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五十載,豈有不滅之物 ——《戰國鬼才傳》群像(上)

這一次,給大家安利一部很棒的動畫,《戰國鬼才傳》。

歷史和茶道,這兩個看似有些「艱深」的元素使得《戰國鬼才傳》這部劇一直比較冷。

然而如果能跨越或忽略這些外圍的「障礙」,完整看下來的話,會發現它描繪的是歷史中的個人命運,但最終探討的是慾望、價值、文化的走向這些超越時空限制的話題。(話說回來,各種名物展示就當成鑒寶節目來看也挺逗的不是。)

故事開始於1577年,結束於1591年,可以以織田信長之死分為兩部分,前一部主要是本能寺之變的前奏與爆發,後一部則以羽柴秀吉上台後的發展為背景。

故事走向與人物形象大多符合歷史記載,但陰謀論、部分人物性格虛構佔多。文中沒有特別說明,則人名指代劇中人而非歷史人物。

引子:松永久秀 vs 荒木村重(荒木道糞)

開篇涉及了兩次叛變,分別來自松永久秀和荒木村重。二人均失敗,然而面對失敗做出的選擇截然不同。

第一集松永久秀叛變。松永久秀自歸順織田信長後幾度叛變,但每次又可獲得信長的寬恕,可見信長對其看重。

這最後一次,信長仍然希望留住他,便派出主角古田左介前去議和,條件是松永久秀讓出信長渴望已久的茶器——平蜘蛛。

然而松永久秀已然下定決心,見勝利無望,最終選擇了一種極為絢麗的死法:將火藥放入平蜘蛛捆在身上,於天守閣上自爆而亡。

此種「精彩的死法」引得其他武士暗中欽佩,同時也是對織田信長的報復:信長所渴望的兩樣東西——松永久秀的忠誠與茶器平蜘蛛,都在一聲巨響中灰飛煙滅了。

荒木村重則不同。

在眼看要被殲滅之時,他簡單喬裝後背著家裡的名物鑽入了地道,身後拋棄的卻是全族老少與麾下武士的性命。 荒木村重半路碰上主角,很直接地說,「雖然松永久秀那樣的做法很驚人,但老夫可是命不該絕啊。」 對他來說,活著才是最要緊的,煙花讓別人去放吧,自己看一看就好。

荒木村重後來仍然走在自己信仰的道路上。

及至信長被滅,秀吉上位,荒木村重前來獻上名器(不過那瓶子叫「桃尻」真沒問題嗎,猴子屁股什麼的),請求放生。此時的荒木村重已經剃度,並且有了個更響亮的法號: 荒木道糞!他對秀吉說,「請您就把我當作是道邊上風吹日晒的一坨糞吧」。

荒木村重對於自己「生存第一」的理念頗為得意,對古田左介說,「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活著才能享受好東西」。

荒木村重之後遂以茶人身份度過餘生。

在染病快死時,他託付古田左介幫自己尋找遺落民間的兒子,允許左介挑選一樣名器作為報酬。然而等左介選好,他卻不舍,與其爭搶,將名物掰壞。這時候荒木村重決定把這個名物讓給左介。他說,

「請告訴我那個兒子吧,告訴他我在人生最後一刻仍然貪婪。」

荒木村重的做法恐怕為當時武士及後世諸多人不齒。在他人眼中,跟松永久秀的「精彩瞬間」相比,其「苟活」的餘生暗淡憋屈。

但這部劇比較出彩的一點是在這方面並沒有強烈的價值判斷。松永久秀與荒木村重雖然做法迥異,卻有一個共同點,便是了解並接受了自己的價值觀,並且按照它的指引毅然做出了抉擇。做出了選擇,就不再畏懼旁人的言語。

從染病的荒木村重那裡出來,主角感嘆,「這種忽然到來的清爽是怎麼回事。」 應當是與自我和解之人所有的清爽吧。

除這二人外,片中還刻畫了戰國時期其他諸多傳奇人物。無一例外地,片子的重點都是通過人物對於茶道的態度表現他們的價值觀。幾種富有象徵性的顏色被分別賦予幾個核心人物,用於體現其人格特點。

赤色的織田信長:「我還沒遭雷劈呢!」

織田信長作為戰國中晚期最強大名,始終是傳奇中的傳奇。他的故事太多,在此無法詳述。圍繞本片內容,只選取幾個關鍵詞: 鮮血、 野心、愛、火焰。

因為織田信長的強大,人們崇拜他;但因為強大背後的殘酷,人們也畏懼他。

最能體現信長性格的舉動在第一集便出現了:當信長向眾人展示自己得意的巨型戰船時,一名商人竊竊私語發出嘲諷,發現信長注意到自己後連忙改口。但信長的刀已經落下,並且評價道,「既是真心,便不要撤回。」

信長習慣率性而為,再加上之後大權在手,愈發張狂。正是此種毫不收斂,使得他與一些家臣產生間隙。

信長在片中也是喜好名物的,除了公認的名物,他還熱愛各種稀奇古怪的舶來品,所以每次出現都是一場時裝秀。獵奇向的品味與他性格十分匹配,卻被推崇寂靜之美的千利休所排斥。另外,對於經典名物,與其說信長是喜愛賞玩,不如說他更看重的是名物背後的權力標誌。對「天下三肩沖」的執著,也是因為它們是「天下」的象徵。路過富士山時,他說富士山也是一個大名物,而他想要拿下它。在這種慾望驅使下,他立下統一日本、征戰大明和天竺、成為「天主」的宏願。俯瞰燈火通明的安土城時,他信誓旦旦地說要攻略四方,成就霸業。

