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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A病人:The Heart of Desolation

A

——「你是德隆蒂-韋斯特嗎?」

——「我過去是,但那些已經與我無關了。」

最近有人在街頭看到了韋斯特,並與之進行了上述對話。還有人在街頭拍下了他跳著怪異舞蹈的視頻。

也有人說,那是一個防守的滑步動作。

韋斯特的經紀人和家人朋友給出了一個解釋:他吃錯藥了。

不帶任何雙關意義的「吃錯藥」。

韋斯特患有雙極症,即躁狂抑鬱症。

大約兩年前,韋斯特仍能夠以一名籃球運動員的身份出現在人們視角中,他加入了小牛在發展聯盟的下屬球隊,然後告訴記者:「想像一下一個必須打領帶的辦公室。規矩就是規矩。」

「現在我能打領帶了,人們會看到的。」

我能夠體會到韋斯特為了重返NBA所做出來的努力和決心,一切都在這個比方里說得很清楚:我承認我曾經脫離規則之外,我錯了,現在我能夠遵守規則,請讓我回來吧。

——我需要擺脫一些困境,讓我的家庭和第二個孩子能夠過上更好生活。

我的一個凱蜜基友在看到這條消息之後,發出了由衷的感慨,說韋斯特終於戰勝了自己,從陰影中走向了陽光,「銳利光芒的少年時代與和熙溫暖的成人態度一樣動人」,基友說這是他寫過最好的結尾。

如果一個人的一生,可以用文字來篤定描述,那該多好呢?

自從2010年被騎士送走之後,韋斯特就開始成為更衣室的麻煩,而在那之前,關於他的麻煩影響力,甚至被惡意中傷帶出了更衣室,來到了隊友家庭。被狼隊裁掉,回歸綠軍,和隊友打架,離開綠軍,加盟小牛,又被裁掉,原因依然是更衣室和他那神神叨叨的推特,隨後他加盟福建,被裁,加盟上海,被裁。

在上海,他甚至是隊長。

在這兩年中出現在媒體前的時光中,他有太多次告訴記者:「嘿你知道嗎?我已經好了,我不吃藥了。」

現在韋斯特已經幾乎沒有任何希望回到NBA。很顯然,從我們已知的信息來看,他沒有好,他甚至仍沒有被善待,他竟然吃錯了葯——被安排去了「錯誤的」醫療機構。

是誰在安排他的人生已經不重要了。我們知道的是,他在自己的心理疾患面前,被擊敗了。

至少在靠籃球混口飯吃這個層面上,心理疾病如夢魘般鉗住了韋斯特命運的咽喉。

他並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被心理疾病擊垮的職業體育人,他的故事也許只是職業體育範疇內心理疾患未能得到及時而正確處理的冰山一角而已。

而我親愛的基友,以及太多普通的觀眾,還在期待他能夠「戰勝自己」,或者「長大」,在我們最普遍最善良的初衷里,這也許只是一個類似孩子的行為罷了。只要夠堅強,或者突然哪天想明白了,一切就會好起來的,不是嗎?

事實的耳光太過響亮。

B

關於「長大」,前NBA球員拉里-桑德斯有一番個人的見解:「我們進入聯盟的時候,大腦還需要幾年才能發育成熟,所以聯盟應該給予我們更多的心理關懷。」

雖然不是專業的心理學專家,但他的理論還是得到了一些主流科學家的認可,成年人的大腦可能要到25、6歲才能真正成熟。

雖然也許與這樣的純生理觀點無關,NBA還是做出了延遲選秀年齡的決定,大抵還是忌憚不成熟的高中生過早進入聯盟對其心理建設的不利。

擔心他們還沒有長大,就被丟進了成人的世界裡,而NBA,是成人世界裡壓力最大的領域之一——職業體育。

實際上他們是最職業的體育聯盟,也許也是壓力最大的。

但桑德斯的訴求並沒有得到回應,老闆和管理層對心理關懷/治療往往心懷芥蒂,因為這不像是花錢去請來最好的醫生做一次膝關節微創手術,結果是可控的,在現代技術的支持下,幾乎是具備確定性的。老闆們願意為了自己的優質資產——優秀的、或者有潛力的球員付出代價。

