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越反擊老山戰場中國軍隊最大的一次失利：211高地爭奪戰的由來

在中越戰爭老山戰史上，曾發生過一場著名的我軍失利戰鬥，這就是1985年5月底至6月中旬的陸軍第67軍那拉地區211高地爭奪戰，史稱老山「5.31戰鬥」和「6.11戰鬥」。因為這場戰鬥造成的重大損失與惡劣影響，多年來坊間一直眾說紛紜，爭議很多，甚至流言遊走，對後人產生了嚴重誤導。筆者查閱了一些參加過該戰鬥的首長、老兵回憶和相關戰史資料，耗力梳理，在此小撰一文，簡要介紹一下211高地爭奪戰的由來。

211高地的正式名稱為574號陣地西高地（或574號陣地西山頭，為第67軍輪戰時的陣地編號），越方稱其為A6-b高地，原為南京軍區陸軍第1軍輪戰期間打下來的陣地。211高地位於那拉東南側，北距中越邊境約1.5公里，東接越軍佔據的227高地，西鄰中國軍隊防守的255高地，東側距離船頭公路和盤龍江不遠。這一帶地區地勢低凹，各高地海拔多在300米以下，被西側的146號高地、南側的小青山和東側的漢揚高地所俯瞰。211高地並不大，是一座岩溶石山，海拔211米，寬約70米，長約130米，面積約9100平方米。山的東、西兩面山勢陡峭，南、北兩面坡度相對較平緩。山上有許多石洞，分別可容納3-4人或7-8人不等。211高地的西側距中方的255高地300餘米，中間是一片開闊凹地；東側緊接越方佔據的227高地（越方稱其為A6-a高地），兩個山頭之間距離約80米左右，相連接的鞍部低凹且坡度較陡，往來不甚方便。211高地所處的位置鄰近越軍清水口子防禦陣地前沿，距清水河南岸的清水公路三岔路口僅約680米，而清水公路則是向西通往扣林山的唯一交通要道，也是扣林山越軍的後勤生命線。中國軍隊控制了211高地，就能以火力切斷清水公路，動搖越軍自扣林山至老山一線的整個防禦體系，這是越軍絕對不能容忍的。因此，211高地屬於高度敏感地域，稍有風吹草動就容易引發大戰。

濟南軍區陸軍第67軍及配屬部隊於1985年5月18日起進入老山諸陣地，至28日全部接替了南京軍區陸軍第1軍在老山戰區的防務。其中接防盤龍江以西地區諸陣地的是第67軍199師，以所屬步兵595團、596團、597團分別堅守那拉、老山主峰、662.6高地方向的防禦陣地；配屬的陸軍第46軍138師接防盤龍江以東的八里河東山諸陣地。

199師的前身為八路軍平西11分區，歷史上曾一直轉戰華北地區，在華北解放戰爭中立下過很多戰功。1949年10月1日的開國大典中，199師作為受閱部隊，昂首走過了天安門廣場，後來被外媒渲染為中國的「首都師」。在朝鮮戰場上，199師先後參加了1951年中部金城地區秋季防禦作戰和1953年夏季反擊戰役的大小數百次戰鬥，共殲敵1.8萬餘人，打出了外戰威風。該師步兵595團前身為紅一軍團紅1師紅3團之一部，是紅軍團，歷史上素以戰鬥作風強悍而聞名，為199師的主力團、拳頭團。這場血腥殘酷的211高地爭奪戰，就發生在595團防區。

第67軍開上老山時，越軍經過部隊輪換，在河江地區保持了2個步兵師，步兵團增加到11個，以及1個炮兵旅、1個高炮旅、1個特工團另1個特工營，還有越南人民軍總部、二軍區的偵察營各一部等兵力。其中981團、982團、983團（均為戰時番號）都是從一軍區新調入的部隊，分別配屬給了356師和313師，754團則是從山羅省軍事指揮部新調入的。在老山至八里河東山的12公里正面、5公里縱深內，展開了5個步兵團的18個步兵營，其中在清水河以北及漢揚、黃泥壩一線直接與中國軍隊保持接觸的兵力就達到12個步兵營，並有1個炮兵旅、1個多炮兵團和2個特工營支援，其大戰之勢明顯。在作戰方針上，越軍二軍區與河江前指也打破了以往雨季相對峙的指導思想，變為「積極防禦，以攻為守」，組織部隊秘密向中方前沿陣地延伸塹壕，在前沿多處挖洞屯兵，形成洞壕相通的網狀陣地，與中方前沿陣地緊貼，以便隨時發起進攻。

