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羊

魯西農民喜歡養羊。從泰山往西走，那就是魯西平原了，這裡幾乎沒有小山丘陵，更別提高山峭壁了，是一馬平川，良田萬畝，可也總有地方不能種田，比如河道兩邊，於是農民們就借著這靠河道滋養的青草養出了一隻只肥嫩的本地小山羊，再加上魯西眾多的回民聚居區，這種鮮而不膻的本地山羊供不應求。沿著省道走，不時就能看見臉上溝壑比小羊羔身上羊毛還多的農民呢揮著小鞭子，趕著零星的羊群在公路旁的河道兩邊吃草。

吃羊之前當然要宰羊，這是個精細活，沒耐心的人還真干不來。人都說屠夫莽撞，可我覺得，宰羊的師傅就像是在搞藝術。

最常見的宰羊地是夏天的燒烤攤，宰羊也算是燒烤攤每天的「保留節目」。可以說，吃烤串時，這宰羊就和啤酒一樣，必不可少。

要宰羊時，師傅就將前後四腿分兩捆麻繩綁住的肥羊側著身子放到半人高的木質「刑台」上，然後把羊頭擱到木台外邊，只留身子在台上。這時燒烤攤的老闆大喊一聲「宰羊了！」，剛才還在自個桌上閑聊等著烤串的大夥就「呼啦」一下子，把師傅和宰羊的木台圍了起來。

師傅自顧自在旁邊「嚯嚯」地磨起了刀，完全不顧身旁使勁往上抬頭並不停「咩咩」嚎叫的小羊，更不管一圈心急著想看宰羊的看客。慢慢悠悠地把刀磨好了，另一個師傅就走到檯子另一邊按住羊的身體，拿刀的師傅右手持刀，左手捂住羊的上半邊眼珠子。他就這麼著用刀順著羊脖子使勁一划，手起刀落，那殷紅的羊血就噴了出來，羊就開始撕心裂肺地叫。一圈看客心也似這被宰的羊一般揪了一下。

這時師傅迅速拿開捂羊眼的左手並拿住羊嘴將羊頭往上一掰，羊血就開始往下噴流，全都流到了下面早已經準備好的盆子里，羊血可不能丟了，拿回去蒸成羊血塊這是大補之物。一圈等著上菜的看客彷彿已經看見了自己點的醋溜羊血炒蘿蔔絲端上了桌。

因為氣管也被割開，所以肺里呼出的氣和流出的粘稠的血混在一起成了一團團顏色鮮艷的血沫掛在了割開的血口子上，與白花花的羊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晃得一圈人兩眼生疼。等過了幾分鐘，羊已經沒勁叫了，再看看羊的眼珠，已經發灰了，這時候羊屁股下面也撒了一地的屎尿。這時候師傅拿刀把羊脖子上的血沫子一刮，再甩到血盆里，然後搖搖羊頭羊身，控乾淨剩下的血。羊就死透了。這時候一圈人眼睛放光，滿心歡喜，就差拍手叫好了。

宰羊這套動作行雲流水，手起刀落，絕不含糊，算下來也就五六分鐘的事。天下哪個生靈不怕死？狗急了還跳牆，要是怠慢一絲，指不定這羊一鬧騰就死不利索了。

可一圈人還沒散去，都在等著接下來更精巧，更看重技術的「吹羊」。

大家都知道，羊皮也是好東西，你要是直接拿刀割，弄不巧就把一整張羊皮就割壞了，所以宰羊的師傅都會「吹羊」。

吹羊時，師傅半跪著，從羊後腿上在羊皮和羊肉之間用刀子開個小口，然後把中空的木管塞進去，再用麻繩紮緊羊腿，這樣羊腿上的開口除了塞進去的中空木管再沒有其他地方能進出空氣。因為開口就開在羊皮和羊肉之間，所以吹進去空氣，羊皮自然就和羊肉分離開了。

綁好後師傅站起身子，一圈人也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等著看最後的表演。這時師傅「嗨呀」一聲，吸飽了氣，就猛地蹲下，用嘴順著木管使勁往羊身里吹氣。隨著師傅的臉越漲越紅，那羊也變得越來越腫。等把整羊都吹起來，那羊就腫如長了膘的豬仔，然後把麻繩鬆開，用刀輕輕一撥，一張整羊皮就下來了。

這時，圍了一圈的吃串看客才心滿意足，滿臉的喜悅好像在說「是這回事！」然後到自己的桌上吃嘗果，喝扎啤去了。

宰羊精巧，吹羊智慧。旁邊還有一圈看客給捧場，誰說宰羊不是門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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