但前提仍是確定性,心理治療很難給出這樣的確定性。

老闆們會告訴球員或者提出升級心理關懷體制的管理層:喂,我剛給了他三千萬的心理關懷。

然而憂鬱症患者桑德斯說:錢不能解決一切問題。

C

5年前的羅伊斯-懷特事件則給我們帶來一個可能比較陌生的概念:廣泛性焦慮症。

如果論及焦慮症本身,任誰都能夠說上兩句。在公眾平台上我們已經見識過太多分不清真偽的心理學專家給我們灌輸此類訊息,而一些足夠聰明的人已經能夠從兩本佛洛依德的小冊子里推斷出他們所認為能夠掌控的心理學。這些能夠在什麼地方發揮其作用呢?譬如一個姑娘失戀了,恰好找到心懷叵測的心理學達人傾訴衷腸,達人便可以用剖測的「心理學知識」來勸道姑娘:根據佛洛依德X理論,不如我們干一炮,你的憂傷便可順著45°飄向天際從此不見蹤跡。

所以我們所知道的心理學,和真正意義上充斥著實驗統計以及枯燥乾癟的專有名詞(天知道虛假同感偏差和基本歸隱錯誤這些詞語是通過怎樣的概率統計得到的結論)所組建起來的心理學有著極大的差別,而且某些光頭或者頭髮茂盛的心理學大師們給我們灌輸的那些充斥著近乎神秘主義的內省言辭,又會給我們帶來一種幼時閱讀《讀者》的感覺:哇塞,它裡面的文章寫的真棒,更棒的是,我都看懂了!

如果真正的心理學憑藉看相親節目或者幾本諸如《FBI教你用心理學勾把潮汕姿娘》之類的小冊子就能輕鬆獲取的話,大學本科花四年時間開設這門課就顯得完全沒有道理。回到懷特的故事,這裡面有一些關於心理學的問題:懷特有病,有診斷證明,有病史,他所罹患的疾病被稱為「廣泛性焦慮症」,以及可以列出一長串名稱的病理名詞,其中也包括大眾耳熟能詳的強迫症和憂鬱症。

但是我們是否能夠真正理解這裡面的一些癥狀呢?很顯然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而且這是一件需要專業基礎的事情。我們不會輕易去質疑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我們也不會輕易去指摘季羨林所翻譯的《羅摩衍那》,有時候,我們甚至不敢置喙波波維奇的執教理念,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們相信專業。但到了心理學面前,彷佛很多人都能說出很多理論來解釋這一切,此時專業就成了扯淡,如果懷特不能克服自己的心理疾患他就是一個軟蛋——這種言論,大抵和我們在面對劉翔或者羅伊時的態度相仿,只不過每個人都能理解肢體傷病的痛苦,卻甚少有人能夠理解真正罹患心理疾病者的痛苦。

劉翔或者羅伊的傷病再嚴重,導致的結果頁僅僅是對生活的不利,而心理疾患的後果,卻可能導致海明威將火槍塞到自己的嘴巴里並扣下扳機。

人們往往深深畏懼死亡,乃至選擇性遺忘了死亡的存在,只認為那是距離普通人太遙遠的物事。

D

韋斯特因為更衣室問題被小牛裁掉,羅伊斯拒絕為火箭出戰,最終離開火箭,卻很難再找到第二份NBA工作,桑德斯簽下大合同後被買斷,似乎已經是三個人中結局最好的。

如果說普通人(沒有受過專業的心理學教育的人)沒有立場去指責他們的所為,那麼隊醫呢?實際上,遑論NBA,在心理治療相當發達的美國,幾乎所有的大型體育聯盟的球隊都沒有配備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心理醫生。

說出來也許很難理解,球隊往往無法接受一個心理醫生以全職的身份進入管理層或教練組。

很多情況下心理疏導的工作由那些已經退役的球員來擔任,或者乾脆將心理問題丟到了更衣室,由球隊的更衣室領袖喊兩句美式英雄口號去解決。你可以想像得到,這樣的心理健康維護體系,與我國居委會大媽們調解制度本質上毫無二致。只是調節的發起者可能由廣場舞大媽變成了勒布朗-詹姆斯。

