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獵人——100個邪邪的小故事61

我這輩子就抓住過一隻精靈,可是這絲毫不妨礙我自稱是個精靈獵人。據我所知,我的戰績仍然超過了99.99%的同行。

我的精靈名叫伊娃,當然這名字是我起的。三年前,我剛抓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挺漂亮的姑娘。我本來盤算著拿她賺大錢來著,可是她太不合作了,後來就發生了那件很遺憾的事。

有時候,運氣比技術更重要。其實我那次不是去抓精靈的,而是去採集蝴蝶標本的。我們這個窮地方,什麼特產都沒有,可是偏偏出產一種很漂亮的蝴蝶,我就是靠製作蝴蝶標本為生的。可是,這幾年去采標本的人越來越多,我的日子也越過越緊吧——當然,至於是什麼品種的蝴蝶,就不具體說了,因為全國就這麼幾個地方,手指頭都能數過來,說了這幾句我都怕有人能猜出來。唯一能透露的就是,我抓到伊娃的地方,跟本地論壇里討論的那些「主流」地點根本不沾邊。我經常一邊瀏覽那些胡說八道的經驗貼,一邊上傳一兩張我跟伊娃的合影。

我發的每個帖子,下面都炸了鍋。有人質疑我是PS出來的假圖片,還有人哭著喊著要見伊娃一面。整個論壇里,據我所知,除了我,只有一個人手頭也有一隻精靈,那人的id叫青山不改。他只發過一次貼,裡面是一段他的精靈「火車頭」在他手心裡跳舞的視頻,只有七秒,青山不改的帖子長年置頂,可他已經三年沒有登陸過他的賬號了。

精靈這東西,到底是個什麼物種,我一開始也弄不清。都說她們有魔法,可我的伊娃除了吃生肉不拉肚子,沒發現有什麼別的特別之處。伊娃是我給她起的名字,她不願意告訴我她的真名,最後也就默認了這個名字,畢竟寵物沒有什麼人權,再稀奇的也一樣。

我抓到她的時候,還以為抓到了一隻特別大的蝴蝶。她的飛行方式跟蝴蝶差不多,每秒鐘振翅不超過十下,這樣就決定了她的躲避力是很弱的。總之,我的撲網直直地扣住了飛行中的她,當時還以為我發現了新品種的蝴蝶。怕她撲騰掉太多鱗粉,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住了她的翅膀,結果一不留神,被狠狠咬了一口。

我仔細一看,被我捉在指間的,竟是一個只有我中指那麼長的小人兒,正呲牙咧嘴地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著。那一刻,我還以為自己花了眼,或者中了毒,出現了幻覺,因為某些蝴蝶是有毒的。這樣一想,我就害怕起來,我把她連同撲網扣在地上,拿石塊兒壓住撲網的邊緣,在一旁看著她折騰了十幾分鐘。

大拇指還在流血,因為有米粒大的一塊肉被她咬掉了。我仔細地觀察著她的齒痕,上下各四顆門齒,尖牙也是兩對,然後是雙尖牙,後面就都是磨牙了——跟人類的構造一模一樣。

再試著走近,她已經折騰得脫了力,小臉通紅,正在那裡大口喘氣。我怕她暈過去,就試著把一小瓶蓋水放在手心裡,再把她抓在手裡,讓她的嘴靠近瓶蓋。

她極力地扭頭躲避著,突然間開口說:你tm想淹死老子?

她聲音不大,但足以聽清。口音是我再熟悉不過的某種方言,一時間我有種中了大獎的感覺。這片大山裡精靈的傳說,我早已聽過無數遍,不過,最近的目擊者也早已作古,我都是把那些傳說當做神話故事來聽的。比如長大的小村子裡,就傳什麼精靈報恩搬運金子啊,精靈帶領老人找到財寶啊之類的,一聽就能扯到天邊兒去。而眼下,我手裡就抓著一隻,活生生的精靈,還會說話!一時間我就想到了無限的可能性。

她突然叫了一聲:哎呦!你tm輕點兒會死啊?

