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生死界限——弗蘭肯斯坦

關於《弗蘭肯斯坦》

全名是《弗蘭肯斯坦——現代普羅米修斯的故事》，其它譯名有《科學怪人》、《人造人的故事》等。是英國作家瑪麗·雪萊在1818年創作的長篇小說。

該作講述小說主角弗蘭肯斯坦是個熱衷於生命起源的生物學家，他懷著犯罪心理頻繁出沒於藏屍間，嘗試用不同屍體的各個部分拼湊成一個巨大人體。當這個怪物終於獲得生命睜開眼睛時，弗蘭肯斯坦被他的猙獰面目嚇得棄他而逃，他卻緊追不捨地向弗蘭肯斯坦索要女伴、溫暖和友情；接踵而至的更是一系列詭異的懸疑和命案。該作被認為是世界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科幻小說。

這部作品最初產生於一次文學遊戲，1816年夏天，作者瑪麗同丈夫雪萊、拜倫等人在日內瓦郊外經常聚會。大家提議每人寫一篇恐怖故事，後來只有瑪麗·雪萊的故事成型。

瑪麗·雪萊畫像

本文作者Sharon Ruston教授調查了Mary Shelley的《弗蘭克斯坦》的創作背景，結合了當時19世紀初的科學界對「復活」、「電療法」、「生與死之間的混沌狀態」的研究，談及了十九世紀初醫學是如何判定生與死。甚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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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克斯坦第一次觀察到自己創造的怪物睜開了眼睛。W. Chevalier 作畫，隨後該畫像被選作1831年出版的《弗蘭克斯坦》的封面credit：Wellcome Library.

在Mary Shelley的科幻小說《弗蘭克斯坦》問世以前，就有許多研究試圖闡明生與死的狀態。小說中弗蘭克斯坦說道「在我看來，生與死息息相關。」（第四章）當時大量的醫學研究也證明了這句話不僅僅是作者的含糊其辭。成百上千的科學家和弗蘭克斯坦一樣，堅信生與死的界限並不絕對，往往會被打破。

由於擔心無法鑒別病人是否真正死亡，兩位醫生William Hawes 和Thomas Cogan，在1774年倫敦創建了皇家人道主義協會。最初，它被稱為「溺水者營救協會」，致力於向公眾普及溺水的急救知識，獎勵那些奮力復活溺水者的人（如果急救成功，會得到更多的獎金）。當時，儘管人們居住在倫敦運河的兩岸，但他們並不擅長游泳。營救協會的努力沒有白費，許多溺水者再次被喚醒，上演起死回生的奇蹟。這些成功救活的溺水者中有許多是企圖自殺的，其中包括Mary Shelley的母親Mary Wollstonecraft，她是典型的女權主義者。那天，Wollstonecraft從普特尼橋縱身一躍到冰冷、絕望的泰晤士河，妄圖結束自己的生命。當他被協會救起，抱怨道：「現在我只想慟哭，即使我經歷了那麼多的不幸，如今你們還要把我從死神手裡拉回這苦澀的世界，這不是人道主義！」

溺水者營救協會正在救人，被運上船 的男子顯然已經昏迷，失去了意識，他的老婆孩子在岸上抽泣。Credit：Wellcome Library.

溺水者營救協會成功「復活」了數不清的溺水者，也引起了公眾的擔心：我們確實無法判斷一個人是否死亡，沒有呼吸的人也有可能被救活。這也導致了當時的人們擔心自己明明還沒死透，就進了棺材，回歸大地母親。

1843年設計的活死人棺材——有專門的呼吸孔，同時可以輕鬆地從裡面打開。該棺材被廣泛運用到尚存疑慮的死亡中。

老百姓們的疑慮不是空穴來風，當時的法國百科全書就有區別過兩類死亡，「不完全性死亡」和「絕對死亡」。在1817年倫敦，一名叫James Curry的外科醫生（他也是Shelley的私人醫生）就寫過一本書，書中就如何判斷兩類死亡進行了詳細討論。Curry認為只有身體腐爛才是判斷一個人死透了的唯一標誌。他也提及了一些假性死亡的癥狀，如昏迷和睡覺。 Curry的書對Mary Shelley的小說創作有著深遠的影響，她描寫昏迷的情節時就參考了當時醫學的許多前沿研究，也運用了一些專業的科學術語。

