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吃炒麵，印象深刻的有四碗！

我喜歡吃炒麵，印象深刻的有四碗。

1

七八歲的時候，我在縣裡面上小學，那時候父親是一家工廠的中層。工廠臨著一條國道，整天貨車呼嘯，炒麵館就在工廠對面。

要穿過那條非常危險的馬路，我一個人是不成的，每次都是父親領著我，攥著手把我送過去。我每次過馬路都是心驚膽戰的，記憶中那條馬路永遠都是黑漆漆的，一直沒有什麼陽光。

那時候到飯店吃飯叫做下食堂，一般人還享受不了這個待遇。 炒麵館是很小的門臉，路邊的野店，周圍光禿禿。炒麵館給我的感覺就一個字：黑。裡面好像沒有窗戶，密不透風的，矮小而逼仄。

爸爸跟老闆很熟悉，畢竟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帶我去一趟。他工作很忙，給老闆交代幾聲，又穿過馬路回廠子了。他每次走之前都要反覆的叮囑老闆，一定不能讓我離開那間黑暗的小屋，然後拍拍我的頭就走了。

感覺中，我總是要等很長時間炒麵才能炒好。我聽著廚房裡滋啦滋啦作響，聞著熱油的香氣，便不會太怕了。

炒麵端上來滿滿的一盤子，好像小山。麵條薄薄的，一點點肉絲，幾根豆芽。那時候的炒麵，用的是生麵條，是真的就那麼炒熟的。

師傅翻騰了很長時間，大部分麵條都斷了，因為炒的時間過長，不少苗條都有點發黑，一股子糊味兒。這老闆做的真可謂暗黑炒麵！

我坐在長長的條凳，趴在方方的高桌上，看著滿滿一大盤炒麵，心裡歡呼雀躍。

炒麵非常的脆，焦焦的，特別的香，我一條一條地吃，偶爾逮著發硬的肉絲，嚼起來特別帶勁。炒麵吃完了，又是漫長的等待。

我不知道父親什麼時候會來，就坐在那個漆黑的小屋裡等。有時候，我會站在門口，看看呼嘯而過的汽車，看看馬路對面的工廠大門，感覺那條路我永遠也跨不過去。

偶爾會有父親的同事過來，他們拍著我的頭打趣：小夏又來了，這麼大一盤子面都吃完了，肚子真大！我也是奇怪，個子那麼小的我，怎麼能吃下那麼大一盤面呢？後來我慢慢想明白了，是吃的時間太長了。

父親終於來接我了，他掏出幾塊錢查給老闆，然後我們就回家了。他牽著我的手，穿過那條我似乎永遠也無法跨過的馬路，這時候，我覺得父親，可以帶我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那時的他健壯年輕，眼睛發亮，胡茬扎人，走路好像一陣風！

天已經黑了，炒麵館緩緩地被夜色吞沒，猶如我童年的記憶，猶如父親年輕時的歲月。

2

剛上大學那會兒，我在學校門口北邊美食街的盡頭髮現一個做炒麵的。

這個炒麵館是個簡單的棚子，裡面放幾張桌子，一個燃氣灶。它太靠里了，以至於大多數人都走不到這裡，總是門前冷落。

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一步一步地挪到那裡，說：師傅，來份炒麵，加個雞蛋，加個火腿。師傅就會打開燃氣灶，火焰一下子冒出來，紅藍相間，嗡嗡地響！他就在我面前開始炒。

他往鍋里倒些發黃的油，火很大，油一會兒就冒煙了，他飛快地扔裡面一點蔥花，香味撲鼻而來。等蔥花變黃，他會打一個雞蛋進去，用勺子狠狠攪拌，又扔裡面一些剁成粉末的火腿，再攪拌一陣子。

他掀開蒸籠，叉出來一些蒸好的麵條倒進鍋里。麵條很細，跟速食麵一樣。因為麵條本來就是熟的，往油鍋里一放，隨便翻炒一下就可以出鍋啦。

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說：一定要炒透啊，炒透！他就會又蓋上鍋蓋，跟我說兩句話，再悶上一會兒。