我趕緊鬆開一點兒力度。

看得出她是個女的,因為她那極細的草葉編成的衣服下面,雙~峰~隆~起,雖然只有黃豆大,但比例極好,看得出她是一個模樣很端正的妙齡少女——看得我真有點兒心痒痒的。她通~體~雪白,頭髮是一種淡淡的亞麻色,翅膀是半透明的,上面的紋路精緻極了,在陽光下閃著七彩的光——所以我才會把她錯認成一隻蝴蝶。她的身體幾乎沒有重量,只比同樣體量的蝴蝶重了一點點。

她被我看得發毛,罵道:XXX,快放了老子!

為了治她這愛說髒話的毛病,我沒少費心思。剛把她帶回家的時候,我一連一個禮拜都沒有睡好覺。她一刻不停地咒罵我,只有罵累了的時候,才喝口水休息一會兒。我跟她講了好幾天大道理,家鄉話也說了,普通話也問了,連英語我都試了試,可是她自己明明跟我一個口音,就是裝作聽不懂我的話。

我的小公寓,只有一室一廳,不論我把關她的籠子放在哪個角落,她那尖細的聲音都能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後來,我狠了狠心,拿走了水瓶蓋兒。三天後,她奄奄一息地哀求我:給我點水喝吧,我不罵你了。

她倒是說話算話,再沒有罵過我。只是問她什麼都不答話,也不能靠近她。牙齒、指甲都是她的武器,我常常一不小心就掛了彩。想給她拍張照片,她一看到鏡頭就躲,我用掉了好幾個下午,拍了幾千張照片,沒有一張能看清她到底長什麼樣。

總之,她極度地不合作。

把她帶回來的路上,我就已經有了一整套計劃。光靠賣蝴蝶標本,我得哪年哪月才能發達呢?手裡有了這顆搖錢樹,我下半輩子說不定都不愁吃喝了!可是,我首先得馴服她。不然像這樣齜牙咧嘴地一亮相,還不把觀眾都嚇跑了?

沒人寫過怎麼馴養精靈的書,我去書店逛了一圈,買回來好幾本訓狗的書。看完之後,我決定先用獎勵法訓練她。經過我這麼多天的觀察,她幾乎什麼都吃,可最鍾愛的還是肉食。她還特別要求我不要烹飪,她要吃生的。也就是每天吃飯的時候,她才願意跟我交流。為了讓她認我這個主人,我可是費盡了心思,每次餵食前都能跟她斗半個小時的嘴。在她的尖牙利齒下面,我這個不會吵架的人每次都敗下陣來。

後來我就試著聯繫「青山不改」。我反反覆復地看那個七秒的視頻,可以看出他的精靈是很聽話的,跟隨他的指令不斷變換動作,默契極了。我很想向他取取經,可是發了很多郵件,都石沉大海。

為了討好伊娃,我給她買了一整套玩具娃娃的衣服、床、衣櫃,還給她換了大籠子。我在玩具床上給她鋪好棉花堆,看著她躺在上面,她還破天荒地說了謝謝。可是,我沒想到,那籠子的網格太寬,她跑了。

也沒有跑出去。早上醒來,我看到籠子是空的,頓時大腦也一片空白。好在門窗緊閉,她有翅膀也不可能飛出去。可我這屋裡掛滿了相框,裡面都是蝴蝶標本,一時間想要找到她還真不容易。找了兩個多小時我才發現,她飛到了吊燈上面。我剛把桌子凳子都搭好爬上去,她又一抬翅膀,飛到了空調上面。最後還是再次出動撲網才捉住她。我抓著她,她掙扎個不停。我氣得要冒煙,惡狠狠對她說:你再敢跑,我就剪掉你的翅膀!

話是這麼說,我怎麼可能剪掉她的翅膀呢!沒想到她當了真,雙手抓住自己的翅膀使勁往下掰,還問我:是不是把翅膀給了你,你就能放了我?

