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亂中一名國際志願者的旁白
愛,是理解的別名
-------泰戈爾
2013年暑假前,我大二,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學生, 跟千千萬萬的同齡人一樣,享受著自己平靜美好的生活。 我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哪怕走在大街上也並不會有人多看我一眼。平凡的人在平凡的家庭中過著平凡的生活,平凡的美。
作為一名理科生,我習慣了用過於理性的思維看待這個世界,但這樣的思維卻又讓這個世界豐富多彩的美好在我眼中單調乏味。我記得,在一個周末的晚上, 我倦懶的躺在家裡望著空蕩蕩的牆壁發獃。周而復始的大學生活早已經麻木了我,在大學裡揮霍時間彷彿也成為了習慣。直到大二我還沒有找到明確的方向。迷茫的我刷著網頁,然後突然被一句話驚住了:影響你的不是這個世界,而是你對這個世界的理解
「不如去闖」
第一次聽過國際志願者這個東西是從「AIESEC」的網站上。 "AIESEC"是一個大部分由大學生組成的組織,其目的是促進世界各地大學生的交流和理解。目前國內很多大學也都成立了類似的組織。「不如去闖」就是該組織網站上的宣傳標語,也正是這個標語深深地吸引到了我。 我不知道這個標語在當時為什麼會給我造成這麼大的衝擊,但它的確做到了。是的,我還年輕,我從出生到現在一直龜縮在自己的舒適圈裡,大學都報考的本地的,妄以為整個圈子就是我的世界。現在是時候改變了。於是我下定決心成為國際志願者中的一員,希望盡我所能去為這個世界做點什麼,也希望這個世界教會我點什麼。我從來都不是個聖人,所以我不求能「愛」這個世界,只求能夠「理解」它多一點。因為,真正影響你的是你對這個世界的理解。
「趁年輕,就去闖」
申請志願者的過程其實不難,進入AIESEC後,用所註冊的賬號和密碼登陸並申請就好。申請通過過後的幾天會來面試,面試過程也很輕鬆愉悅。我記得當時我在寢室,而給我面試的那個小哥在圖書館,不能說話,只能把問題打出來讓我回答。面試小哥是突尼西亞人,跟我一樣,正在讀大學,英語專業。隨意的問了我幾個過程性的問題之後,我們便聊起了生活。 整個過程輕鬆愉快,其實就是兩個不同國籍的大學生親切問候和交流了一番。3天之後,我收到了郵件,我通過了。我將在2013年的暑假成為突尼西亞和埃及的志願者。下圖就是面試小哥,圖片是我到了突尼西亞之後拍的
「黎明前的混亂」
出國的準備工作十分繁瑣,跟家裡人的溝通也處在很艱難的地步。由於我是先斬後奏,爸媽對我的行為十分不滿。「你要以學業為主!」,「那邊太危險,出了事怎麼辦!」,「你從來沒有出國的經驗,一個人出省都沒有過,還要去非洲?不要命了么!」。爸媽的苦口婆心我懂,但我這次真的下定決心出去闖,因為我想看看這個世界,我也想讓這個世界看到我。
後來,經過我多次交涉之後他們也慢慢松下口來,轉而幫助我進行籌劃和準備,他們可能是最好的父母之一吧!
