在菲律賓有得，在其他更遙遠的地方恐怕還是要有失。一帶一路到底能不能把這個局面扭轉？接下來幾年恐怕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