環視了一下我掛了滿牆的蝴蝶翅膀,我才明白了她的意思。我說:你在我這兒不是挺好的嗎?有吃的有喝的……

她打斷我,竭斯底里道:放開我!放我走!

她掙扎得實在太厲害,我的手上也不由加大了力度。突然,我聽到「噗呲」一聲,再一看,她的半邊翅膀脫落了。那斷掉的地方頓時湧出一些淺綠色的體液。她無比凄厲地哀嚎起來,我嚇得一鬆手,她從一米多高掉在了地上。

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她的兩條腿都摔斷了。不得已我按照網上說的方法給她上了夾板。過了幾天,她那隻健全的翅膀也受到了感染,慢慢萎縮脫落了。

三個月的時間裡,我心懷愧疚地照顧著她,連大小便都親自伺候。

沒了翅膀的她,變得沉默了。後來,她又能走路了的時候——可能是我技術不佳,她後來總是走得一瘸一拐——我花了不少錢,從網上給她定製了一對假翅膀,用的是最輕薄的有機材料,樣子都做得跟她原來那對翅膀差不多。她背起這對翅膀卻說重極了,我用肥牛肉誘惑,她也只肯在拍照的時候勉為其難地背一下。

後來,過了一年吧,她的樣子竟然慢慢變了。我還以為精靈是不會老的,可是她似乎是有點兒老了。原來玲瓏有致的身材也變得臃腫了,當然,這也跟她整日地吃了就睡、睡醒就吃有關係。我慢慢地開始控制她的食量。她總喊餓,我也不太理睬。

有一天早上,我照例去查看她。只見一隻小螞蚱,個頭跟她的胳膊差不多長,頭朝外、屁股朝里,卡在她的籠子上。她竟然捕獲了這麼大的獵物!我再一看,螞蚱的肚子已經斷成了兩截,而她,正抱著其中一截在吃裡面的東西。我拿掛在籠子邊上的放大鏡一看,是那螞蚱白色的卵,她一顆顆掏出來,咬破、再吞下去。我看得一陣反胃,差點吐出來。

她看到我,第一次笑了。

再過了一年,伊娃已經肥得像是一灘肉泥了。為了避免她再吃螞蚱或者蜘蛛什麼的更可怕的東西,我再也不敢剋扣她的伙食了。我買來雞腿肉,切成小塊凍在冰箱里,每天早上給她大拇指那麼大的一塊。我覺得要是換算成我的食量,怎麼也得吃上一個星期。可是中午我去看,那肉就只剩一少半了。

芭比娃娃的衣服,她早就穿不上了,我只好給她買玩具熊穿的加大號衣服。她還染上了吃頭髮的惡習,為了避免她被自己的頭髮噎死,我只好動手把她那漂亮的亞麻色頭髮全剪掉了——其實在我動手的時候,那頭髮的顏色已經變得有些灰白了。再用放大鏡觀察,她的面貌也有了極大的變化,臉上的肉都垂了下來,嘴角兩道深深的皺紋,眼袋又大又腫。我驚異於她衰老的速度。她現在的樣子,就好像一個怪物。

我很是恐慌。原本想要拿她發財的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她就已經老了!

想來想去,我決定再去捉到她的那片山裡碰碰運氣。她們這個物種,看來不適合訓練表演,更適合用來繁殖售賣。可是要繁殖就必然需要一對兒種公和種母,我希望自己還能有這個運氣。

那天真不是一個進山的好日子。天氣預報說多雲微風,適宜出遊,可事實上日頭毒辣,一絲風也沒有,空氣粘稠得好像變成了固體,每走一步都要克服巨大的阻力。一路上的花花草草,都帶著一些對這天氣摧眉折腰的意思。我極度懷疑,自己會以五體投地的姿勢,死在這連綿的群山中。快到三年前那地方了,我檢查了一下,背包里還有3L水,水袋卻差不多空了,是繼續往山裡走,還是向後撤,這是個得好好想想的問題。

伊娃脖子上栓了最柔軟卻又最堅韌的尼龍繩,她躲在我襯衫的口袋裡瓮瓮地說:不要再往前走了!你會後悔的!

