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心
一、
「人們很喜歡美化回憶里的東西。
你是如此,我自然也不例外。」
葉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搖來搖去的貓尾巴離我的鼻尖只有一寸。
「阿嚏!」
我最終沒忍住,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當然,事實上,打出來的不僅有噴嚏,還有鼻涕。
現在那抹鼻涕就這麼掛在葉白的臉上,似掉非掉的樣子,配上葉白僵直的臉,倒也說不出哪個更青一點。
四周傳來隱秘的碰撞聲,天上,地下,就連在吹來的風中,我似乎都能聽到從某隻唇中溢出的笑聲。
墨語那隻烏鴉突地從樹上掉下來,而後狼狽地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往遠處跑去了。
葉白伸出他那灰白色的爪子,顫顫巍巍地抹掉臉上的鼻涕,最終拂袖而走了,我估摸著他是看到了墨語臉上忍也忍不住的笑。
石凳被我坐得久了,開始生出些暖意來,我抬起頭,頗為悵惘地仰望著天空,晃晃悠悠扔出來一句話。
「我是不是不該打那個噴嚏啊?」
面前的土地突然扭動起來,「噗嗤」鑽出一隻灰色的土撥鼠來。
土撥鼠半個身子還埋在土地,右爪子狀似撐著自己的下巴,頭一點一點:「主子啊,這個噴嚏無論是不是該打,您都已經打了呀。」
這麼一說,好像也沒毛病。
我附和著點點頭。
「啪!」
「啪!」
「咚!」
這下,所有的「人」都栽到了地下。
二、
葉白同我生了一千年的氣。
等他好不容易消氣,想同我嘮個嗑時,我卻打了那麼一個噴嚏。
著實不該。
嗯,不該不該。
「知道不該就好。」
我抬頭,見葉白與一個人十指相扣,眼睛漾著一波一波的光,施施地朝我走來。
「你怎生又來了?」我下意識問道。
葉白一聽此話,原本含春的臉頓時扭曲起來,正要衝我揮出一拳,被他身側的那個人止住了。
「陽央,他不會回來了的。」
那個人眉頭微微皺起,朝我走近了一步。
「他是誰?」我仰頭看著那個人,微風吹過,白衣衣角微微揚起,端的是明月清朗,謙謙君子,「而你又是誰?」
葉白也好,那個人也罷,聽到我的問話,皆愣在原地。
「他是君越,你……不認識了么?」
葉白躊躇著,似乎不知道怎麼說。
「君越是誰?我為什麼要認識?」
我頓覺好笑,難道這普天之下的人,都要認識了么,那我豈不是要累死。
「他跟我既沒有任何交道,我為何要認識他?葉白,一千年沒見,你是腦子秀逗了么?」
我以為葉白合該怒一下的,依他往常的性子,如今怕莫不是要打上來了。
可是他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上時而閃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我仰著頭,作一副無辜的表情。
「沒,君越奏得一手好笛,便是三十三重天都鮮有超他之人,我便以為你合該是認識他的,豈知你竟孤陋寡聞至此。」
葉白臉上變幻來去,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定一般,做出一副囂張的樣子。
我甩了一個白眼過去。
「不過更重要的是……」
我將目光投在他倆交握的手上。
葉白臉紅了一紅,拽了拽手,沒拽成功。
看來葉白這廝也不過是紙糊的老虎,我嗤笑一聲。
葉白的臉更紅了。
三、
飯後,葉白匆匆拉了君越回去, 想來是接不住我的調侃了。
我也就任他去了。
午後的陽光,總是慵懶的。
我躺在椅子上,來來回回晃蕩,一陣咯吱聲從椅子交接處傳來。
我向來知道,一旦一個謊撒下去,就勢必要更多個謊來圓。
葉白和君越也不一定猜不出來我是偽裝的,可是既然能將一切平息下來,對誰都好。
困意像潮水,一陣陣朝我襲來。
我跌入夢境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想告訴君歸,你弟弟和葉白搞在一起了 。
夢境也無甚好玩的。
這一千年來,每個夢境不都是那樣么。
遇見君歸,愛上君歸,離開君歸。
來來回回,反反覆復,像跳不出的循環。
不過我也不一定就想跳出這個循環,因為一旦跳出循環以後,我便再也不能見到君歸了。