據韋斯特口述,勒布朗曾經兩度在自己瀕臨崩潰的時候給予了足夠的關懷,說一些雞湯,讀一讀聖經,傳遞一些正能量。和大媽們做的確實沒差。

關鍵是,勒布朗和大媽們的心靈按摩真的能徹底解決問題嗎?這可不是立竿見影的前列腺按摩。

E

前NBA球員工會副主席肯揚-杜林曾經是很多球員的心理治療師。球員們將之當成一個垃圾桶,把自己不堪的過去丟給他,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的心理治療師本人,幼時也曾遭受過*河蟹*,「他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痛苦,他們不知道我走這條路有多孤獨,他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失意的時候想要依賴我,他們無法理解我每天要面對的這些事情是多麼的在折磨我。」

結果,「大媽」杜林比他的勸解對象們更早崩潰,他到精神病院里呆了整整一周時間,杜林將那段時間稱為「人間地獄」。

所以很多與杜林相處甚密的NBA球員都無法了解真正的他,遑論我們這些球迷。大概我們可以通過一張核磁共振片子以及醫生的解說來辨析股四頭肌腱拉傷和十字韌帶拉傷之間的差別——儘管他們的癥狀都是膝蓋刺痛,但是我們很難去了解誇梅-布朗的胸肌撕裂和霍福德的胸肌撕裂之間究竟有多大的差別,就像我們無法了解杜林的痛苦和韋斯特的痛苦究竟有多大差別。

就像我們無法真正了解一個因為失戀而傷心不已的青年,和一個看到好友心臟病發倒地幾亡而恐懼不已的少年(懷特幼時就曾經目睹),他們之間心理創傷的差別究竟有多大?我們能夠輕易理解一個直男被姑娘嘲笑短小後從此不舉(Iggy曾經效仿科比嘲笑尼克-揚像廁紙一樣軟,希望不會造成什麼心理創傷),卻很難理解一次遙遠的童年心理創傷導致的坐飛機就血壓上升,儘管兩者都是由心理癥狀導致的生理變化。

這就是懷特們所面臨的狀況,也是懷特們所爭取的理解。

很顯然,如果杜林從一開始進入聯盟之後就能夠接受到正確的治療,他也許不會崩潰。這些心理疾患者有病,但顯然NBA沒有葯。這還僅僅是心理層面的問題,那麼在生理層面上,NBA的球隊管理者會做得好一些嗎?你聽說過開拓者隊嗎?

F

好吧,我們不說以訛傳訛的開拓者隊獸醫傳說,我們講一些有憑有據的故事。格蘭特-希爾的經歷大家都聽說過,但如果我們仔細閱讀他的傷病史,或許會有一些新的發現。2000年希爾在活塞的最後一個賽季,他扭傷了腳踝,但活塞隊醫在檢查後認為他只是扭傷,可以保守治療繼續出戰。活塞高層自然手持隊醫診斷證明讓希爾繼續出戰,希爾依然感覺非常疼痛,但是他不敢說,因為「底特律有一個標杆,那就是以賽亞-托馬斯。」

托馬斯曾經在活塞與湖人的總決賽中,腳踝扭傷卻堅持帶傷作戰,單節砍下25分,全場43入賬,總決賽歷史上最經典的個人演出之一。傳奇顯然對希爾及其身後的活塞制服組影響深遠,如果這等踝傷都拒不出戰,那就是軟蛋,希爾不願意當軟蛋,所以他只能堅持為球隊出戰季後賽,結果是他出戰兩場,再度扭傷。

這一次送到醫院去檢查,結果是:「如果把腳踝比作一個橙子,希爾的腳踝就像被切掉了一塊。」這樣的檢查結果甚至讓希爾「瘋狂的如釋重負,自己此前強烈的疼痛感終於得到了證明。」