根據第67軍戰史記載，從該軍部隊剛剛開始接防第1軍陣地的5月21日起，越軍就趁機對那拉方向實施了持續的炮擊，先後達百餘次。同時以313師982團4營1個連兵力向那拉前沿156高地、166號高地發起試探性進攻，並出動班、排規模小股兵力頻繁對那拉方向和662.6高地方向進行偷襲和襲擾。第67軍199師第一批上陣地的595團5連、597團2營等分隊在地形、敵情不熟的情況下沉著應戰，邊接防，邊抗敵，邊鞏固陣地，打得靈活頑強，未讓越軍的圖謀得逞。5月27日至30日，為隱蔽對那拉方向實施大規模進攻的企圖，吸引中國軍隊的注意力，越軍356師981團又採取偷襲與強攻相結合的戰術，用2個多連的兵力對老山主峰方向的0號、74號、75 號、17 號、18 號、45 號、16號等高地發動了多次攻擊。剛剛完成接防的596團2連、7連、9連、5連1排等前沿分隊依託陣地，英勇抗擊，在炮兵支援下將越軍的進攻全部擊退。

越軍二軍區在蓄勢已久後，從5月31日零時起，使用炮火對第67軍在662.6高地、那拉前沿的8個陣地實施了監視射擊。凌晨1時37分，越軍首先組織兵力以班組為單位對第67軍老山主峰陣地實施偷襲，以收聲東擊西之效。在被守備部隊擊退後，越軍又以小炮和機槍對第67軍前沿陣地實施火力襲擾，同時乘夜暗大霧秘密向各攻擊目標前沿屯集兵力。5時40分，越軍突然在炮火急襲掩護下，分多路對第67軍立足未穩的陣地發動了代號為「M1-T5」計劃的大規模進攻。擔任主攻的是越軍982團，以4、5營向那拉前沿的156高地、211高地、166號高地、111號高地、140號高地、142號高地發動了重點猛攻。同時越軍981團1、3營分別向662.6高地和老山主峰方向實施牽制性進攻。

面對越軍突然發起的狂飆攻勢，第67軍防守那拉156、166號、111號、142號、140號高地及老山主峰、662.6高地諸陣地的595團、596團、597團各分隊，克服立腳未穩、倉促應戰的困難，在軍師的強大炮火支援下，堅決抗擊，反覆爭奪，頑強頂住了越軍的多波次輪番進攻和偷襲，並適時組織陣前反擊，大量殺傷敵人。經過兩晝夜浴血奮戰，守住了絕大部分陣地，粉碎了越軍這次精心策劃的攻勢。然而，211高地卻出問題了。

211高地是595團6連在5月23日從第1軍部隊手裡接防的。在接防之後出了一點漏洞。在第1軍防守的時候，211高地是劃給西側核心主陣地146號高地實施一體防禦的。因為從地形上看，211高地是從146號高地延伸下來的一條山腿，要上211高地最便捷的路線就是從146號高地經255高地一路上來。所以，第1軍部隊的防禦部署是有道理的。然而199師接防陣地後，595團卻將211高地從146號高地體系中划出來，劃給了北側的166號、168號高地一同防守。可是即便是從最近的166號高地要上211高地，也必須先下陡坡到溝底，通過中間布滿了地雷的開闊地，再爬上陡坡才能到211高地頂部，非常費勁和危險。如此一來，緊急情況下從166號、168號高地就難以及時提供對211高地的有效支援，211高地實際上成為了突出於中國軍隊防禦體系之外的一個孤立據點。這個失誤可不小，直接埋下了後來211高地戰鬥失利的種子。

5月29日24時，595團5連1班接替了6連在211高地上的防禦任務。此時，距離越軍發起「M1-T5」攻勢已只剩下29個多小時，5連1班對地形、敵情均不熟悉，戰鬥準備很不充分。211高地上只有3個哨位，防守大小10個屯兵洞。其中2號哨位在高地頂部偏北，有4個洞，由5連1班班長鮑虎民和戰士董安民等4人帶1挺重機槍防守；1號哨位在2號哨位南側，有3個洞，朝向越軍佔據的227高地，距敵最近，由5連1班副班長陸欣和戰士王念順、高昌彥、唐玉河等4人防守；3號哨位在山的北側底部，有3個洞，朝向中方的255高地，由戰士查明才、黃玉進等3人防守。從地形上可以看出，211高地緊鄰越軍陣地，防禦態勢非常惡劣。特別是山頂及南側的1、2號哨位，被227高地和小青山之敵所俯瞰，極易遭到火力打擊，無險可守，而己方的兵力、火力支援則受到很大限制。如前所述，211高地對越軍防線的威脅非常大。一旦中國軍隊以211高地為跳板奪取了227高地，將對越軍的清水口子防禦陣地及清水公路供應線形成較大威脅。因此，越軍有奪取211高地以增加其防禦縱深的迫切現實需要。

關於5月31日越軍進攻211高地的戰術意圖，不同資料說法也各有不同。第67軍戰史中記載越軍982團是出動了4、5營向那拉地區的156、211、166號、145號、140號、142號高地發起全線反撲。越軍戰史則稱步兵322師567團（越軍和我軍一樣，採用部隊輪戰，982團即戰時偽裝番號之一）5營奉二軍區命令，在3月底以前就做好了攻打211高地的戰鬥準備，5月31日凌晨5時47分第一波就對其發起了攻擊。另外還有越方資料談到，他們當時對211高地是實行佯攻，對140號、142號高地進攻失敗後，有一個兵跑到了211高地1號哨位，說裡面沒有人。接著，就由佯攻改為主攻，佔領了211高地。總之，圍繞211高地的戰鬥就這樣打響了。

