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條英式笑話、俏皮話——英式幽默入門指南

世界眾多文化的幽默中，英國人自認，英式幽默獨樹一幟。

然而，即使是他們大西洋對岸的BFF（Best Friend Forever）——美國人，有時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解開他們話語中的小包袱。

這哥倆至少說著同一門語言呢，何況我們東方人，大概除了人性是共通的，和他們之間的共性就很少了。

於是呢，這些情景在無數同胞身上無數次上演：

一英國小哥面無表情說了句話，周圍的英國同學齊聲爆笑，而其中一中國留學生先是一怔，環顧四周，內心惶恐，一邊趕緊跟著訕訕地笑起來，一邊心裡窩火：「又來了，到底笑個甚？！」

看英國電視節目時，聽見觀眾發笑，一臉懵逼，深感挫敗。「我明明每個詞都聽懂了，怎麼還是捉不住笑點？！」

要我說嘛……再。正。常。不。過。

語言本身只是一層皮，皮下的血脈是什麼呢？小到一國國民喜歡吃什麼、怎麼約會、周末習慣怎麼安排……大到思維方式、民族特質……

這些都可以歸於兩字：文化。

我們學英語時，背單詞、學語法、寫作文、練口語，幾乎所有時間都投入到了這層皮本身。這無可厚非。這皮本身已經夠厚夠難啃了，哪還有時間和精力去探究更深層的血脈？

因此，聽得懂字面語言卻不能領會言外之意，就太自然了。

這個問題至今仍不時會困擾我，好在不像以前那麼頻繁了，因為我多少摸到些英式幽默的門道：諷刺和挖苦、自嘲、弱化、文字遊戲。

就讓下面這12條英式笑話、俏皮話將這些門道一一道來。聽英國人說話、看英國電視節目、看英文書，都適用噢~

• 諷刺&挖苦（Irony & Sarcasm）

諷刺和挖苦的聯繫和區別，在談美劇《新聞編輯室》的文章里有詳盡介紹，請查看《新聞編輯室》第一季的智慧與幽默（一）——諷刺和挖苦（Irony&Sarcasm）。這裡咱們直接看栗子。

1.

-What do you call an Englishman in the knockout stages of the World Cup?

-怎麼稱呼一個出現在世界盃淘汰賽的英格蘭人？

-A Referee.

-裁判。

解包袱：英格蘭足球隊多次在世界盃淘汰賽階段被淘汰，被人戲稱為「歐洲的中國隊」。反而是英格蘭的足球裁判世界一流，曾有四名英格蘭人當過世界盃決賽的裁判。既挖苦了英格蘭足球隊，又隨便為英格蘭裁判自豪了一把。

2.《權力的遊戲》第三季，小惡魔（Tyrion）和三傻（Sansa）兩人結婚之前的對話：

Sansa: You look very handsome, my lord.

三傻：你看起來很帥，大人。

Tyrion: Oh yes, the husband of your dreams.

小惡魔：那是，你夢寐以求的新郎。▼

解包袱：小惡魔和三傻兩人的家族互為仇敵，他們的婚姻完全是出於權力鬥爭的需要。小惡魔當然是對自己的外形有客觀認識，他的回答是個反語，用反語來挖苦自己，實際意思是：就算世上只剩我一個男人，你也不想嫁給我吧。生為侏儒是小惡魔心中的痛，他卻還能以此自嘲。諷刺、挖苦、自嘲在這短短一句話中他都用盡了！小惡魔你好帥（我說真的，不是反語噢）！

• 自嘲（Self-deprecation）

3. 《英國達人秀》里，曾有個叫傑克的14歲殘疾男孩表演單口喜劇，剛回答完評委的第一個問題，全場就為他沸騰歡呼：

Simon Cowell(a judge): Tell me a little bit more about you.

評委：簡單介紹下你自己吧。

Jack Carroll: I am a professional gymnast.

傑克：我是個職業體操選手。▼

解包袱：因為殘疾，他必須依靠助行架行走（就是圖中他用來支撐自己的那個架子）。這個架子很像體操運動中的器械，比如高低杠……說自己是職業體操選手，他在嘲笑自己的殘疾。

說真的，聽見這句話的一瞬，我心裡閃過一絲悲戚，但立刻對他肅然起勁，同時笑起來。

他和小惡魔的自嘲如出一轍：他們都非常自尊、自信，因而可以欣然拿自己最痛的地方開刀。所謂，如果真把自己當回事兒，反而就不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這小盆友，說這話時的表情也是英式幽默的典範，一臉若無其事。