如果活塞隊醫誤診是一個孤例的話,希爾的病痛也許不會如此強勢地影響到他的整個職業生涯。同年5月,成為自由球員的希爾做完腳踝手術,7月拄拐與魔術簽約,簽約不久之後,他就參加了魔術的訓練營,出戰了季前賽,並在第一場常規賽上首發打了30分鐘。賽後他接到了一個電話,來自他的手術醫生,醫生憤怒至極:「你應該到12月份之後才能開始恢復性訓練!」

但希爾事後回顧:「從來沒有人通知我應該如此。」此後希爾忍痛再戰數場,接著一報銷就是六年,僅僅為魔術打了135場比賽。

這就是新千年初的NBA超級巨星所得到的待遇:他們居然無法得到自己傷病的第一手資料,在傷病本身和球隊所得到的資訊之間有一道看不到的障幕。而且被扭曲了的「體育精神」也在不斷侵蝕球員應具備的自我保護意識。

時光流轉至今,肢體上的傷病已經被納入了更為詳盡的醫療診斷體系之中,這說明NBA本身也在不斷發展,球隊不會再冒著巨大的風險去強行要求球員上場比賽,而球員對於自己傷病也擁有了更大的知情權,自我保護意識也更為強烈。也許只有到這個時候,我們才能理解麥蒂為何會因為背傷或者其他什麼傷病去拒絕火箭的出場要求——無論他是否真的到了無法出戰的地步,他理應擁有這樣的權利去對待自己的身體。

從2000年到2016年,這麼多年過去了,關於生理疾患的醫療體系才不過建立到相對比較完善的階段,從聯盟對待腦震蕩的嚴格審核制度便可窺一斑,但現在杜林之流仍在擔任心理治療師,你大概就可以想像NBA心理醫療的體系該有多麼的不健全。絲毫沒有對杜林不敬的意思,也許親歷者的經歷交流可以很大程度上舒緩球員的心理壓力,可以推動一些仍處在陰影中的人勇敢地走出來,去陽光下面對疾病,尋求治療,這很好,但真正涉及到已經發生的心理疾患,顯然杜林們是無能為力的。

G

看過古龍小說的人,大抵會對其中的某個特定場景印象深刻:很多人物都會頻繁嘔吐——殺了人會吐,看到別人被殺了會吐,壓力大了會吐,恐懼湧上來會吐,看起來除了懷孕,古龍筆下的人物隨時都可能吐出來,簡直讓人懷疑他本人罹患反流性食道炎,才有如此身臨其境想吐就吐的感觸。

實際的情況沒有古龍所言的那麼嚴重,但壓力會導致人們生理性變化是確實的事情。NBA這麼些球員,除了那些絕對大牌,大部分都念著「著衣令」的經,躲著傷病,成天琢磨著進入輪轉陣容,更衣室里還得看著老大臉色,掙著平均500萬的年薪,還得琢磨自己以後是否會成為六成退役後破產的NBA衰男之一,壓力能小嗎?

無論是健身房裡練瑜伽,還是上網站罵於嘉,無論是帶上媳婦野遊,還是和情人野合,現代人有各種方式為自己減壓,NBA球員與普通的辦公室白領別無二致,他們也需要減壓的,跟登哥一樣花錢買春只是其中常見的一種方式而已,但你不可能在每場重要的比賽之前來一發,並非人人都是張伯倫,壓力大的時候該怎麼辦呢?

和生理疾患一樣,NBA也為那些心理疾患者樹立了一些幾乎無法企及的標杆,或許他們也可以被稱為心理疾患面前的托馬斯。其中最為著名的代表就是「指環王」拉塞爾。細究起來,拉塞爾的癥狀和焦慮症有些接近,據說老爺子每場比賽前都要吐一把,有無聊的統計者得出一個數據,拉塞爾這輩子吐了1128次,其中最著名的段子就是發生在某年綠軍與76人的總決賽第七場,拉塞爾上半場發揮一般,奧爾巴赫親切的問他:「你吐過沒?」拉塞爾答曰:「沒啊。」