聽她這麼說,我加快了腳步。她們的老窩肯定就在山裡!不過,她的重量,此刻我總算感受到了。三年來,我餵給她的一百多個雞腿兒,現在好像都揣在我的兜里,壓得我東倒西歪。

漸漸地,我開始頭暈目眩起來。倒在地上的瞬間,我只感覺到大地是那麼灼熱,我的皮膚好像都要被燙熟了。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我知道他是誰,他就是青山不改,但是我看不懂他的眼神。陽光把斑駁的樹影打在他的臉上,一時間,那張本就模糊不清的臉好像塗滿了迷彩油脂,所有的特徵都隱藏起來了。

醒來時,我已被綁在樹上,確切地說,不是綁、是很多樹根把我纏在了樹上。我的雙腳是不挨地的。他被綁在我對面,姿勢也一樣。這個地方似乎是在很深很深,從來沒有人跡的山裡。

我知道對面那人是青山不改,因為他的那個精靈「火車頭」,就在他眼前飛來飛去,大叫著他的名字「李青山」,不時辱罵他。

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我試著掙扎了幾下,樹根馬上加大了力道,勒得我四肢都麻木了。過了一會兒,我的肌肉放鬆下來,樹根也鬆懈下來。我猛地一掙,又被猛地箍住。

青山不改在對面說:別掙扎了,這是魔法,你跑不了的。

我閉上眼睛,再猛地睜開,想要從夢中醒來。可是,我心裡也真真切切知道,這並不是夢。因為我感覺到了非常真實的疼痛。

我疼的原因,是有人正在啃我的肉。也不是人,就是精靈。密密麻麻的精靈,怎麼說也得有幾百個,人擠人落在我的胳膊上、腿上,每一個都長大了嘴使勁啃著我的肉。

一個多小時後,它們終於吃飽了,一鬨而散。

青山不改說:別怕。

我抬起頭看著他,問:它們怎麼不吃你的肉?

他說:我是早飯。早上已經吃過了。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他身上一點傷口都沒有,而我全身都在流血。雖然都是小傷口,可架不住多,看上去我都變成血人了。

正在這時,綁著我的大樹一陣搖動,把很多惡臭的樹汁滴在了我身上。樹汁滴在傷口上,就像硫酸一樣,泛起白泡。我疼得都叫不出聲了,只長大了嘴吸氣。幾秒後,我眼睜睜地看著白泡不見了,我的傷口也不見了。

青山不改在對面問:你會不會說英語?

我馬上明白了,他要跟我說的話,不能讓精靈聽到。那一刻,我真後悔為什麼要一直拿英語課來補覺。我對他說:我就會一點點兒……

他說:只要能聽懂就行。

所以下面這段話,是用英語交流的,當然為了閱讀方便,我還是翻譯成了中文。

他說:過兩天他們就要放我走了,你有沒有父母什麼的,需要我帶個話兒?

我說:放你走?

他說:我關了「火車頭」三年,他也關了我三年,扯平了。

我苦笑一下,說:我並沒有家人。

他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說:我叫李悠悠。

他眼睛一亮,問:你是李家村人嗎?

我點點頭。

他激動起來:我明白了!我果然猜對了!你知道嗎?一般人是看不見這些惡魔的!只有跟它們有淵源的人,才能看見它們!咱倆肯定是親戚,遠親!

我問:什麼淵源?

他說:我們的祖上,曾救過這惡魔的祖先,惡魔也給了祖上很多財寶。雙方訂了契約,可是後來兵荒馬亂,就一直沒有履約。

我問:什麼契約?

他說:它們終生做我們的僕人。

我問:你為什麼叫它們惡魔?我一直以為是精靈?你不是也發帖說是精靈嗎?

他說:別提我那個帖子了!如果不在網上炫耀,我也不會倒這麼大霉!你看看它們乾的事?難道不是只有惡魔才能幹出來?

我問:你是怎麼被捉住的?