英國人有個特徵，抖包袱時不是面無表情就是一臉嚴肅。這是我個人覺得英式幽默最好玩的地方，因為讓理解笑點變得更難，而且一本正經地不正經，這本身就是個笑點誒！

不像肥倫和賽金花這倆小哥，在自己主持的脫口秀上，一邊說段子一邊憋不住會笑。

哎，還說別人，像我這種笑點為零的，要是去搞脫口秀，肯定話還沒出口，自己已經在台上笑岔了氣……

• 弱化（Understatement）

Understatement意為：對事物的描述弱於實際情況。這個弱，不一定是語氣，可以是，使事物不如實際的好、不如實際的壞、不如實際的嚴重等等。

解釋了這麼一長串，主要我至今沒找到一個特別準確的中文對應詞，有的譯為「低調陳述」，太生硬了，有的譯為「輕描淡寫」，understatement可以包含輕描淡寫，但遠遠大於它。就姑且先用弱化湊合一下吧。

4. 英國荒誕喜劇電影《蒙提派森與聖杯》中（Monty Python and the Holy Grail），英格蘭的亞瑟王要過橋，黑騎士偏不讓他過，兩人拔劍比武中，亞瑟王砍下了黑騎士一隻胳膊後，兩人對起話來：▼

Black Knight: Tis but a scratch!

黑騎士：小小劃傷而已！

King Arthur: A scratch? Your arms off!

亞瑟王：劃傷？你胳膊都掉了！

Black Knight: No it isnt!

黑騎士：才怪！

King Arthur: Whats that, then?!

亞瑟王：那這是啥？！

Black Knight: Ive had worse.

黑騎士：更糟的我都經歷過。

King Arthur: You liar--!

亞瑟王：你個騙子！

Black Knight: Come on, ya pansy!

黑騎士：放馬過來，小癟三！

說著兩人又打開了，這次黑騎士另一隻胳膊也被削了下來，但他還不停地挑釁亞瑟王：▼

King Arthur: Look, you stupid bastard. Youve got no arms left.

亞瑟王：蠢貨，你一條胳膊也不剩了。

Black Knight: Yes I have.

黑騎士：我還有啊。

King Arthur: Look!

亞瑟王：自己看！

Black Knight: Its just a flesh wound.

黑騎士：不過是點皮肉傷。

解包袱：兩條胳膊都沒了，黑騎士依然興緻勃勃、毫不在意，說是「劃傷」和「皮肉傷」，算用understatement達到喜劇效果的經典例子啦。

最後，直到亞瑟王把黑騎士削成了個沒手沒腳的冬瓜人、揚長而去，後者還在叫囂：「你給我回來！我要咬斷你的腿！」

弱勢一方始終相信自己戰無不勝、有種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畏，這也是英國人欣賞和讚揚的。

這部喜劇屬於名垂影史一級的，很神很荒誕（很英式），推薦。

• 玩文字遊戲（Word-play）

我們聽完英式笑話，常覺得「這也算笑話？好冷啊。」 為什麼呢？

英國人似乎從骨子裡大愛文字遊戲，甚至越傻、越無聊的文字遊戲，他們越喜歡（求我們臉上的黑線有多少根）。文字遊戲的花樣就多了，包括但不限於：玩一個單詞、玩一個慣用表達、雙關。

○玩一個單詞

5.

England doesn』t have a kidney bank, but it does have a Liverpool.

雖然沒有腎庫，但英格蘭倒有個「肝池」（利物浦）。

解包袱：英格蘭城市利物浦的英文名稱Liverpool=liver（肝）+pool（池子）。kidney bank的邏輯和blood bank一樣，指捐獻的器官或血液統一保存管理的地方，英文說bank，而我們中文則習慣稱為「×站」或「×庫」。

6.

-What is the longest word in the English language?

-Smiles. Because there is a mile between its first and last letters.

-英語里最長的單詞是？

-Smiles（微笑，複數形式），因為首尾字母之間隔了一英里那麼長。

解包袱：這個，好賴皮，哈哈。翻譯時需要保留smiles，因為中文不分單複數。如果這笑話是個輪胎，那麼直接把smiles譯出來，相當於拔了它的氣門芯。。。

7.

-Do you have any grandchildren?

-No, all my children are just ordinary.

