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工體西路夜店群像紀實:「夜店沒外國人,根本就沒有顧客來。」

大哥問她們:「你們會唱歌嗎?」 六個姑娘異口同聲地回答:「會!」

「那來首《愛拼才會贏》?」

這是真實故事計劃的第 202 個故事

Pm 10:00

晚上十點,對於大多數北京人來說,一天即將進入尾聲。但在工體西路的夜店,躁動才剛剛開始。

此時店裡放著舒緩的音樂,DJ台後的顯示屏播放著維密秀。四十多歲的客服經理麗姐正在給三十多位陪酒姑娘訓話:「陪客人期間絕對不準玩手機,去洗手間不允許超過十分鐘。」

幾個白領早早就來到夜店,她們不太會喝酒,只點了兩瓶干紅。看到她們氣氛有些冷清,我說:「要不我陪你們玩會色子?」

她們搖頭,問:「這裡怎麼沒有人呀?」

「你們來早了。等會人擠人,根本都走不動路。」

十點半,四個穿著丁字褲的東歐少女走上舞台圍著鋼管跳舞。氣氛變得熱烈,黑暗處傳來幾聲響亮的噓聲。她們跳完一首歌后,在內保的護送下離開。

這是一批烏克蘭美女,夜店每晚給她們每人300。目的是讓客人以為店裡常有外國美女出沒,給人一種會有國際艷遇的錯覺,但事實上這種機會幾乎沒有。她們多半是留學生或者模特。

找來的一群外國男生在店裡可以免費喝酒,雖然是我們用其他客人喝剩下的酒兌的。

總經理說:「夜店沒有外國人,根本就沒有顧客來。」

幾個女生走進店裡,很快和幾個黑人男生打成一片,一群人在沙發上玩得熱火朝天。

在洗手間,我碰見黑人領著姑娘一起進入同一間格子,趕緊報告給內保。四個內保剛開始細聲細語要求他們出來,後來直接砸門。過了五六分鐘,他們才走出格子間。出來以後她一直責問我們為什麼砸門。

我忍不住問了她一句:「你們為什麼喜歡外國人?」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關你屁事,你就一waiter」 。

2015年8月,我第二次北漂。聽說夜店的收入十分可觀,便去工體西路夜店當服務員。我很少拿到小費,一個月下來,我的工資全店最少,還沒有清潔工多。

我們在夜店聽著外文歌,看著外國人,喝著外國酒。有時候我差點忘了自己還在中國。

Pm 11:00

十一點。團購的客人必須到夜店,這個時候夜店客人並不是很多,需要更多的顧客烘托氣氛。每逢周一至周四,我們會在網上發布團購信息,打出的噱頭是獵艷。

一個參與團購的客人扯過我問:「你們這裡有艷遇嗎?」他看上去三十五六歲,穿著不太光鮮。可畢竟是客人,我不能打擊他,只好說:「夜店哪有這麼多艷遇,人家女孩子都是跟朋友來的。不可能給你機會搭訕。」

他嘆了一口氣,又問:「你們這裡有陪酒小姐嗎?」

夜店裡人頭攢動,氣氛高漲。阿為湊到我身邊說:「我發現你們店裡的美女越來越少。」

和阿為認識純屬偶然。那時他準備追求我服務的卡座上的一位女孩,但桌上有幾對男女,他沒有理由上前搭訕。於是他給了我100小費,讓我去介紹一下,說他是經常來夜店的富二代,問問能不能拼桌一起玩。

當晚阿為成功把那個姑娘帶回了家,他其實是個房產中介,不是什麼富二代。

「那是你要求高,我一眼過去全是美女。」我一邊對著其他顧客微笑一邊小聲回他。

十分鐘後,阿為被人打了。原因是阿為搭訕姑娘,人家的男朋友去洗手間回來剛好撞上。

這時我聽到一個姑娘大聲說:「先生,我是陪酒小姐,但請你尊重我和我的職業。」

客人隨即從包里拿出一沓錢遞給她。隨後,一隻肥大的右手伸進了她的衣服,她沒再阻止,反而迎了上去。

坐在隔壁桌的小康叫我給他拿個白蘭地杯。小康是97年的,干過兩年美髮,現在是店裡的男公關。每天上班前,他都要要花一個小時給自己化妝、弄髮型。他和我同一天進入夜店,我們住同一間宿舍,他睡我上鋪。

我給小康拿了白蘭地杯。小康附在我耳邊說:「你下班後,幫我把包拿回宿舍。」

「你這是要跟大姐出台?」

「什麼出台?就是出去吃個飯。」

凌晨12點還差十多分鐘。舞台徐徐升起,幾個演員開始登台表演,人們停止玩遊戲或聊天,站起來看是否有自己想看的內容。十二點一到,舞台上會準時噴出彩帶或者細碎的白紙片。

00:00

零點,夜店的氣氛進入高潮。Apple走上DJ台開始喊麥。他來自奈及利亞,八年前來到中國,起先準備當一名歌手,但最後學會了喊麥。他去過中國很多城市,能說一口較為流利的中文。

夜店經常會來些富二代,某國民老公來過一次,隨行的有好幾個人。其他服務員告訴我,我才知道是他。

一次我倒酒時,不小心把酒灑在了一個富二代身上。我趕緊道歉,心想這身衣服不會要幾萬吧?他倒是很大方,笑著說沒事。

老何正在陪客人玩色子。客人輸了只需要喝一小口酒,但他輸了心甘情願喝完整整一杯。夜場銷售這個行業沒有保底,完全憑個人能力,不到三十歲的年紀,老何已經得了酒精性脂肪肝。他曾經當著客人的面一口氣喝完一瓶白蘭地,客人剛剛鼓完掌,他就癱倒在沙發上爬不起來。

