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好嗎。
這篇是猜火車跟我的約稿,這裡可能會寫我喜歡的一切,我看到的想到的一切。希望我們用這種方式與彼此相遇一秒。
--雯婷。
2017.3.12
假期,一天晚上,我正在睡覺。侄女爬到我床上抱住我,讓我給她講鬼故事。
我說你給我下去。
她把雙手環在我腰上,死活不。就要聽鬼故事。
我拿她沒辦法,我就說把聲音壓低,輕輕地說,你看啊,這個房間里呢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但是你呼吸輕一點,回頭看看除了我你旁邊是不是還睡著一個人呀。
她直接尖叫了起來。
小樣兒。
後來為了告訴她,鬼不可怕,死去的靈魂不可怕,我讓她去看了這個電影,名字是《步履不停》。
這片子的導演叫是枝裕和。如果你對這個名字還不熟悉的話,請跟我一起再默念一遍,是枝裕和。
就是這個人,他的每一部片子,都能讓我哭掉一座「山」的紙巾。
如果可以用什麼東西來比喻他的作品,我下意識想到的只是「豆腐」吧。(不要笑!嚴肅!)
溫和,柔嫩,光潔、純白,是最簡單的食材,卻也能被加工成各種各樣的滋味,讓人不愛不行。
其實之前寫過他好幾部作品了,《如父如子》、《比海更深》,感興趣的可以再複習一下。這次來好好講《步履不停》。
是這樣的,看是枝裕和的作品是要做個心理準備的,因為看慣了好萊塢的勁道和國產片的混亂,人們難免會難以相信,啊哈,這世界上還有一種電影的感覺是「溫柔一刀」?
像《步履不停》的情節,其實是很瑣碎的。
良多(阿部寬 飾)娶了一個老婆,她以前是模特,後來丈夫去世成了寡婦,就自己帶著孩子。他並不介意這些,帶著老婆孩子來到了自己的父母家裡過年。
姐姐姐夫也來了,一家人吃飯聊天,兩個孩子在家裡可愛得像春天的小熊,朝氣蓬勃得讓人忍不住心花怒放。
他們也像所有家庭一樣,會在回憶起往昔的時光。一家老小邊吃著炸玉米餅,一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
(此處應有BGM)
媽媽說,「我們搬到這裡之前,鄰居有一片與密度,有一天偷偷潛入......」
大女兒迫不及待地發問了:
「你偷了玉米?」
媽媽淡定地回答她:
「爸爸偷了。」
爸爸在一旁,咳,忍不住出聲了: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一家人哈哈哈哈大笑了起來。滿屋子的笑聲從窗戶飄出去,傳了很遠,很遠。
是枝裕和所有的電影都是這種節奏,充滿了生活化但是絕不是廢話的對白,一言一語中充滿了人們對生活的感情。
這樣風格的導演,在日本曾經還有不可被超越的小津安二郎,也有現在同樣負有盛名的山田洋次。而且華語導演也有完全不會遜色的侯孝賢、許鞍華。
(圖為小津安二郎電影里的御用女主角:原節子)
他們從不被商業或者金錢綁架,而是忠誠地拍攝著「平凡人的生活」。這種感覺,就好像,寒冬臘月里,一個人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你,不是滾燙的,但是持久、有效。
真實的生活是充滿遺憾的。
在《步履不停》裡面,這個遺憾是,良多的哥哥,母親的另一個兒子因為去救落水的孩子,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大家都盡量不提這個事情。
或者哪怕提起了也儘快繞開,表現得雲淡風輕。
但是有些東西,叫做「心結」。
電視里的新聞放著,說又在海灘上發現了某人的屍體,姐姐便急忙地去關電視。
她怕母親傷心。
母親看見了,淡淡地回憶起自己的孩子來。
她講得很慢。緩緩地,輕輕地。
「我永遠忘不了那鞋子的畫面。」
母親,在想念自己的孩子啊。
她在跟妯娌們聊天的時候,上樓去取家庭相冊,對著相冊神傷。
面對照片,她是有一點顫抖的。
若無其事地走下樓跟大家一起繼續說話。講起自己有三個孩子,平靜地講。就彷彿,那一個人,從來不曾真正離開。她不承認他的離開。
當良多提出天氣不錯,要去「他」的墓地看看時,她忙不迭地加入了。
脫掉圍裙,啊,最好戴上一個帽子。你等我一下。
「她怎麼這麼興奮。」姐姐在一旁低估。
