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迦梨到黑天的情歌

文 / 圖：戴夫杜特·帕特奈克（Devdutt Pattanaik）

2012年2月5日發表於 Speaking tree

原文From Kali to Krishna : A love song

在孟加拉地區的許多怛特羅神話傳說中，迦梨女神經常被稱為怛羅[1]，等同於黑天，在當地的名稱是格濕多（Keshto）。兩者都是黑膚，而他們的配偶——迦梨的濕婆，黑天的拉妲——卻都白如樟腦。這些故事將兩類區別很大的傳統——怛特羅的迦梨傳統要求血祭，而婆羅門毗濕奴派的黑天傳統要求素食——通過諺語和詩句聯繫起來，在許多孟加拉吟遊詩人口中傳唱，甚至還成了廚房故事。這些故事的主要情感就是愛，超越世俗規範所限的純粹的愛。

據說在薩克蒂成為帕爾瓦蒂進入濕婆的生活之前，濕婆未發一言。她不僅成了他的妻子，也成了他的學生，不停向他提問，與他探討，思考，直到他向世界揭示生命的奧秘。於是有一天，她問他：「愛為何物？」他只朝她微微一笑。「告訴我吧，愛到底是什麼？」她轉過身遮掩自己羞紅的臉龐。他如是說：

「當你作為食物女神豐盈母[2] 來到我身邊，給我食物，不求回報，我便感到了愛，因為你無條件地安撫了我的飢餓。當你作為歡愛女神愛欲母[3]親密地擁抱我，而別人都無法如此，我便感到了愛，因為你使我成為你愛欲的對象。這是大麻。這是一種愛。但還有另一種愛。

當你作為端莊優雅的高麗來到我身邊，允許我駕馭你，要求你，理所當然地擁有你，知道你不會屬於其他人，我便感到了愛。你讓我玩骰子，在單純的遊戲之樂中大笑。你讓我為你做娃娃，願意陪你玩。當你作為杜爾迦來到我身邊，手持武器保護我，我感到了安全和關懷，也感到了愛。這是薩克蒂，這是力量。你將力量賜予我，捍衛我，保護我，授權於我，我便感到了愛。這是第二種愛。但還有第三種愛。

當你作為迦梨在我身上起舞，散發裸身，不懼做你自己，不懼力量強大但身具弱點，不懼遭人評判和嘲笑，我便感到了愛。你讓我睜開眼。我明白美麗的嬉樂母[4]也是可怖的畏怖母（Bhairavi）。我明白吉祥的曼格勒[5]也是凶暴的昌迪迦[6]。我不帶偏見地看到你的全部，我便知道我得見真理。你允許我不帶偏見地看到你的全部，告訴我我值得被信任。於是你成為一面鏡子（帕爾瓦蒂之鏡Parvati darpan），映照出我為何者。你幫助我發現自我。你成為我的娑羅室伐底。你揭示了「覲見」（darshan）的真義。我歡喜，我跳舞，我成了舞王。

因此有三種愛：肉體之愛，賜予滿足，心靈之愛，賜予安全感，精神之愛，賜予智慧。動物有第一種和第二種愛，只有人類有第三種愛，因為他們的頭腦中有第三隻眼。前兩種愛來自愛欲之神伽摩，它們維持世上生命。第三種愛來自毀滅愛欲的誅伽摩者，它不懼死亡。」

薩克蒂笑了，因為濕婆回答出色而給予他一項賜福。他說：「作為黑女神濕耶摩[7] ，亦是迦梨和薩克蒂，你教會我愛。你在我身上起舞，令我睜開雙眼，從死軀轉為濕婆[8]。請賜予我同樣為你效勞的機會吧。」於是女神就讓濕婆降臨塵世，變為美麗的拉妲，她的愛和相思之苦則讓她降臨塵世變為黑膚的黑天。

拉妲教會了黑天愛的意義，正如薩克蒂曾經教會濕婆那樣。在沒遇到她之前，他只是一個嗜好奶油、調戲牧女、與惡魔作戰的牧童，但拉妲的出現改變了一切。正如迦梨將濕婆變為舞王，拉妲也讓黑天拾起笛子演奏音樂。正如迦梨讓濕婆放棄其自主性並理解他人相對被動的價值所在，理解愛人的相思之苦，拉妲也幫助黑天明白了社會的限制，信仰神性與忠誠丈夫之間的兩難。拉妲是有要求的，迦梨也是。拉妲坐在黑天身上，正如迦梨站在濕婆身上。兩者合而為一，在功能、思想和感情上都完全對應。但有一點重要區別。

迦梨將流浪的隱修者濕婆變為留駐的隱修者商羯羅。拉妲所做正好相反。她一直是長在樹枝上的一朵花，而黑天是那隻蜜蜂，吸飽蜂蜜之後就飛走了。黑天因拉妲的愛而充實，他離開蜜林（mandhuban）去了馬圖拉。迦梨像黑天那樣，用浪漫表達愛意，拉妲則像濕婆那樣，用棄絕表達愛意。

譯註

[1] 【怛羅】Tārā，怛特羅十慧母之第二，作為引導、保護、拯救功能的女神，賜予信徒解脫。在藏密中被稱為度母。

[2] 【豐盈母】Annapoor?ā ，帕爾瓦蒂的化身，有無盡的食物賜予信徒，代表女神豐產的一面。最著名的故事是在迦屍賜食物給濕婆。在孟加拉地區和尼泊爾也廣受崇拜，喜馬拉雅山脈的安娜普爾納峰即以她命名。

[3] 【愛欲母】Kamakhya，怛特羅象徵愛欲的女神，也被認為等同於迦梨女神和麗三城女神。阿薩姆邦16世紀的愛欲母神廟是其最重要的崇拜場所，該神廟也是51薩克蒂座之一。

[4] 【嬉樂母】 Lalitā，杜爾迦女神的一種形態，福佑女神，《梵卵往世書》中有她的千名頌。Lalitā也是黑天崇拜體系中的一位牧女，是拉妲的好友。（圖片是牧女版）

[5] 【曼格勒】Mangala，奧迪薩邦普里地區的女神崇拜，也是杜爾迦的化身。與札格納特也有關聯。

[6] 【昌迪迦】Ca??īka，也作Ca??ī，是《摩根德耶往世書》中「女神榮光」篇（Devi Mahatmyam）的世界之母，融合了拉克什米，娑羅室伐底和杜爾迦的特徵，嫉惡如仇，是原初薩克蒂（Adi Parashakti）最恐怖的形象之一。在孟加拉地區有廣泛崇拜。

[7] 【濕耶摩】Shyama，孟加拉地區的迦梨形象之一，孟加拉有一類虔愛歌Shyama Sangeet，在這類詩歌中，女神被塑造為慈愛的母親形象。

[8] 【死軀】shava，即屍體，性力派認為薩克蒂為濕婆力量之源，若無薩克蒂激發，則濕婆是全然消極的，猶如屍體，故有此一說。shava和Shiva讀音相近，也是一種文字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