-你有沒有孫子或孫女（顯赫的子女）？

-沒有。我的子女都很平凡。

解包袱：提問人說grandchildren，顯然是指孫子或孫女。答話的人故意搞怪，把grandchildren拆成為兩半：grand+children。

8. I』m in a same-sex marriage...the sex is always the same.

我的婚姻是同性婚姻……性生活總是相同的。

解包袱：前半句的same-sex marriage給人第一反應是，這一對是男同或女同。後半句把same-sex這個詞拆分開，顛覆了聽者的預期，構成喜劇效果。

第8例是個例外，做到了形式和內容兼顧。第5、6、7都屬於語言形式上的幽默，即在拼寫、構詞、發音等形式上耍花招，達到幽默效果。

這個方式有個特點，就是不可譯。如果翻譯時直譯且不加註釋，或者假設我們對英國/英語一點都不了解，那麼這些英國人眼中的幽默，就成了我們眼中的胡說八道。

你瞧，有些東西確實是無法跨越的，理解不了他們的幽默，也不全是我們的錯啊。

○玩一個慣用表達

以上四例，加點注釋，還是勉強能把笑點譯出來，但如果文字遊戲升級為「玩一個慣用表達」，翻譯這個行為就更加捉襟見肘咯。只能根據情景需要，要麼舍形式保內容，要麼舍內容保形式，但不論如何，都得加註釋。

9.

-Why was the dog unable to talk?

-The cat got his tongue.

-為啥狗不能說話？

-因為舌頭被貓捉住了。

解包袱：

這個笑話有兩個妙處，一是套用了「Cat got your tongue?」這個英語慣用語。比如一個人一反常態地很沉默寡言時，你可以對他說這句話，意思是「怎麼不說話了？/怎麼變啞巴了？」

二是，這個慣用語在這個情景中，還恰好體現出「貓狗共處一室就會打打鬧鬧」的規律。

10.

I knew a transsexual guy whose only ambition is to eat, drink and be Mary.

我認識一個想變性的老兄，他唯一的追求就是吃吃喝喝變瑪麗。

解包袱：源自英語俗語Eat, drink and be merry.（吃吃喝喝活開心），告誡人們，人生苦短，要抓住當下，快樂生活。多少有點及時行樂的意思。Mary是女性英語名，這裡一邊和merry（快樂的）諧音，一邊指代女性。說白了就是，這位老兄別無他求，就想變成女人。

○雙關（puns）

11.

-Why is England the wettest country?

-Because the queen has reigned there for years!

-為什麼英格蘭是最多雨的國家？

-因為女王在位多年！

解包袱：又一個形式幽默不可譯的例子。Reign（統治）和rain（下雨）完全同音。諧音雙關。

12. I』m sure wherever my dad is he』s looking down on us. He』s not dead, just very condescending.

不論我爸在哪，他肯定都瞧不起我們（他肯定都在天上看著我們）。他並沒去世，只不過是太傲慢了。

解包袱：look down on比喻意義是「瞧不起、輕視」，字面意義是「（身居高處）往下看」。兩個意思在這俏皮話里都用上了，語義雙關。你們猜，他父親究竟去世了嗎？

社會人類學家凱特·福克斯（Kate Fox）寫了本書叫《英國人的言行潛規則》（Watching the English: the hidden rules of English behaviour），這樣一本不編羅曼史不打雞血不煲雞湯的書，成了國際暢銷書，值得一讀。

她認為，英式幽默其實不一定好笑，頂多是，一句適時的俏皮話讓人輕輕一笑。

這話對我很有啟發。幽默與笑的關係，不外乎四種：

理解了，笑了：

理解了對方設定的笑點，且這笑點與自己的笑點契合，笑得會心。

理解了，沒笑：

理解了對方設定的笑點，但這笑點與自己的笑點不契合，因而不覺得好笑；或，這笑點與自己的笑點有那麼點契合，但還沒到讓自己笑出來的程度。「這笑話好冷」，通常就是這麼來的。

沒理解，笑了：

沒理解對方設定的笑點，但對方其他某些話擊中自己的笑點，於是笑了。如果別人知道了，估計會饒有興緻地壞笑：「你的笑點清奇呀。」

沒理解，沒笑：

沒理解對方設定的笑點，對方的話也沒擊中自己的任何笑點，一臉懵逼。

所以呢，幽默≠引人發笑。是否理解幽默是一回事，而理解後是否會笑是另一回事。在理解和發笑之間，說者和聽者間的文化差異，聽者間的個體差異，是最大的變數。

自己覺得不好笑，不代表別人幽默失敗了。哪怕來自同一文化背景，人的笑點也分高低。祖國同胞覺得可笑可不笑的事，我也能自己在一旁偷著樂。

那麼問題來了，幽默有判斷標準嗎？

定標準什麼的是聖賢的事，我不摻和。對我來說，幽默是心理意外，讓我感到或諷刺或巧妙或荒誕或傻氣或好笑……的心理意外。

英式幽默，這個心理意外的定語可以無限長，而好笑，只是其中一種。

恐怕我這麼一思考，上帝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