「等會我喝醉後,你記得五分鐘叫我一次。」老何今晚對我說。

此時服務總管小林喝完了一杯酒,又自己給自己倒滿一杯。我趕緊搶了過來,這是在上班期間,喝醉了肯定要被領導罵。

有一次小林問我:「你說我女朋友漂亮嗎?」

「挺漂亮的呀。」我見過小林的女朋友幾次。雖談不上特別漂亮,但是個挺可愛的姑娘。

「你別蒙我。她一點兒也不漂亮。比不上夜店裡任何一個姑娘。」

小林開始和夜店裡的姑娘玩曖昧。女友逼婚不成,最後回了四川老家。

小林追回四川,可女友已經和別人結了婚。

Am 02:00

凌晨兩點的夜場,播放著歐美流行樂。夜場里很少有中文歌,除了前一兩年播過幾次的《小蘋果》。

小何今天叫了一位女性朋友來陪客人。她喝了不少酒,起身準備去洗手間,但站起來搖搖晃晃,像隨時要倒的樣子。小何叫我扶著她,免得她不小心摔倒。她推開我,「我沒醉,你不用扶著我」。

在上台階的時候,她一個趔趄,還好我拉住她的手,不然她隆過的鼻子可能要錯位。她重新站好,噴著一口酒氣,「謝謝你,等會我給你找客人要小費」。

「沒事,應該做的。」

「好吧,但是你千萬別想泡我。」

我笑了一下沒有接話,繼續扶著她去廁所。

當晚她得到了一千小費。看見客人是有錢人,她暗示過客人可以帶她回家,但客人說工作很忙,獨自離開。

凌晨兩點半。部分客人陸續離開,一些客人則沒有去意。此時銷售會從外面叫來一些少男少女烘托氣氛,唯一的條件是女生要比男生多,如果男生比女生多,會拒絕他們進入。她們一樣可以免費喝酒,一樣也是兌酒。

其中一個女孩拉過我問:「服務員,你們這裡來過明星嗎?」

「當然有,但是他們大多進包房,在大廳一般看不見。」

「我還為能遇見明星呢。」她有些沮喪地說。

夜店

Am 03:00

凌晨三點,夜店音樂再次變得舒緩。本以為沒有生意再來,但一個有錢的常客晃晃悠悠地在銷售的帶領下坐在我服務的卡座上。

我半蹲在大哥面前,拿起檯燈照著酒單,問:「大哥,您今晚喝什麼酒,要不馬爹利?」

大哥吐出一口酒氣,大手一揮,「行」。

後來大哥點了10瓶馬爹利XO,以及三個六層大果盤。六個姑娘嘰嘰喳喳坐在大哥身邊,舉起酒杯向大酒敬酒。

大哥指著身邊的姑娘,對我說:「這是大嫂,這是二嫂……」我依次叫了六個嫂嫂,並且每人敬了一杯酒。

大哥問她們:「你們會唱歌嗎?」

六位嫂嫂異口同聲地回答:「會!」

「那來首《愛拼才會贏》?」

嫂嫂們面面相覷,居然沒有一個人會唱。大哥似乎很失望。

大哥抽著煙,突然指著我說:「來,坐這裡。」他拍著自己身邊的沙發。

我小心翼翼地坐在大哥身邊,他拿起一根煙放進我的嘴裡,他親自拿起火機,給我點燃,然後對著六位嫂嫂說:「今天這位是大哥,我是二哥。」

劇情反轉得太快,這讓我有點眩暈。抽了一口煙,嗆得差點喘不過氣。

大哥對著我身旁的三個姑娘說:「把大哥給我陪好。」

三個姑娘同時舉起酒杯,向我敬酒。身邊的一個小聲安慰我:「你喝吧,沒事。」

Am 05:00

大哥要來麥克風,對著話筒講道:「我是干房地產的,但我開始是一個泥水……泥水工人。幹活的時候是整天風吹日晒,吃的完全不是菜,裡面他媽的還有老鼠屎……」

姑娘們有的在聊天,有的偷偷拿手機刷朋友圈,只是到大哥停頓的時候,她們會使勁鼓掌。

大哥說了很多很多,一開始鏗鏘有力,後來聲音變得含混不清,直到他睡了過去。

凌晨五點時候,我把大哥叫醒,他看起來清醒了一些。大哥當天一共消費六萬多,他很爽快地結帳。四瓶沒有喝完的酒,經理給存了起來。大哥給姑娘們一人一千消費,我也得到了一千,這是我拿過的最多的一次小費。

大哥醒來後好像不認識我一樣,沒再和我說過一句話。

凌晨五點多的夜店,開始變得靜悄悄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零星的幾個服務員正在收拾沙發上的彩帶和酒漬,清潔工則忙著打掃地下的紙片和污物。好像是所有來過的人一起做了一場夢,醒來後只剩下空虛。

作者 唐超,曾為夜店服務生

編輯 | 趙樞熹

本期故事推薦:【歡場姑娘】,「花場」,又稱「歌舞廳」、「夜場」,是姑娘們和大老闆夜間出沒的地方。花場的姑娘們大多來自附近高校,也有剛剛步入職場的白領。作者曾是一名花場姑娘,她寫了花場里的人和事。微信公眾後台回復關鍵詞【歡場姑娘】自提取。

微信公眾號:真實故事計劃(ID:zhenshigushi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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