想他。
很想很想他。
是枝裕和最喜歡拍綠樹,拍台階了。
或許是因為綠色讓人覺得有生命力,也或許是因為蔥鬱的樹葉也如同飽滿的、零散的人生段落。
而台階需要一步步踏實去走,如同一日一日的時光,滴答滴答的鐘擺。
這種氣質,是從骨子裡帶的。
他們在墓碑前祈禱,獻祭。母親念叨著,「今天真是太熱了。」
「沒有什麼比這更難受的了——在自己的孩子墓前祈禱。」
還是那麼淡淡地講。
在這部電影熱映的時候,有媒體採訪導演,問他:
「這電影講的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痛嗎?」
他說不是。「講的是死亡意外,如何滲透了時間,去改變了一個普通家庭。那是局外人所無法想像的。不是眼前的悲痛和象徵的追悼。它會帶走一個真正,圓滿的家園。」
講的是「那種殘缺的痛」。
有多痛呢。
他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隻蝴蝶。
母親聽說蝴蝶在冬天倖存下來,第二年就會變成黃色。她說此後她一見到黃色的蝴蝶,都會很傷感。
良多覺得這說法像是編造的。
但是對於他的媽媽,「倖存」,是一種多麼遙不可及卻的期望和牽掛呢。
晚上,良多洗完澡出來,發現母親在追著個什麼。
居然是一隻黃色的蝴蝶。
母親蒼老地聲音,怯怯地問它,「你從墳墓那裡跟過來的,對嗎?」
她兩隻手舉起來,想捉住這小東西。
她就像被瞬間勾走了魂魄,那,不是他的孩子嗎。
淳平……
她一邊兀自地喊著死去的兒子的名字,一邊舉著自己的手。
她在向生活投降嗎,她在祈求生活還給她一個健康的孩子嗎。
淳平… 是你嗎...
你最近好嗎…
母親就像瘋子一樣,不顧父親說她「荒謬」,不顧良多勸她說「那只是只蝴蝶」,她,她是一個母親啊。她從來沒有接受自己心愛的孩子,真正離開了自己的事實。
「我不相信。」
蝴蝶落在了放著淳平生前照片的相框上。
良多伸手輕輕捻起它。放飛了。
母親,良多,妻子,還有孩子,她們一起看著蝴蝶悠悠地投向天空的懷抱。小蝴蝶,是帶著這一家人充滿注視的感情走的。
只是孩子心裡有些不明白,睡覺之前他對媽媽說,「奶奶剛才有點奇怪。」
世界上每一個媽媽都是溫柔的。
她告訴孩子,「奶奶只是覺得他還在。即使他們死了,也並沒有真正的走。」
一如孩子的親生父親,他與她一起創造了這個小小的生命,他自己的生命也將永遠在這個身體里得到延續。
也如良多與他的父親。
雖然他的父親在整個電影里大都時候板著臉,不苟言笑的樣子,但是他是一個醫生,他對待一切生命都有著最體貼的照顧。
他也不說。
父親在整個電影里,扮演著所有家庭里男性長輩的樣子。
悄悄地給孫子壓歲錢,摸著孫子的手說他對他的期待,對他的愛,哪怕這不是自己的親孫子呢。一樣慈祥。
甚至不介意流露自己內心的柔軟,講他的父親,講他的脆弱。他串聯了這一個整個家族,也肩負了一整個集體。
而對自己的兒子卻很嚴格。對他違背自己的意志不開心。
他甚至曾經出軌,甚至不那麼疼愛自己的妻子,他有弱點。一個有弱點的人,才是真實的人啊。
《步履不停》的美,還不僅僅是「真實」。
它甚至夢幻。
這份夢幻是全部融雨孩子們身上的。
大人們為各種各樣的事情所羈絆,所憂愁,所鬱鬱寡歡。但這與他們無關。他們在春天像小熊一樣去玩耍。
我抱著你,你抱著我,去摘那朵粉色的、柔軟的櫻花。看,馬上就要夠到了。夠到櫻花,就彷彿觸摸到了「夢」。
這是屬於孩子的,屬於暑氣騰騰的夏天的,屬於午後的小秘密。
回到家,媽媽問去幹嘛了。
孩子說,「不告訴你。」
一溜煙跑掉了。
一溜煙,良多的父親和母親也都過世了。
時光匆匆,步履不停。
他每年還是帶著孩子們來看望已故的哥哥。給後來出生的小女兒講「蝴蝶」的傳說。
蝴蝶,在冬天倖存下來,就會變成黃色。
而我們思念的人,在歲月中沉澱下來,就會永遠地躲進我們的眼睛裡,皮膚里,笑容里。他們是不會離開的。
所以有時候,我也會允許自己發發獃,跟自己講講話。
「你,最近好嗎。」
—THE END —
公眾號:宋問題
電影里的女人。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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