可惜其昭昭野心,不久即在本能寺之變中盡數作廢。

本片對於歷史謎團本能寺之變採用的是複雜的合謀說法:千利休慫恿之下,明智光秀殺向本能寺,但後被羽柴秀吉算計奪走成果。

歷史上織田信長的屍首沒有被發現,應當是燒盡在大火中。本片遂杜撰了一段羽柴秀吉腰斬織田信長的超現實橋段。 織田信長被腰斬,卻淡定地用茶碗接了一杯自己的血敬給已被嚇尿的秀吉。

信長最後說,自己想要跟所有人都建立起一種有來有往的關係,之所以想這麼做,是出於——愛。

雙手沾滿眾人鮮血的信長大談「愛」,讓人覺得這一段話實在過於浪漫。不過,這裡所說的「愛」也許是信長所理解的形式:對豐滿的、激烈的生命體驗的狂熱(就像主角說他「口味重」)。其野心也就是此種狂熱的體現。

葬身於火海的信長的一生,就像火焰一樣熊熊燃燒。

白色的明智光秀: 「寂靜的月啊 如同明智對妻子的 絲絲之細語」

歷史上的明智光秀是謎一樣的人物,由於後世史書記載有被豐臣秀吉粉飾篡改的嫌疑,對其生平與評價人們眾說紛紜。

本片則對明智光秀毫不掩飾欣賞與同情。

明智光秀被設定為武藝與風雅兼備的名士,並且心懷家臣與百姓,希望建立起儒雅的太平盛世,使家臣有報,百姓安居。由於對織田信長的諸多不滿,以及其他人的旁敲側擊,他決意反抗。

信長在本能寺之變中歸西,明智光秀成為統領。曾經漆黑的天守閣被光秀染成了白色。

然而這不過是「七日天下」。

其他勢力由於膽怯和羽柴秀吉從中作梗,並未表示支持。明智光秀陷入孤立,後兵敗,被追殺。最諷刺的是,光秀原本一心為平民著想,最後卻是被想要獲得賞金的平民所追殺。

光秀的風雅卻在生命盡頭體現得淋漓盡致。

糧草已盡,武士割草繩煮湯,光秀從庭院中取來桔梗花放入湯中,又以石子作筷枕。此番苦中作樂,體現的是光秀對於溫柔之美的不懈追求。

負傷彌留之時,光秀反而終於獲得了寂靜之感。望著明月,光秀吟出絕世辭。

過於理想化的明智光秀的願望就像月光一樣柔和皎潔,卻也是缺乏力度且難以企及的。一旦觸及血與汗,白色的夢立刻便髒了。

對片中明智光秀的評價,倒是站在其反面的羽柴秀吉說的在理:光秀正是因為太偉大,反而被懷疑;人的行為里只有摻雜了私慾私利,才能被其他人理解接受。這一段話同時展現了羽柴秀吉對於人性的洞察,悲觀卻敏銳。

金色的豐臣秀吉:「說我沐猴而冠又如何!」

秀吉是和織田信長一樣的傳奇人物,然而信長似乎天生帶有霸王屬性,秀吉卻是從底層一步步走向巔峰。

從底層走到關白之位,實力、謀略與幸運均不可少。他的底層出身與一路晉陞為人驚嘆,但也招致了許多嘲諷。不論是當時活著的織田信長還是後世的人,說起秀吉都帶有一絲輕蔑與戲謔,「猴子」「猴子」地叫他(當然也因為長相猥瑣)。

秀吉可以嘴硬,說 「就算說我沐猴而冠又怎樣!」 但這種嘲諷所導致的深入骨髓的自卑,顯然終生都在影響秀吉。

信長死後,秀吉總算登上「天下人」之位。幾番勝仗使得秀吉達成了諸如「平定九州」、「集齊天下三肩沖」等信長未能完成的願望。

然而在秀吉刺殺完信長之後,他曾默默感嘆,「如今我心中只剩下一個巨大的空洞」。

戰功無法填補這個空洞,秀吉便轉向以茶道為標誌的風雅領域。

然而風雅在當時是貴族的、需要學習的、代表某種高級趣味的東西,而這恰恰是教育有限的秀吉的短板。茶道藝術、名物鑒賞,秀吉並不了解。曾經生活在信長陰影下的他,在信長死後也仍然擺脫不掉信長的夢魘。

不出意外地,秀吉先是沿襲了信長的審美,以華貴為美。信長喜愛艷色,秀吉則更進一步,推崇耀眼的黃金。打壓天主教之後,秀吉聲稱不再喜愛舶來之物,而想宣揚本國之美,也就是千利休所主導的寂靜之美。

然而秀吉主辦北野大茶會,藉機展出諸多名物,邀各方茶人比拼。這樣制定規則與等級的做法,對於那時已主張「茶道隨個人喜好即可」的千利休而言,是本末倒置。

可見無論如何,人的思維模式與其早年成長的環境與教育息息相關,期盼秀吉與千利休的思想達成一致,是不可能的。

在片中,秀吉不僅樣貌滑稽,城府極深(影帝級別),且在千利休等人看來品味粗鄙,因此始終是被人暗中嘲諷的對象。

但本片沒有忽略秀吉的悲哀與無奈。

當秀吉向主角承認是他殺了信長,並脅迫主角歸順自己時,主角心裡感嘆,「多麼孤獨的人啊,只能以這種方式留住朋友。」

這樣的脅迫,之後又一再發生。

和大部分一路踏著鮮血走上去的英雄一樣,秀吉無法信任他人(除了弟弟秀長),噩夢纏身,並深受自卑之苦。對刺目的金黃色的追求也好,晚年的四處征戰、迎娶名門之女也罷,或許都是其用以掩飾內心深深焦慮的手段罷了。

(上篇完)

德川家康、織田長益、boss千利休、主角古田左介將在下篇登場,別走開,廣告之後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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