「——滾去吐乾淨了再回來!」

後來這件事情就往傳奇方向發展,拉塞爾半場休息時一陣猛吐,下半場發揮神勇,凱隊拿下第七場,拿下總冠軍。換言之,你看當代籃球隊入場儀式各種花哨,灑鎂粉拍照片繞圈跳舞什麼的,當年綠軍的入場儀式就是一眾人圍觀拉塞爾吐。

還有一個標杆經常被人提起。雷-阿倫就曾自我診斷患有強迫症,「我從來不會在失禮之後拚命訓練,因為我每天都在拚命訓練。」雷-阿倫的強迫症具體表現在襪子不能破、車位不能換、飛機座位不能移之類的瑣碎細節上,然後他成為了歷史三分王。強迫症經常會和另一個很流行的心理擦邊詞聯繫在一起——偏執,只不過我們常識中定義的偏執與心理學意義上的偏執症還是有一定的差別。關於那個喜歡在看看洛杉磯凌晨4點模樣的球員的故事就不必多提,他在訓練場和球場的表現都被定義為偏執。甚至,一度我們會認為,一名極度的勝利偏執狂,才能成為球場上的贏家。所以,喬丹是偏執的,艾弗森是偏執的。

而卡特呢?他偏執地認為畢業典禮遠勝一場季後賽關鍵戰役的勝利。唔,我曉得你對這樣的類比不屑一顧,但是如果換個角度思考問題,卡特不是去參加畢業典禮,而是在那場比賽之前嘔吐,結果依然是絕殺不中,大概他也只會被稱為「無法應對壓力的軟蛋」,「一逢大場面就嘔吐的慫貨」。

那麼假想中卡特的嘔吐,和拉塞爾的嘔吐有什麼樣的區別呢?

同樣是壓力太大導致的嘔吐,區別僅僅在於勝與負。心理疾患就是心理疾患,面對壓力導致的生理反應就是生理反應,至於這些行為本身被賦予多大的意義,都只是事後諸葛亮而已。勝利本身,掩蓋了太多。

所以,無論是心理還是勝利層面上的標杆,都無法成為另一個人的模板,每一個人的傷病預後都會不盡相同,每一個人的心理疾患所導致的後果也會大不相同。他們有病,葯卻不會在任何輕易套用前例的人手中。

而那位堅強的傳奇標杆托馬斯,也在自己47歲的時候,吞下了大量的安眠藥,自殺未遂。你敢想像現在托馬斯在TNT跟一幫名宿在一起逗比?

H

曾經的大場面鬥士托馬斯在進入NBA球隊管理層之後,有過一些驚世駭俗的交易和選秀舉動,我們無法深刻理解托總在期間遭遇了多大的心理壓力。壓力可以變成動力這句話大概是沒錯的,壓力讓托總擁有了吞下大量安眠藥的動力。順便提一句,根據《完全*河蟹*》這本書的詳盡科學介紹,安眠藥的自殺成功率遠低於上吊,自殺過程中帶來的痛苦也是前者遠勝後者。即便是尋死這件事情,人們都會做出錯誤的選擇,遑論生活中那些面對壓力時所做出的尋常選擇,更何況,更多時候,你都沒得選。

像誇梅-布朗以狀元秀身份進入奇才,米利西奇力壓卡梅羅-安東尼、韋德、波什等人以榜眼秀身份進入活塞,都是沒得選的結果。在奇才隊,布朗遭遇到了喬丹的重壓,米利西奇則在活塞成為人肉雪茄。眾所周知,喬丹無論是在訓練場還是在賽場上都是對隊友極為嚴苛的人物,他是否在年僅17歲的誇梅身上種上了一顆「籃球了無生趣」的種子,我們沒有直接的證據,但米利西奇不同。

老布朗離開活塞之後,比盧普斯口中米利西奇的故事版本是這樣的:「拉里把這個孩子嚇得不行了,他把這個孩子的自尊心摧殘得太厲害了,那種粗暴的態度簡直讓達科無法從傷痛中恢復……布朗把他傷得太深了,以至於他可能永遠都不能重新振作起來。」