當時的科學家們也嘗試過一些有關「復活」的實驗。十八世紀下半葉，義大利外科醫生Luigi Galvani發現死亡青蛙的腿被電擊後會發生捲曲。在《弗蘭克斯坦》的引言中，Mary Shelley評論了該實驗，闡述了用電擊刺激私人使其復活的想法——電療法逐漸開始影響她的創作。

Galvani的侄子Giovanni Aldini繼續發揚他叔叔的實驗，他找來了死刑犯的屍體作為實驗對象，兵企圖復活他們。1752年的「謀殺法案」主張即使是被執行了絞刑的死亡了的犯人，他們的身體仍然要受到折磨。對虧了這條不人道的法案，Aldini有幸繼續他的實驗。1803年，Aldini找來了George Forster的屍體，Forster謀殺了自己妻子和親生孩子，最終被判絞刑。Aldini用電極聯通了屍體，奇蹟真的出現了，圍觀群眾聲稱Forster的眼睛睜開了，右手抬了起來隨後開始扭動，同時他的腳也開始顫動。

Aldini發表的論文中的電療法的實驗方法，Essai théorique et expérimental sur le galvanisme, avec une série d』expériences (1804)

Aldini發表的論文中的電療法的試驗方法，Essai théorique et expérimental sur le galvanisme, avec une série d』expériences (1804)

Mary Shelley和他的丈夫Percy（對！就是英國著名浪漫主義詩人珀西·比希·雪萊）的一生是悲劇的，有許多證據表明他們相信死人能夠起死回生。例如，他們的孩子William Shelley因疾病死亡，而Percy shelley寫到他們的孩子William時，「內科醫生的技術曾經復活了我們的兒子，當時他確實死了。隨後他多活了4天，最終永遠離開了我們。」

生命的本質是什麼？Mary Shelley出版《弗蘭克斯坦》的前幾年，在愛爾蘭皇家醫學院的兩個著名外科醫生John Abernethy和William Lawrence就此問題發生過激烈的辯論。這兩名著名醫生都與Shelley一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Percy曾詳細閱讀過Abernethy的書，並引用到自己的工作中，而Lawrence卻是Shelley家的醫生。這場受人矚目的辯論的焦點是「如何定義生命？活生生的人與死人以及無機物又有什麼區別？」Abernethy認為生命並不依賴與身體的結構、功能，是獨立於物質世界的特殊存在，是一種特殊的精神體，「懸掛」於肉體之上。他的對手Lawrence覺得這種定義十分可笑，僅僅把生命定義為許多身體器官功能決定的行為習慣總和。Lawrence的觀點聽上去過於理性，他認為所謂的靈魂、精神世界不存在，只是人類的妄想。Lawrence的想法對於當時的人們來說還有點超前，他不得不迫於壓力撤回他已經出版的新書，書上詳細記錄了Lawrence的論點和研究，醫學院也不得不將其革職（他在不久之後又復職繼續他的研究）。以19世紀初的科學水平明確劃分生與死的界限還十分困難，但生死之間朦朧、曖昧的界限正是Mary Shelley《科學怪人——弗蘭克斯坦》的創作源泉。

關於作者

Sharon Ruston 是蘭卡斯特大學浪漫主義研究會的主席。她發表了Creating Romanticism (2013), Shelley and Vitality (2005), Romanticism: An Introduction (2007)等書，是Literature and Science (2008)的主編輯，同時與David Higgins 共同撰寫了Teaching Romanticism (2010)。

*本文首發於公眾號： 牛油果進化論

生死界限——弗蘭肯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