他說:我那個「火車頭」,誘著我,說它們在山裡有財寶……

我閉上眼睛,痛苦地想:伊娃可沒有誘著我來,相反,她還試圖阻止我不要來……

當天夜裡,我正要迷迷糊糊睡去,突然,背部傳來一陣銳痛。似乎有什麼東西插到了我的脊椎里。我一動不敢動,生怕不小心自己把脊椎弄斷了。那插進來的東西好像分了叉,不斷向四周延伸。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到一股清涼的感覺從頸後傳來,我的碌碌飢腸和口乾舌燥都得到了安慰,我不知不覺睡著了。

第二天,精靈,哦不、惡魔們歡聚一堂,給李青山送行。

看了半天它們的舞蹈,直到它們把李青山從樹上放下來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並沒有什麼送行。

一根長長的樹枝,已經跟他的脊椎牢牢長在了一起。眼下,這樹枝正試圖從他身上抽離。

他叫得像殺豬一樣,完全是中國口音。

是屠殺,也是狂歡。李青山死了,他的屍體被當做美餐,無數惡魔圍著他,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暈過去之前,它們在大吃,醒過來以後,它們還在大嚼。

派對進行了整整三天三夜。到最後,他的屍體開始散發出奇怪的味道。就見綁著他的那顆樹,伸出了無數的枝椏,把他裹了起來。然後大地裂開了一道口子,枝椏們一起用力,把他塞了進去。

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也沒喝一口水。可是我一點兒也不餓,也不渴。頸後那根樹枝,就像一個注射器,每天晚上一次,不知道給我的身體注入了什麼奇怪的東西。我漸漸能夠感覺到每片樹葉的呼吸,每條樹根是怎樣如饑似渴地吸收著大地上的水分和養分。我是人,是動物,還是植物,我已經快分不清了。

我關了伊娃三年,如果我的命運跟李青山一樣,那我就會被綁在這裡三年,天天提供新鮮美味的肉食。三年後,被用來開一次派對,然後發臭地死去。可是,李青山只是囚禁了「火車頭」,而我還弄掉了伊娃的翅膀,弄瘸了她的腿……我真不敢想像,有怎樣的命運在等待著我。

那天晚上,快到了樹枝給我「注射」的時候了,我卻看到了伊娃。她竟然長出了一雙新翅膀。她撲閃著翅膀飛來,最後停留在我肩頭。我問:你的翅膀……

她說:我們的翅膀,一生只能再生一次,我怕你又不小心弄斷,只好先不讓它長出來。

我高興地說:這我就放心了。伊娃,你能痛痛快快殺了我嗎?

她看了我一會兒,說:才三天,這就屈服了?你可是關了我三年!

我泣不成聲: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給我個痛快的吧!

她說:你走吧。

我抬起頭,難以置信地問:你竟然會放我走?

這時,那吞掉李青山的大樹說話了,它說:公主殿下,您要三思啊!

她沒理大樹,繼續對我說:我知道被關起來的滋味。我也可以殺了你,可是,這樣並不能阻止類似的悲劇發生。我放你走,可是有個條件。我要跟你解約。

我問:什麼約?

她說:之前的救命之恩、主僕之約,一筆勾銷,自此以後,你再也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我說:當然!當然!你肯放了我,我真不知道……

她打斷我的話,飛起來,讓我低頭,然後用一根極細的針,刺向我的眉心。一顆烏黑的血珠在我眼前滴落到土地中去,然後是第二顆、第三顆……一直滴落了七顆血珠。

終於,她說:好了。

這句話說完,突然,束縛著我的樹根都不見了,頸後那涼涼的感覺也消失了。我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爬起來,向著四周看去,安靜極了,月光下,樹影中,一個人都沒有。那兩顆大樹也恢復了正常的樣子,不再是一副枝幹猙獰的模樣。我看了看月亮,就向著山外的方向走去。

走了整整一夜,我才走到上次捉住伊娃的地方。這時,一輛農用三輪車駛來,我招了招手,老鄉就把我拉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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