籌備工作第一項是辦護照(當時的我還沒有護照),然後是買機票和辦簽證。由於我對這兩個國家完全不熟也沒有任何的經驗,而且時間緊迫,我就把它們交給了上海一家簽證公司,也算是偷了個懶。而後要面對的是繁瑣的體檢和疫苗。由於非洲長期爆發病亂,去非洲之前需要強制性接受體檢和疫苗的接種,這些手續是在檢疫局完成的。都辦完之後,你會得到一個檢疫證書和接種疫苗證,證明你完成了相關的手續。從零到完成所有的工序,只花了1個半月。這一個半月遲到的虧可能比我上輩子還多。
「說走就走的旅行」
飛機上,我難以想像的忐忑,我不知道前面等待我的是什麼。他們會不會食言?會不會沒人來接我?我會不會被騙?我能不能跟他們交流?我會不會慘死他鄉?這些問題反覆的在我腦海里出現,緊張得根本睡不著。在經歷了伊斯坦布爾作為中轉站之後,飛機正式飛往突尼西亞,飛向一個我這輩子都沒想過會有任何交際的國家。
飛機著陸了前我拍了上面那張照片。世界的主色調變成了黃色,星星點點的翠綠宛若綠寶石一般點綴在茫茫的黃土上。我明白了,這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收拾好行李下了飛機,立馬找到機場的WIFI跟接我的人聯絡。說實話,消息發出去後,我真的很緊張,如果沒有人回復,這可能會是個讓我崩潰的打擊。身在異國他鄉,如果任何人都聯繫不上,我可能連出機場的勇氣都沒有,可能會立馬買一張回程的機票吧。估計這也會成為我人生中最尷尬的一次旅行。
「I am here, luggage zone」 他回答道。
我頓時感到成功已經一半了。與他匯合之後也難以隱藏自己興奮的心情,趕忙叫路人記下了這關鍵性的一刻,我與我的機場接機人,手上握緊護照的我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你知道我當時嚇尿了嘛!
「惶恐下的溫暖」
下了飛機後,我們驅車4小時,趕往突尼西亞的一座城市,SFAX。我的志願者項目將從那裡開始。4小時的旅程讓我了解了這個背靠撒哈拉沙漠的國家。漫天的黃色的畫卷下,几絲綠色零星點綴著,高速公路的周圍沒有鬱鬱蔥蔥的樹林,沒有富饒的農田,只有連接到天際的黃色,沒有生機的顏色。而經歷了長途飛行後,我已經睜不開眼睛了,上車不久便睡去了。
不久後小哥叫醒了我,告訴我已經到達了住所。出於禮貌,我要求支付所有的油費,他回絕了一下最後還是答應了。雖然我早已做好準備,在沙漠地帶並不會有很好的生活條件,但當走進房間的時候,我還是被震驚了一下。
隨後,我見到了同行的志願者夥伴和接待我們的其他突尼西亞同伴。他們用熱情打消了我其他的顧慮。
他們來自五湖四海,說著自帶各種口音的英語歡迎我的到來。這可能是我經歷過最好的歡迎儀式了吧(上圖中沒有我,我是拍照的,我比較喜歡給別人拍照,可能是因為我長得比較磕磣)。原諒我那看起來像多年沒剪的頭髮,出國前沒剪頭絕對是最錯最錯的行為,跟圖中各位帥哥一比,我屌絲男的潛質暴露無遺,這個有一說一,對不起。。我給祖國丟臉了。順便提一下,下圖這位是我的室友Adele,來自捷克斯洛伐克,雖然只跟我住了兩天,但跟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只不過。。。由於她的體型,我不得不去睡那張小床,每天晚上睡覺半條腿都要露在外面!看到我後面的中國國旗了么,我特意買來插上的。Adele人很好,對中國很感興趣,我們倆經常聊到深夜,她甚至跟我普及了他們國家的神話故事。Adele走後,突尼西亞小夥伴怕我孤獨,給我買了個hello kitty氣球作為陪伴,我也是醉醉的。從此以後,我就過上了和hello kitty相依為命的孤苦生活(hello kitty後面應該是墨西哥帽子和巴西國旗)。
「志願者的工作」
我的志願者項目主要針對於小孩子和智殘兒童。對於小孩子,主要是陪他們玩然後教他們一些簡單的英文,時不時的舉辦一些講座弘揚一下自己國家的文化(雖然他們大部分都不會聽,還會鬧)。小孩子同樣來自各個國家,各種種族膚色都有。圖中是一群亞裔的小朋友,我們在教他們做一些簡單的手工,有時候也教一下簡單的英語。其實說起來也慚愧,讓我一個英語並不是母語的人教英語,簡直"喪心病狂"。突尼西亞人的第一語言是阿拉伯語,第二語言是法語(以前是法國殖民地),第三語言才是英語。如果你發現一位英語說得很好的突尼西亞人,那他可以說基本上掌握了三種語言了。讓我驚訝的是,突尼西亞小朋友知道我是從中國來的之後都用「你好」跟我打招呼。這可能是他們唯一會說的中文,但他們可能不知道這句話對於一個身處異鄉的志願者意味著什麼。
