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主義的沒落

姜洪智

我本想提」西方的沒落「的，然而西方，東方這種概念，還是地緣文化概念。那麼就不提西方東方了。是西方的代表——自由主義，在沒落。

自由主義是什麼？它是由商品自由交換衍生出的意識形態，包括政治自由主義，經濟自由主義，文化自由主義。政治自由主義就是要求多黨自由競爭，實現利益均衡。經濟的自由主義是要求貿易自由，市場經濟。為資本在各國各地區的自由流動提供便利。文化的自由主義是允許不同文化背景的思潮自由交鋒，尤其是宗教自由。邏輯都是一貫的。

聽上去很完美。不過這一切的政治經濟文化的自由主義，根本地是經濟自由，抑或說是資本的自由。這是主體，另外兩者是側翼。人們往往把自由主義文化的發展作為思想解放的標誌。

自由主義的進步時代

從歷史發展的角度說，以土地為核心組織資源的地緣專制社會，內部萌生了資本為核心的新的產緣組織體系（相關概念見產緣民主史觀之歷史斷代 - 知乎專欄）。這個新興的社會組織體系自然是要求從舊有的社會組織殼體里突破出來的。這個突破地緣組織體系束縛的過程，可以認為是自由主義起著社會進步作用的整個時代。

此時資本是個好東西，它在摧毀舊的地緣的經濟組織，這個地緣的專制組織是身份制的。而資本天然地是契約制的。資本要求契約的自由，擺脫身份限制。它要貿易自由，經濟自由。資本在這個要求下發展壯大起來，這當然就是個歷史進步。而政治乃至文化方面的自由主義意識形態也就開始覺醒，自由選舉，多黨競爭，依法治國，宗教自由，政教分離等一系列現代政治文化原則開始逐步建立起來。可以認為，自由主義在產緣社會組織體系與地緣社會組織體系的對抗中，是起到歷史進步作用的。

意識形態的現代鬥爭歷史

然而，以土地為核心的地緣社會組織體系與以資本為核心的產緣社會組織體系的過渡，絕非一蹴而就。現代社會仍處於這個漫長的過渡階段內，同樣反對地緣專制社會的還有新興的社會主義。社會主義運動可以認為是對資本主義發展後果的矯正。它自工人對資產者的對抗中萌生，最終成為對抗資本主義的強大社會力量。它的存在，反映了即便是產緣組織體系內部，也是存在著緊張矛盾的。自由主義不解決貧富差距問題，而社會主義則成為必要的補充。在二十一世紀前的社會主義運動，分為三股力量——民族主義，社會民主主義和共產主義。這大略地可以視作是平等趨向的運動，抑制資本。不約而同地是以國家為實現其理想的組織載體。其典型代表是納粹主義，社民主義和斯大林主義。社會主義本身，組織形態上依靠國家，可以認為是地緣專制社會走向地緣民主的制度延伸。組織形態上落後於自由主義的產緣組織網路。

這仍舊不是全部，僅僅是反對地緣專制社會的」進步主義「，不錯，納粹在這個維度上也是」進步主義「，它是推動了產緣社會組織體系走向了全新的國家壟斷階段。除此之外還有」保守主義「，就是趨向於保衛地緣社會組織體系的主義。主要是傳統宗教。如基督教，伊斯蘭等等。它們致力於保衛舊制度，尚有存在必要的保守主義思想，同樣也是自由主義，社會主義，民族主義乃至共產主義的共同反對對象。

在產緣的社會組織體系進一步加強後，地緣社會的組織體系就被踩在了腳下。這個過程或以革命，或以改革或以統一戰爭的方式完成。當啟蒙思想家們吹響了對傳統宗教的號角後，似乎傳統宗教就已經是」死狗「，必敗無疑了。而後我們看到了整個二十世紀的三大思潮——自由主義，納粹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持久對抗。社民主義是自由主義與共產主義思想的妥協體現。

從意識形態上說，一戰是英美與德奧的產緣組織代表與地緣組織代表的對抗體現，二戰則是英美與德國的產緣組織與地緣組織代表的對抗體現，而德蘇之間是民族主義與共產主義的」同行競爭「，兩者都符合國家壟斷資本主義的資本主義發展背景。冷戰則是產緣專制組織體系與共產主義的地緣理想主義的對抗，前者完勝後者。隨後，人類社會便步入了全面的全球化時代