根據第67軍戰史和老兵回憶，5月31日凌晨5時40分左右，越軍突然以猛烈的炮火轟擊211高地。當時高地最前沿面朝越軍陣地的1號哨位首當其衝遭到打擊，5連1班副班長陸欣立即指揮哨位上的其他幾名戰士隱蔽防炮，自己則伏在石洞一角觀察越軍的動靜。一陣炮擊過後，陸欣發現，一群越軍已借著大霧的掩護越過鞍部雷場爬到了半山腰，他立即命令其他戰士準備戰鬥。當越軍接近到距哨位20多米時，陸欣下令開火，並率先投出一枚手榴彈。幾名戰士分別用輕機槍和衝鋒槍向敵猛烈掃射，並連續投出手榴彈，很快打退了從正面攻擊的越軍，斃傷敵12人。然而越軍是以優勢兵力分成小群多路發起衝鋒，側翼的一股越軍已悄悄摸了上來，突然向1號哨位的幾個石洞投來了手雷，並以火箭筒向哨位射擊，當即導致戰士高昌彥、唐玉河犧牲。越軍迅速佔領了上方石洞，又向下方石洞發起攻擊。在越軍的猛烈火力下，陸欣身邊的戰士都已傷亡，他抄起輕機槍向衝上來的越軍掃射，接連斃敵3人，直到將子彈打光。越軍隨後分三路向他圍了過來，陸欣又用衝鋒槍一陣猛掃，再次打光了彈匣中的子彈。此時從左側摸上來的越軍距離他已只有7、8米，正面和右側的敵人也越逼越近。危急時刻，陸欣對著報話機大聲喊道：「敵人離我只有5公尺了，向我開炮，向我開炮！」他來不及換彈匣再打，在連著向敵人投出幾枚手榴彈後，又拉著了手上的一枚手榴彈，躍出掩體，撲向已摸到近前的越軍，在一聲巨響中與敵人同歸於盡（戰後，陸欣烈士被追記一等功，並被譽為是「王成式」戰士）。經過激烈戰鬥，堅守1號哨位的人員除戰士王念順身負重傷被越軍俘獲外，其餘全部陣亡。

在圍攻1號哨位的同時，另一股越軍摸向2號哨位，突然以手雷和火箭筒對守軍發起猛烈攻擊。1班長鮑虎民帶領幾名戰士頑強抵抗，但在優勢越軍圍攻下哨位各石洞很快失守，3部報話機也被炸壞了2部。鮑虎民投擲手榴彈與敵人頑強周旋，後來被越軍圍在山頂上，為了不當俘虜毅然跳下山崖。其餘幾名戰士大部陣亡，倖存的一名人員撤回了3號哨位。鮑虎民跳下山後僥倖未死，在山腳草叢中潛伏7天後摸回了友鄰部隊陣地。越軍繼續攻向高地北側的3號哨位，但遇到了2號哨位下方的一面很高的石壁和地雷攔路，又遭到了3號哨位人員的火力阻擊及北側166號高地、西側146號高地中國軍隊的迫擊炮射擊，攻勢一時被遏止。趁此機會，退守3號哨位的人員向2號哨位發起了反擊。經過激戰，一度奪回了2號哨位。但因兵力過少，無法守住，又被越軍趕了下來。越軍在經過調整後再次向3號哨位發起攻擊，5連1班少數倖存人員頑強與敵戰鬥，最後大部傷亡失散，3號哨位也失守了。剩下的一名戰士沒有退縮，堅持在陣地上與越軍周旋，使敵人始終未能鞏固3號哨位。自戰鬥打響後，211高地上各哨位的電台先後與連部失去聯絡，上級遲遲得不到該高地的準確戰報。據戰後判斷，越軍進攻211高地的是2個加強排兵力（後來越軍戰史披露，參加該戰鬥的單位為567團5營5連3個排共87人）。

由於開戰不久595團便與211高地的守軍失去了聯繫，在大半天的戰鬥中團指揮所都不掌握211高地的情況。5月31日上午8時許，通過監聽情報得知，越軍在其編號為E11（後來查明應是M1，即指211高地）的陣地俘虜中國軍人一名。由於第67軍剛接防不久，對敵情掌握不足，不知道這是哪個陣地。軍部立即要求各部隊清查自己人員，採取補救措施。然而前沿正在激戰，一線部隊手忙腳亂，加上通信聯絡也不很順暢，以致遲遲搞不清原因。這樣就未能及時發現211高地失守的情況，失去了組織反擊的有利時機。直到下午15時，派人前出偵察，才發現211高地上都是越軍，未見中方人員，估計3個哨位已全部失守。團首長大驚，一面向師部報告情況，一面命令前沿部隊組織力量堅決奪回211高地。

於是，圍繞211高地的殘酷爭奪戰鬥便越打越大了。當時恐怕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小小的高地竟會引發出後來那樣血腥慘烈的一場廝殺。

歡迎關注我的微信公眾號「沈聽雪的歷史文集」。非常感謝網友支持，會繼續推出精彩文章讓大家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