智殘兒童的工作相對難了很多。他們人高馬大,但卻表現得像個5,6歲的孩子,而你卻完全制服不住他們。智殘兒童的項目主要是跟他們說話並培養他們簡單的動手能力,為他們未來的工作做準備。我會先去學一些簡單的手工活,然後一遍一遍的教他們去做,他們會一遍一遍的犯錯。不耐煩的情緒在所難免,但每次看到他們完成任務之後的笑容,我覺得什麼都值了。智力只有6歲又如何,他們滿是成就感的笑是對我最好的肯定。你看圖中的小哥笑得多甜!我現在也會止不住想像他現在在幹什麼,過得是不是還好。「戰爭下的和平」
突尼西亞的志願工作結束後,我前往埃及。但不幸的是,埃及卻籠罩在戰爭的陰影之中。戰爭的兩方,一面是政府軍,一面是反政府軍,一個政權暴動的時期。國內那時候稱之為「清場行動」,意味政府軍佔領了開羅,清除反政府軍的行動。而我恰恰就在開羅。
戰爭中的埃及的戒嚴工作是無處不在的,博物館前防止反政府軍暴亂的兩排武裝車,上面的士兵一動不動,但我拍照的手卻在不停地狂抖。
高速公路上時不時要減速繞行的路霸坦克,炮聲可以震得你耳鳴並且迴響數十分鐘。
「所有的戰爭都是內戰,因為所有的人類都是同盟」
與嚴峻的戰爭局勢相映襯的是,開羅人的生活卻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街道兩旁的小攤小販擺賣這各式商品,看到我一個亞洲面孔便上步挽住我的手,希望我能多看一眼他們的商品。街上的行人有說有笑,與往常無異。我採訪過帽子店裡面的店主,我問他,你怎麼看這場政府與非政府的內戰,他說:「I dont know, but I got used to it"。是啊,一切只要習慣了就好。
一次打的士,下車付費的時候司機要了我三倍的價錢,我說「米表上寫的只有24.4,為什麼你要我70?」。他絲毫沒有猶豫「現在是在打仗,我能送你就不錯了」。其實我很想跟他理論甚至破口大罵。但由於人生地不熟,又是一個人,而且雙方英語都不好,最後罵起來可能是他罵阿拉伯語,我罵中文,誰都聽不懂,都認為對方是傻X。我便給了,心想說不定可以破財免災。
嚴峻的戰爭局勢在開羅老百姓們看來彷彿成了一種商機,這種商機就像開放在戰爭烏雲下的花,渴求滋養的雨水,但又懼怕毀滅的風暴。在戰亂局勢下的謀生,何嘗又不是一種悲哀。我能理解這種對戰亂的司空見慣,這是一種被動的習慣,一種被迫的妥協。在這種情形下激發的往往是更強的生存意志。因為畢竟生活總還是要繼續下去。
回來之後,我想寫一篇長文,並附上手機上精選的照片,把我能夠回憶到的都寫下來。但很遺憾,手機在回來的第二天就落在了的士上。我沖回寢室,搶過來室友的手機,我抱著渺茫的希望打電話給我的手機,希望司機能夠歸還。但司機接了一秒鐘,喂了一聲然後就掛斷了,從此再也沒有音訊。我不會忘記,那是一輛黃色的士,我是從廣埠屯打車到虎泉,兩站路。手機里的1600多張照片也消失不見了,就好像我從來沒有去過,就好像這件事從來沒有存在過,就好像我去過,卻沒帶回來一片雲彩。
我愣愣的坐在板凳上,發了幾個小時的呆。我很失望,我很失望我沒能保護好那些照片,我不知道當時一個「上傳」都不肯點的我到底損失了多少珍貴的東西。現在這20多張當時發過朋友圈,Facebook和QQ空間的照片幾乎就是我的全部了。
是的,畢竟生活還要繼續下去,哪怕我沒有留下大部分的照片和影像資料來分享,但我知道我做過,我知道我做過這個事情,我知道我早已不是當時那個迷茫的我,我知道這次經歷幫助我更好的理解了這個世界。
4年之後的今天,我寫了這篇文章。
愛,是理解的別名。理解,是愛的別名。
對了,我最近結婚了
我是一名知乎萌新,還請大家多多關照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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