二十世紀的革命與戰爭理想，我堅持用產緣與地緣組織體系的對抗來解釋。其先進程度從前到後分別是美英，蘇德。自由主義分別與民族主義和共產主義思想展開競爭，隨後以二戰和蘇東劇變的方式取得了完勝。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全球化推進，殖民體系瓦解，而跨國公司發展，資本得以越出國家控制，使得依託於國家控制的民族主義與共產主義組織形態失效，社會民主主義同樣面臨此厄運。資本為核心的產緣社會組織體系日趨壯大，乃至最終完全凌駕於地緣社會組織體系之上。近三十年的全面金融化，正是表現了國家與資本的角色易位，國家控制資本改由資本控制國家。無論左右翼政黨，最終都落入了資本掌控之下。

自由主義的歷史勝利與極端化

然後，所謂自由主義就開始」泛濫「了，它的代表應該以」福山「最為典型。認為歷史終結於此——截止蘇東劇變，自由主義戰勝了共產主義這個最強大的意識形態對手。似乎已經」一統天下「，至於所謂的民族主義，只是等待滅亡而已。如利比亞，敘利亞的政權，就是民族主義的政權，以國家主導一切為特色。它們終究亡於國際金融壟斷的資本擴張需要。此時自由主義意識形態的擴張可謂春風得意，所向無敵。

自由主義的明顯跑過，體現在它的一家獨大上。它把現實中部分合理的思潮全面推行，以實現其極端化，這就從合理走向了荒唐。比如同性戀運動，以鼓吹個人自由為旗號，進行大力宣傳，乃至提倡，知識分子依舊趨之若鶩。對此傳統宗教的勢力範疇繼續退縮。比如說女權主義，要求男女平等逐步越過了必要的限制，成為女性處處優先的霸權主義。再比如說生育，公開否定生育的社會責任屬性，而賦予了女性以自由選擇的超然地位。任何侵犯女性生育選擇自由的行為都是違反自由主義準則的。然而恰恰如此，現代工業化各國都陷入了生育危機。繁衍環節出問題，乃至導致勞動力短缺，外來文化入侵等一系列全新問題。

自由主義戰勝了其共產主義對手，一家獨大，以至於登峰造極。其擴張野心也已經發展到了極致。盛極而衰。這與蘇東劇變的結果一樣，除了資本的金融全球化一往無前，還有貧富分化的加速進行。矛盾遲早會公開化。

宗教勢力的崛起

然而，所謂歷史終結的幻想，終究在現實的宗教主義的持續擴張中碰了釘子。歷史並沒有如同啟蒙思想家們的設想那樣，消滅了宗教。共產主義運動和自由主義運動等都沒有消滅宗教，僅僅是對它進行了壓制。然而自共產主義體系崩潰，自由主義開始大幅填補思想真空時，宗教的主義卻開始大規模抬頭了。尤其以伊斯蘭激進主義的發展為典型。自911事件後，所謂伊斯蘭恐怖主義遍布全球。成為足以與自由主義世界分庭抗禮社會文化體系。

自由主義面臨著危機，因為它的自由主義原則，讓提倡它的國家和地區引火燒身。當它在它的發源地西歐提倡同性戀婚姻合法化時，當它為婦女不生育提供意識形態辯護時，當它喋喋於宗教信仰自由時，趁虛而入的是伊斯蘭。伊斯蘭的宗教主義制其死命地抓住了自由主義的軟肋——生育問題。自由主義消滅人口，伊斯蘭宗教主義則是繁衍人口。而且借著宗教自由的名號排斥依舊，實現西歐的伊斯蘭化。隨著中東世界的戰爭持續，其伊斯蘭難民還將不斷移民歐洲，而西歐由於自身人口陷阱，也正需要移民來填補。這個過程在緩慢進行，且不可逆轉，毫不排除未來有一天，穆斯林們會得到西歐事務的主導權，最後將自由主義本身也送往西天。族群的對抗，乃至屠殺行為，似乎總是不可避免的。

傳統宗教不是保守主義么？不是被進步的自由主義之類的意識形態取代的么？為什麼反而日益強大？原因除了自由主義本身導致的貧富分化問題需要平等主義的反制，共產主義失馭後，在財富方面平等主義的宗教體系抬頭也並不奇怪。然而這遠非問題全部，自由主義乃至共產主義體系，尚有核心的觀念沒有能力取代傳統宗教。這就是繁衍環節，無力取代。