他的炒麵很好吃，沒有那麼油，軟軟的，很香甜。淡黃的麵條上，點綴的是金黃的雞蛋、焦黃的蔥花和紅紅的火腿，看上去十分誘人。我就胃口大開，一口一口開始扒。

師傅會再給我盛一小碗紫菜湯，冒著熱氣，飄著點點油星。我不怕燙，越熱越好，飯和湯一起來，一會兒工夫便吃得飽飽的。

臨走之前，我會查給他5塊5毛錢。一份炒麵是3塊5，加一個雞蛋加一塊，加一個火腿加一塊。恍惚之間，我又回到七八歲，那時候父親替我付錢，現在則是我拿著他的錢自己付。

日子就這樣流逝，好像永遠會有糟蹋不完的日子，20來歲的光景，精力旺盛，沒心沒肺！

3

大三的時候我在校外創業，租了一個房子，找了幾台破電腦。為了省錢，我們自己開伙，特意添置了廚具。

每到中午，我就給他們做炒麵。我先把菜炒好，把麵條蒸好。誰想吃的話，就一碗一碗炒給他們。重新添油，面和菜一起放進去，翻炒幾下就好，這手藝是跟學校北門口的師傅學到的。

房子很小，夏天也沒空調，整個屋子像蒸籠，電腦異響不斷，我們汗流浹背拍成一排對著電腦使勁。

我們什麼都不懂，愣頭青似的，有著天大的抱負。我們眼界不寬，也沒人指點，幾個人都是臭皮匠，凡事只能自己摸索。

後來當我懂了一些東西之後，才知道我們曾經犯了很多錯誤，那些錯誤彌足珍貴，是我多年不曾忘卻的記憶。

我們當時連做論壇都是一行代碼，一行代碼自己寫，沒有複製，沒有粘貼，真是好傻。我們幾個人做美工都不行，我還專門找了個小姑娘，花了500塊錢，請她畫了兩幅圖。現在想想那錢花的真冤枉，那個小姑娘也許就是從哪個論壇截了兩幅圖給我們的。

那時候的我們，真的好年輕。以為有了幾個朋友，就可以贏得全世界。後來的結果，當然是我們什麼也沒幹成。

我記得離開那裡的時候，房東狠狠地刁難了我們。她刻薄地站在那裡，用手東指西指，這個地板不幹凈，那裡邊還有灰。我就耐著性子，一點一點地給她清理乾淨。

我們終於離開了那裡，拖著舊電腦，賣了鍋碗瓢盆，埋葬了我們的創業夢想，我們除了失敗的經驗外一無所獲，大家也各奔東西，再也難見。

萍水相逢，我們大幹一場，因緣際會，我們隱匿無聲。但我還是經常想起他們幾個，他們總是說：你炒的真好吃，真好吃，跟家裡一個味兒！

4

前一段時間，我跟媳婦回老家，媽媽問做什麼飯，我說做炒麵吧。

父親騎車買回來了油麵，母親下廚，我要去幫忙，她嫌我炒的不好，非要自己炒。她放了很多肉，很多油，炒出好幾碗。

說實話，她炒的一般。但我和媳婦還是吃了滿滿三碗，我吃了兩碗，媳婦吃了一碗。我和媳婦都挑出好多的肉，她給我們盛的太多。一如30年前，永遠把最好的給我。

老房子的大門有些破敗，母親說要重新修一下。我留下錢，讓她找人去修。又陪她去買了新的大門，要給老房子換上。等我開車走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從我上大學以後，爸媽再也沒有領我出去吃過飯了！

倒車鏡里，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孤獨而又安寧，腰桿彎曲而又挺拔。

前幾天我回家，大門重新砌了，上面寫了五個字，家和萬事興。鐵門還沒有安上，安上以後一定更好。

父親問：中央遴選，你還考不考？

我說：不考了吧！

母親說：在家也挺好！

父親一聲長嘆，背著手出去了。

天色陰暗下來，屋裡也沒有開燈，但我覺得心裏面很亮堂。父母在，不遠遊，能在他們身邊，即便去不了很多地方，我也覺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