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妖記》:河邊骨(五)

日中時分,陶弘景蕭衍一行人便已回到了新亭城中。

蕭道成和蕭順之一見了蕭衍回來,便上前問道:「此番出城,可曾揪出了那幕後黑手?」

蕭衍搖了搖頭。

「那可曾把養屍地的風水破壞掉?」

蕭衍還是搖了搖頭。

「唉,沒事。」蕭道成也不多加責備,只是說道,「你平安回來了就好,退敵之策,還可以從長計議。」

「此次雖然沒得到幕後黑手的消息,不過另有一番收穫。」

「噢?你這孩子,別賣關子了,要說便趕快說了。」蕭順之催道。

「父親可還記得之前陶真人抓來的那隻殭屍?」

「唉,別提了,昨天夜裡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蕭衍笑了笑:「我們查清了那隻殭屍的身份,他的名字叫高安生,以前也曾在軍中待過。」

「哦?」蕭順之疑道,「這些殭屍都是以前的將士么?

「很有可能。」蕭衍點了點頭,「所以孩兒想請伯父組織些人手來,查一查以前的兵簿,看看這高安生到底是個什麼來歷。」

「這個好辦。」蕭道成拈了拈鬚,隨即傳令下去,取來兵簿,命數百將士,晝夜不舍,查找高安生此人。

眾人一直查到次日清晨,才最終找到了高安生這個名字。

而蕭道成,也順著這個名字遙想起了許多往事…..

他把蕭衍急急召來,對其耳語道:「此事關係重大,不可讓袁粲那小人知道了。我待會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於你聽,你去和張天師與陶真人他們說明。」

蕭衍滿是疑惑:「此事既然關係重大,難道不應該召集軍中將領一齊說個清楚么?」

「不,此事涉及到宮闈密事,越少人知越好,除了傳達給張天師等人之外,你千萬不要再外泄出去,免遭殺身之禍,也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我本不欲使消息外泄,可想到此事或許與殭屍之變有著關聯,為了取得戰機,我也只好說於他們聽了,至少從目前的狀況來看,他們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蕭衍心中悚然一驚,他沒想到高安生這一個小兵,竟然牽連到如此重要之事。

蕭道成左右張望一眼,又進一步湊近到蕭衍身邊,把那次戰爭的前因後果都一一說給侄兒聽了。

蕭衍強忍著噁心聽完這段荒唐事,心中只覺作嘔,對於劉宋皇室的厭惡,又增添了幾分。

當天夜裡,待袁粲入睡之後,蕭衍便把張庭雲、風靈子和陶弘景三人召集於一間密室之中。

「張天師…別來無恙吶?不知傷勢可有痊癒?」

「多謝道友關心,庭雲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張庭雲不知道陶弘景話里賣了什麼關子,小心謹慎地答道。

「聽城中士兵說你直到今晨才回來,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麼麻煩?」

張庭雲下意識地捂了捂胸口:「那…那倒沒有,就是帶傷前行,路上耽擱了許多個時辰。」

陶弘景不再追問了,他已經透過張庭雲遊移的眼神察覺出了此中異樣。

「蕭公子,怎麼我們商量退敵對策怎麼還得偷偷摸摸的….這卻是為何?」陶弘景不再理會張庭雲,轉而向蕭衍問道。

蕭衍耐心解釋道:「不必擔心,只因事情關係重大,牽扯到一樁皇室醜聞,所以我也只能悄悄地與各位說明,非是怠慢諸位,而是不想諸位惹上麻煩。」

「哦?皇室醜聞吶?….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三人之中,除了張庭雲對此略有興趣之外,陶弘景和風靈子皆是不甚在乎。

「那名屍王生前名為高安生,乃是鄱陽郡鄱陽縣人,曾被竟陵王劉誕征入伍中為其效命。後劉誕叛亂,高安生也因此而死。」

「就只是戰死而已么?」陶弘景疑問道,他先前曾從高安生的眼中感受到了極大的怨恨,若是普普通通的戰死,怨恨絕不至於如此深重。

蕭衍搖了搖頭:「自然沒有這麼簡單,伯父曾經親歷那場戰爭,他對此事知之甚詳。大概在那高安生拜入劉誕沒多久,便有人向朝廷告密,誣告劉誕舉兵反叛。」

「誣告?」

「正是,其實當時朝廷上下都知道,竟陵王劉誕並無反意。即使有,那也是被逼出來的。」

「被逼謀反?」

「嗯,謀反只是一個欺瞞世人的幌子,孝武皇帝的目的乃是殺人滅口。只因那劉誕曾經知曉了孝武皇帝的一樁醜聞。」

「什麼醜聞?」

「孝武皇帝還是太子之時,曾與其母、也就是路皇后亂倫。」蕭衍強忍著噁心說道。

坐中諸人亦是同時感到一陣作嘔。

「因為竟陵王是殷貴妃之子,少時經常行走於後宮,曾經於皇后寢宮之外聽得裡面傳來一陣一陣的猥褻之聲,後來不意被孝武皇帝察覺,孝武皇帝便一直對此耿耿於懷,生怕這悖亂人倫之舉為世人所知。更害怕諸王之中有人以悖逆人倫為由來反抗自己。

他後來當上皇帝,手握重權,便處心積慮地想要殺掉劉誕。那謀反也只是一個幌子,孝武皇帝以此為由,召竟陵王入京,竟陵王自然不從。孝武皇帝便以抗命為由沈慶之率軍平叛,我伯父亦隨同出征。竟陵王自知無力抵抗,只得出城投降,希望以死謝罪來保全親族。」