說來也怪,即便這千年來,次次夢見君歸,可是君歸的樣子還是在我腦海里逐漸模糊,如今我都有些不清楚讓我堅持到現在的是愛還是執念了。
四、
君歸是有些溫潤的,讓我一眼就中意了他。
一見鍾情,一見如故,約莫如此。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古代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方法言情表愛,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們說得如此之對,在我遇見君歸之後,更加這麼認為了。
於是中意了他的我,將自己化作外出傷了的閨家姑娘,等在他必經之路上。
若是我知道君歸是三十三重天的君家的人,說不定即便是中意他,也不會去招惹他。然而世間之事哪有那麼多早知道。
葉白扯過無數話,卻只有一句話,我從頭到尾都不承認。
會美化回憶的,從來都只有他葉白而已。
於我而言,我從未美化過君歸,因為君歸已經是我心中最為美的人了。
君歸救了我。
我說公子大恩,難以為報,不如就以身相許吧。
君歸說,
好。
這聲好,說的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讓我下意識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總覺得我聽錯了。
「我說好。」
君歸看著一臉恍惚的我,再次重複了遍。
我抬眼看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君歸著實是個好情人。
他會在車馬經過的時候,擋在我面前,捂住我的口鼻。
他會在我失眠的時候輕輕地抱住我,吻吻我的眼睛。
其實我都快忘了我們在一起多久,只憑感覺的話,我會以為我們在一起早已滄海桑田幾迴轉了。
但事實上,我們只在一起了一個春秋。
君家派人將他捉回去。
他曾說過,要我別放棄他。
那樣的情況下,我又如何不放棄呢?
任誰也不願見到愛人如此被折磨, 抽筋剝骨之痛,也不過如此吧。
雷電日夜貫體,便是神仙,也受不了。
我忘了很多事,唯獨那天我忘不了。
因為是我親手將忘情水給君歸灌了下去的。
都說忘情水性烈,醒來萬事皆空,我看著君歸的眸子一點點變得清明。
再沒有往日看我的溫柔與愛意。
後悔么?
何談後悔呢,都不過是自己選擇。
只是我約莫是再也忘不掉君歸的吧。
五、
這個夢境,還是有點長。
我醒來後,夜色已深。
仍舊陷在回憶里的我,深覺撿了最大便宜的該是葉白。有了君歸的前例,竟使葉白和君越的事再無人敢阻攔。
我嘆了口氣,抖抖身上的露水,只覺得我養了一群白眼狼,竟然沒有一個人來給我披一個毯子。
按說往日,他們也早該鬧起來了才對啊。
我頗有些疑惑。
頭頂上突然傳來聲音。
我抬起頭。
「哎,你要不要同我在一起啊?」
那可能是我永遠也忘不掉的一幕。
一襲青衣的君歸從樹上跳下來,歪著頭看著我。
「哈?」
「我想同你在一起哎。」
君歸端的初見時的樣子,蹲在我面前,戳戳我的臉。
「好。」
六、
我仍舊記不得和陽央的事情。
可是我知道,就是有一個人住在我心裡。
這一千年,我尋遍了三十三重天,見到陽央的那刻,我知道,就是她。
那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所有人都不對,只有她,只有她是對的。
我以為我以前該是和陽央沒見過的,可是後來我在陽央的書房裡,翻到我的玉佩,翻到我的發繩,還有無數我的畫像。
我就知道,我們以前一定是認識的,並且是相愛的。
但無論以前發生了什麼,因為什麼而分開,都不再重要,只要現在我們還在一起。
七、我曾問過君歸,為何當時他答應地那麼爽快。
君歸說,
因為一眼見到你很喜歡啊,所以便不想端著矜持,你說了,那我就答應。
你不說的話,那我也是要說的。
如今答應,和主動說,他都做齊了。
剩下的,
就真的,
再也不要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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