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變成風，去撩一撩你

1.

老陳弓著腰，手伸入老舊的郵箱當中。

已經很久沒有人來寄信了。

老陳年輕的時候，曾是一名稱職敬業的郵遞員，他那時騎著二八，飛奔如風，大街小巷，四面八方都響徹著清脆的鈴聲。

那時的少年少女們都熱衷情書。

男生們寄出情書，女生們站在家門前，風微微吹動著她們的裙角，她們翹首望著，等待著車輪滾過青苔遍布的大地，等待著清脆的鈴聲。

叮鈴鈴，叮鈴鈴。鈴鐺也在風裡溫柔地顫抖。

姑娘們紅著臉，收到了心上人手寫的信，那是朦朧的愛。

老陳喜歡看這個場面，所以他當了很多年的郵遞員。

後來老陳退休了，時代變遷了，移動通訊與社交網路代替了幾千年的手寫信箋。這個時代，手寫情書寄給心上人的，太少了。

老陳退休後過著其樂融融的生活，直到老伴去世，子女不在身邊，他變得很孤獨。

於是老陳在自己家門外建了個郵箱，他想繼續郵差的工作。

「免費，老陳我樂呵樂呵就好，只要你們願意寫情書吶，我老陳一定給你們送到。」

可現在的年輕人啊，誰願意寫情書呢？

可是今天不同。老陳在郵箱里摸到了一封信。

信封是粉紅色的，聞起來還有一縷清香，顯然寄信人是一個年輕的女孩。老陳看到信封上有一個便利貼，便利貼與信封間還夾著一張100塊錢。

「陳爺爺，謝謝您。由於我不知道您的號碼，我不知道這些錢夠不夠。所以如果您把這封信送到他的手上，請聯繫我，我給您再補錢。」

底下是一行數字。那是她的號碼。

是個懂禮貌的傻孩子，可自己明明是義務幫助年輕人啊。

老陳笑了笑，套上帽子與手套，準備現在就騎車送過去。

2.

收信人叫阿晨。地址是中村路的一家花店。

老陳把自行車停到一邊時，看到這間小小的花店裡坐著一個男生。

這個男生穿著白色的襯衫，手裡是把小刀，正在雕刻著。他看到有人來了，連忙站起身來。

「你叫阿晨嗎，這是你的信。」

阿晨愣了愣，拿到信，說了聲謝謝。看到信封上寫著：

「阿晨親啟，小花。」

小花，小花。他念了念這個名字。

她是誰？阿晨不認識。

「對了，阿晨。」老陳說。

「嗯？」

老陳從口袋裡掏出一張100元，遞到阿晨面前。

「這個還給女孩，你們這些小年輕，有錢也不花到應該花的地方上。」

「額……可我不認識她啊。」

「哈哈哈，怪事。那可能是你的暗戀者吧。」

阿晨小心翼翼拆開信，陽光灑到油黃色的信紙上，娟秀的文字躍入眼帘。

「阿晨，請問你有女朋友嗎？我想認識你。」

開頭的幾句話，讓阿晨愣了愣。

後面，則滿滿的都是一個女孩對他的愛慕。

鈴聲響起，老陳騎著車走了。

3.

老陳到家，按照便利貼上的號碼，打了過去。

幾秒後，有人接了電話。

「喂，你好。請問是？」

是個男人的聲音。

老陳愣了愣，疑心打錯了電話，道，「嗯？我找小花，她在我這投放了一封信。」

「哦哦，您稍等。」電話那邊傳來碎碎的聲響。

過了有一會兒，久到老陳以為對方忘記了這檔事兒，對面才傳來了一陣呼吸聲。

「喂，是陳爺爺嗎？」

老陳放下心來，是個女孩的聲音。

「對，我是老陳。小花，信給你送到了。你把地址給我，我把錢還給你，傻孩子，我給年輕人送信純粹是圖開心，收錢我可良心不安。」

老陳「嗯嗯」了幾聲，聽著電話那邊的女孩說話，聲音很小，很溫柔，他必須全神貫注才能聽得清楚。

「嗯，陳爺爺，謝謝您。地址是：X醫院704室。」

老陳放下電話的時候，感覺到天好像暗了下來。

4.

X醫院。

老陳看見了小花。

小花的父母坐在旁邊，而小花，藉助著呼吸機，，她看上去很憔悴，臉色蒼白，瘦弱的幾乎只剩下骨頭。她此刻睡著了。

這可只是個孩子啊！老陳暗自抹了幾滴眼淚。

「陳大爺，請您跟我來。」

小花的父親跟老陳走出病房，站在走廊，嘆了口氣，對老陳說，「陳大爺，信是我送過去的。謝謝您了。我這個孩子現在狀況不是太好，前幾天她硬是要我把這封信交到您的郵箱。她說您一定會把信交給那個男孩子的手上。」

「這個男孩子不認識我的女兒。怎麼說呢，我女兒現在上高二，有一次我和她媽媽吵架，吵得很兇，小花便哭著跑了出去，那個晚上我們很著急地找了許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她。而小花就是這個時候，走到了那個男孩子的花店。」

「那個男孩子是個很善良的人，他看見我的女兒蹲在路邊哭，他遞給她一束花，對她說不要哭了，不要哭了。他安慰著我的女兒。您知道的，我女兒她情竇初開……我不知道這麼說合不合適。」男人嘆了口氣，幾乎要留下眼淚。

「醫生說，我的女兒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自己也知道，她很堅強。她寫下這封信，只是坦誠自己的感情。」

「而我作為她的父親，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可憐的孩子。」

男人的眼眶裡噙滿了淚水。

這時，孩子的媽媽匆匆跑了出來。

「孩子醒了。」

5.

夕陽照亮了花店。

阿晨疊好信，放到抽屜當中。

「叮鈴鈴，叮鈴鈴。」

鈴聲響起。他微微轉頭，看到地平線上，一個老頭兒騎著車匆匆趕來。

他騎得真快，氣喘如牛，身上滿是汗漬。

「您好，這是……」阿晨扶著老人下車。

「跟我走。」他說。

「有個丫頭在等你見她一面。」

阿晨愣了愣。

「這……」

「是給你寄信的小花。」老陳說，「你去見她一面吧。」

老陳從車籃中掏出一封信。

「是她寄給你的。她在X醫院等你見她一面。」

阿晨拆開信。

「嗨，你可能不認識我吧。」

「但是，我走不動路。」

「醫生說，現在我穿不了裙子了，甚至現在我失去了長發，一定不是你喜歡的類型吧。」

「但是，還是很想去見你啊。」

「你有女朋友嗎？我想變成風，去撩一撩你。」

阿晨沉默不語。

他從背後的花海當中挑選出一捧素雅的蒼蘭，以及一束，鮮艷的玫瑰。

夕陽金燦燦的，彷彿有最燦爛的花盛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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