無論自由主義，還是共產主義，其關於繁衍的政治正確，向來是自由。可以說兩者的看法是等同的。過去這個環節未出問題，原因是保守的傳統文化體系與自由主義或者共產主義的生育觀念之間維持著微妙的平衡。然而傳統文化觀念日趨喪失勢力，自由的生育觀念獨大。這就造成了現代工業社會的人口危機。傳統宗教或者傳統文化，可以認為是有關繁衍的習慣法。生育本身對女性是個很大的負擔。只有通過文化體系的鼓勵，才能促使女性敢於承擔繁衍義務。經過了數千年的反覆考驗，這套繁衍的習慣法行之有效。然而到了現代社會，自由觀念佔據社會主流，社會日益將宗教或者傳統的生育觀念視為落後現象，那麼繁衍習慣法被拋棄，又沒有新的合理體系取代它。那麼生育這種代價很大的行為就不是女性所能接受的了。因此我們看到這樣的現象，在傳統文化或宗教消失得最乾淨的地方，總是率先出現生育率的下降乃至人口的負增長率。無論傳統社會主義 的東歐國家，還是現代西歐國家，日本美國等等。一概如此，他們唯有靠移民才能維持人口再生產。工業化世界的人口萎縮，反而需要未工業化的世界的移民來填補。過去的殖民者，現在反而成了被殖民的對象。

這是一個空前嚴重的危機，這個危機是繁衍危機，且是文化危機。危機根源是在於現代的自由主義生育觀念，難撐大局。倘若這個文化危機困境難解，不難想像未來會發生什麼。就是繁衍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核心環節，這個環節出問題，社會會尋求自我修正，修正的手段恐怕就是傳統文化的回潮，即宗教回潮。宗教復興以雷霆手段」撥亂反正「。對自由主義倡導的同性戀文化或者婦女生育自由的文化進行毀滅性打擊，其訴求的思想極端，手段也會極端。即以宗教迫害乃至屠殺的方式進行。當下受到伊斯蘭主義入侵的歐洲，正在日益形成強大的保守主義。事實上，無論是伊斯蘭這種外來宗教，還是歐洲天主教這種本土宗教，都將執行同樣的職能。即對自由主義進行打擊。而不同宗教之間的對立同樣嚴峻，未來或許有第三次世界大戰，也就是世界性的宗教戰爭，當下這個戰爭或許已經打響，就是所謂isis與美俄等的對抗。很可惜，主動權並不在當下這些霸權國家手裡。因為自由主義思想體系並未拿出解決辦法，乃至當下還在世界各地做各種自由普世的宣傳。它的前景會是黯淡的。

要吸收宗教復興的合理內核

何以避免自由主義衰退，宗教運動復興的殘酷未來？唯有思想。宗教運動的合理內核必須汲取，自由主義的自由繁衍，自由權利的觀念必須批判。宗教運動的合理內核是什麼？就是其財產平等的觀念——樸素的共產主義。以及其鼓勵生育的繁衍習慣法——一套繁衍規則。民主平等與自由人權，這個目標倘若還值得追求，那麼必須遏制當下自由主義泛濫的狀況，以新的共產主義意識形態來實現人類社會新的發展。它必須有這樣的特徵——規定繁衍秩序，否定生育的絕對自由，生育絕非只是個人事務，要賦予婦女生育的光榮。

一個宗教的中世紀的回歸，是必須要防範的。社會還需繼續向前發展。我已經談過，近現代的歷史，就是土地為核心的地緣組織體系向資本為核心的產業組織體系的過渡過程。這個過渡里出現了些麻煩。核心要點就是地緣組織體系里的繁衍習慣法失效，產緣組織體系里需要完成接替的問題。當私有的自由主義處理不了這個問題時，還是需要革新了的共產主義意識形態來處理。繼續將現代社會化大生產推向深入。

為之奈何？就是分工律的應用，將其延伸到繁衍領域。讓婦女生育本身也成為一項社會工作。但這項工作不宜市場化。就是說，這個繁衍領域，是需要天下為公的精神的。女性唯有通過社會的工作實現自身的價值方得光榮。生育當成社會工作。

自由主義的評價

如何評價自由主義？它在產緣社會組織脫胎於地緣組織體系的過程中，是進步的。然而它因為自身固有的缺陷（無力處理繁衍問題，至少現在如此）而走向衰退。自由主義本身作為資本自由的表現，並非是一如既往地有效的。當產緣社會確立，地緣社會組織被完全戰勝時，所謂的資本自由也就喪失了意義。社會要求的是秩序化，組織化。金融化的未來是債務化，那麼資本自由，工作自由等等也就從產緣的社會經濟中消失了。自由主義的觀念也就要全盤崩潰，政治自由，多黨競爭？日後金融勢力統治一切，多黨皆為金融傀儡，其意義就不存在了。經濟自由貿易，市場經濟？這些都成為了秩序，就無力再前進一步了。文化宗教自由，政教分離？當政教分離完成，傳統宗教也隨著其合理性消失，乃至其文化作用被取代時。這個自由實際也就沒有了價值。人類走進了全新的產緣時代，家庭與國家觀念都會產生天翻地覆的變化，這些舊的地緣組織標誌都不存在了。自由主義還會存在嗎？不會了。什麼會存在？共產主義 ，一個產緣的直接民主的世界體系，會存在下去。

金融共產主義： eziv5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