「那皇帝自然是不肯放過每一個知情人的。」

「不錯,劉駿心狠手辣,竟命沈慶之將竟陵王的親族、心腹等千餘人一一誅殺。」蕭衍越說越是氣憤,竟然對皇帝直呼其名,言談之中毫無敬意,只有鄙夷和嫌惡。

「可高安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士兵,這件事與他又有什麼聯繫呢?」

「劉駿殺了一千多人仍覺不夠,他懷疑竟陵王已經把這樁醜聞在城中傳開了,所以傳令下去,將全城兵民,不論男女老幼、士農工商,一一划為叛逆,準備屠沒全城。經我伯父再三勸阻,才改為五尺以下的孩童得以活命。縱是如此,仍是殺了三天三夜才得以洗清全城,想來高安生便是死在了這次屠城之中,怪不得他的怨氣如此深重,他對於這些朝廷政爭和宮闈密事毫不知情,也沒有加入叛亂,僅僅是因為人在城中,就被安上了謀反的罪名、死不瞑目。」

蕭衍說著說著,心緒翻湧,他完全能夠理解高安生為什麼會對朝廷有著那麼深重的怨恨。若他處在他的位置,遭遇了高安生的苦難,他一樣是便是死了、也不放過仇敵!

他也能夠理解安生為什麼那麼想要置伯父於死地,雖然屠城令不是伯父所下,可伯父畢竟是那次屠城的執行人之一,或許正是伯父親手將其殺死的,也難怪他看見伯父的時候,眼中的怒焰簡直要將其吞噬了。

「看來這便是原因了。」陶弘景細思過後,緩緩說道,「這些人全部都死得不甘不願,怨氣極為深重。想來那黑衣人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所以才把這些人煉為殭屍,能夠極大的增強戰鬥力。」

「可殭屍不是無明無識,有魄無魂之人嗎?按理來說,人死之後魂與魄相分離,死去的肉體只是空有形魄、卻無靈魂。即便是用煉屍術將屍體煉為殭屍,得到的也只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而已,可我看那些殭屍,卻都殘留著自己生前的意識。」

「不,師姐,尋常人死後,靈魂至多不過七七四十九天便要歸入地府、步入輪迴。可這些人皆是帶著極大的怨氣而死,是以怨魂不會忙著去地府投胎,而是一直在自己的死地徘徊。我想,那個神秘的黑衣人可能就是看準了這一點,他找到死地,一邊煉養殭屍,一邊將怨魂注入殭屍體內。因為怨氣可以助長修鍊,所以通過這種方法煉養的殭屍,比一般的殭屍殺心更重、成長速度也更迅猛。又因這些殭屍本身即具有自主意識,所以控屍人亦不用耗費大量法力去操縱,只在戰略布局、戰術規划上有所謀劃即可.....」

蕭衍眉頭緊鎖,「這到底是什麼樣煉屍術…..竟然如此厲害!」

陶弘景搖了搖頭:「我也沒有聽說過這種煉屍術,只是大致猜想了下其煉屍原理。我們一般所知的煉屍術、乃是太陰鍊形法,魂主陽、魄主陰,通過風水堪輿之術,選擇那些至陰至險之地,來吸收天地日月之陰氣,與陰身相融合,從而得屍體在地底下仍能爪發潛長,屍體如生,久之便可為僵。可這個幕後黑手並不是通過日月精華來煉養殭屍的,怪不得我們之前苦尋了好幾處陰地,都找不到養屍地之所在。」

「可是…我們雖然無法通過風水堪輿來找到養屍地,但只要找到了當時城中百姓的死地,應該也就能夠確定養屍地了吧?」蕭衍猜想道。

「不錯,那控屍人既然是通過搜集怨氣的方法來煉養殭屍,那麼養屍地就一定在那些亡人的死去之地。那裡的怨氣是最慎重的。」

蕭衍見事情有了眉目,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好辦了,我們直接去往當年城中百姓被屠殺的舊址即可。諸位先在此等候片刻,我先去請示下伯父。」

蕭衍告辭之後,許久未歸,陶弘景坐在這一間小小的密室,心裡仍未安定下來:

縱然那黑衣人是通過灌注怨氣的方式來煉養殭屍,可他又是通過什麼方法來使得殭屍聽命於他,任其指揮擺布的呢?那些殭屍的身上連一道鎮屍符都沒有….他到底是如何操縱的?」

陶弘景心中有無數疑問,正愁沒有頭緒之時,無意中瞥了張庭雲一眼,他也是目光凝重、沉思不止。

陶弘景不由得聯想到他之前在尋找養屍地時的一連疑點,便想著從張庭雲嘴中再套出一些話出來:「張天師,為何如此心思深重,是想到什麼疑點了嗎?」

張庭雲愣了一愣,隨即笑了笑道:「還能想些什麼,和陶真人心裡想的一樣。」

陶弘景也笑了笑:「我心裡想的是這神秘的煉屍術,張道長心中想的,也是這個么?」

「正是如此。」

「我聽說貴教祖師爺張道陵張天師曾經入西川、除邪教,你說這個邪異的煉屍術會不會就是當時西川邪術的殘留?弘景乃是後生晚輩,對於貴教的這一段歷史,還不甚了解,不知張道長可否解釋一二?」

「這…這個…」張庭雲一時語塞,顯然是想有所保留,不欲全盤托出。

「張天師心中既然想到了什麼眉目,何不分享給大家聽聽,好讓大家參謀參謀。」

是蕭道成的聲音,他手中似乎還捏著一卷什麼東西,對於張庭雲的支支吾吾,他顯然是已有幾分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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