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刑複核女法官：哭完收起眼淚繼續寫裁定書

學法律的溫柔小姑娘，為什麼到刑庭工作幾年後，會變成讓人生畏的冷血「殺手」；一旦辦案，對待昔日同事、同行、甚至女性上級，也會如此下狠手刑訊；最高人民法院死刑複核女法官，為什麼會在辦公室哭泣？

人性的光輝，律法的要求，什麼時候能最好

死刑複核女法官：哭完收起眼淚繼續寫裁定書

何兵教授在中國政法大學本科生畢業典禮致辭的一段話，讓我很觸動。他說：「二年多前，我到外地，一群學生請我吃飯談天。一位在刑庭工作的女生對我說：老師，我覺得自己的心，怎麼越來越狠呢？我說：是啊，當年上課時我就提醒過你們。長期從事司法這種職業，會使人形成職業麻木，心越來越狠。說實話，我對自己多年來的這一判斷，並無內心確信。但屢屢發生的事實，又一再印證了我的判斷。這是為什麼？」

何兵教授說的這個問題，從杜培武案件開始，我一直在想，想了十多年，一直困惑著我，可以說有的時候都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

根據杜培武冤案的一些報道，警察杜培武昔日同事，一起上學扛槍抓罪犯的戰友，對杜培武進行了殘酷的刑訊。

報道說：「辦案人員給杜培武戴上了腳鐐，喝令他交待殺害「二王」的犯罪過程。他們用手銬將杜的雙手呈「大」字形懸空吊在鐵門上，吊一段時間後，在腳下塞進一個凳子，以換取杜的「老實交待」。杜不斷地聲稱冤枉，這又被認為是「負隅頑抗」，審訊人員便又猛地抽掉凳子，讓杜突然懸空，如此反覆……；高壓電警棍逐一電擊他的腳趾和手指。

這個時候，身為警察的杜培武已經不像樣子了：目光獃滯，步履蹣跚，兩個手腕雙腳踝均被手銬、腳鐐吊爛、化膿，手背烏黑，腫得像戴著拳擊手套似的。」

這一段，我看了好幾遍，剛開始看到這裡，不禁為杜培武落淚。我真的想不明白，同樣都是警察，都是一個大樓辦公的同事，有的甚至還是一起辦過案、抓過罪犯的戰友，怎麼能對他下如此狠手。

我的老家，有一個中級法院副院長，在雙規期間，竟然死於非命，據稱被辦案人員折磨的。我一直想知道，中級法院副院長，在小地方法院工作了幾十年，和專案組的人，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行，他們怎麼會下得去手？

昨天，在微博上看到微博賬號@_蒙冤省高院副院長_發表的頭條文章，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原副院長曹偉平所寫的申訴，昔日的高級法院副院長、正廳級幹部，也被如此對待。

何兵教授也說過一個故事：大約四年前，一位中院的女副院長被抓。因為我曾經給她講過一門課，算是師生，家屬請我辯護。到看守所會見時，她哭訴多次遭檢察官刑訊。而刑訊她的檢察官，以前相互認識。檢察官在刑訊時甚至說：不要以為你還是副院長，吃飯時你坐上席，我們坐下席，你現在是被告！她說，沒想到檢察官，竟然這樣嫉妒法官。刑事案件中刑訊逼供，並非罕見，但對曾經的熟人和同行，並且是女性，怎麼能下手呢？

當了律師之後，辦了不少刑事案件，其中有一個案件被告人幾句話讓我終生難忘。該案件實際上是替人頂罪的案件，我做無罪辯護，但是最終因為合同詐騙被判了11年，現在案件已經在法院再審，很快就能糾正。當時案件宣判後，我去看他，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倒很安慰對我說：律師，我不怪你，案件一分到這個法官手裡，我就知道結果了，號里的人告訴我，審理我的案件的哪位女法官，是法院有名的四大女殺手之一，我落到她手裡，肯定就是這樣的結果。當時聽了很不是滋味，一個看起來漂亮溫情的女法官，怎麼變成人犯口中的女殺手呢。

歐陽修的《瀧岡阡表》我讀了好幾遍，每次都很感慨。文中說： 「修幼失父，母嘗曰：「汝父為吏，常夜燭治官書，屢廢而嘆。吾問之，則曰：『死獄也，我求其生不得爾。』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恨。夫常求其生，猶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語，吾耳熟焉。」修聞而服之終身。」

讀此文，一直在想，我們的警察、檢察官、法官，是不是對待每一個案件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呢？我們最高法院死刑複核庭的法官，是不是也這樣為死刑犯求其生呢？是不是也「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恨。」

後來看了盧建平教授的文章，才稍許寬慰，原來，最高法院死刑複核的法院，真的是為死刑犯求其生。

何兵教授文章發布後，有幾個朋友進行了討論。其中，在法院工作的一個女法官，發了一段文字，讓我大為感動。她說：「有些也跟刑事政策有關，比如綁架、毒品類案件，歷來是嚴厲打擊。有一次承辦的女法官在辦公室哭泣，說分管的女領導怎麼那麼心狠，被告人只是個馬仔，家裡極其悲慘，為了生活迫不得已制毒販毒。可是數量已經達到了死刑標準，最後仍然是哭完收起眼淚繼續寫裁判文書。」

我看了這個法官這段話，我大為感動。

她哭泣，是人性所然，是母性的天然提現；哭泣之後去寫文書，是職責所在，是律法的要求。善良的溫柔的女性，去做死刑複核，去做刑事裁判，也許，冤案錯案會少很多吧！

律法有度，人性未泯，也許，是我希望的答案吧。

龐九林

在檢察院工作N多年，在中央媒體工作N多年，做一名律師也有十多年了。能幫人洗雪一兩起冤案，能給無助的人一點點幫助，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