一語成讖,比盧普斯口中「從來沒有微笑的」米利西奇輾轉灰熊、森林狼後,落腳凱爾特人,最後一個接觸到米利西奇的教練是里弗斯。作為典型的雞湯教練,里弗斯清楚米利西奇身上的問題,「他是一個很容易陷入失望情緒的人。所以我們會努力避免那些(引起他消極情緒的)事情發生。我們需要達科上場打球。」

綠軍得到米利西奇之後,里弗斯很快便發現米利西奇「過於在意自己之前的表現了」,他告訴米利西奇「如果你犯了一個錯誤,之後又因為想著前一個錯誤犯了第二個錯誤,我才會把你換下場,我不會因為你只犯了一個錯誤就把你換下場。」

最后里弗斯告訴記者「希望自己說的這些話能奏效」,可惜,積重難返,里弗斯教練的話最終在米利西奇身上還是沒有發揮任何效果,這位17歲便以榜眼秀身份進入NBA的天才少年,最終還是離開美國返回歐洲打拳擊去了。

在米利西奇進入NBA的時候,沒有人能夠預知他的命運,他也並未展示出任何怪異的性格缺陷,他僅僅是這世界上無數個在成長過程中被壓力摧毀的人之一,這究竟是一出悲劇,還是那些「滾蛋吧你連這點挫折都搞不定」的標靶?若干年後,我們再度評選那些水貨球員時,提及米利西奇,我們該如何回憶他,帶著嘲笑或是很沉默?

I

和米里西奇打拳擊不一樣的是,那些曾經被心理疾病侵襲的球員,往往都會透露出一股文藝青年的氣質,韋斯特在上海的時候,曾經說自己更希望能去畫下那些高樓大廈,「雖然這不是我擅長的技能,但我真的更喜歡去畫畫。」

而桑德斯現在的標籤就是畫家和詩人。友善的小白同樣被冠以詩人的稱號。

在他們的世界裡,不止是籃球,還有詩和遠方。

在雙極症或者憂鬱症、焦慮這些心理疾患與藝術家之間,頗多研究證明他們之間存在著聯繫。同樣罹患雙極症的美國詩人約翰-貝里曼,曾經說過:「我確實強烈地感受到痛苦折磨是獲取高度成就最大的幸運之一。」

然後他就像他的父親和姑姑一樣自殺了。

心理疾患會抓住你,驅趕你,走向最可怕的極端。就像拜倫家族那些和層出不窮的天賦同時出現的自殺一樣。如鬼魅般隨行,一代又一代。

這當然是最可怕的結果。即便對於患者本身而言,這也許反而是種解脫。

2007年8月17日,前火箭球員艾迪-格里芬駕駛的汽車與火車相撞,格里芬當場身亡。

這次死亡成為了一個迷。Woj認為他是自殺的,因為道口有指示燈,在每一個頭腦清醒的人眼裡是絕對足夠醒目的,「那些很了解格里芬的人在周二晚上說,那場事故很大可能上是一生窮困潦倒、飽受折磨的格里芬選擇如何結束生命的歸宿。」

在這之前,格里芬被查出來患有酗酒症和憂鬱症。

他曾經是被當成天才來對待,就像韋斯特、桑德斯、小白們一樣。

但顯然他們都不曾得到足夠的善待。

格里芬的結果最為糟糕。那麼在整個事件的最開端,究竟有著些什麼呢?

格里芬在老盧卡斯訓練營待過一段時間,這個地方旨在幫助球員擺脫酒癮和毒癮,老盧說到格里芬,讚不絕口的同時講出了一個事實:「這孩子不愛籃球。你見過好球員是被迫訓練的嗎?那就是艾迪。」

同樣不愛籃球的還有桑德斯,「我只是因為個子高才被拉去打籃球。」

「籃球從來都不是我的菜,從小如此。當別的孩子說出去打個球吧,我則更喜歡說出去畫個畫吧。」

這不是一篇關於「最恐懼的就是恐懼本身」的故事,不是說不恐懼就能解決問題,關鍵在於如何才能不恐懼,又或者當恐懼發生了,如何消除它。

這個問題至今仍未有答案。

不過我願意以ESPN專欄作家J.A. Adande對格里芬的一段評價作為本文的結尾: 「接踵而來的車禍、被捕、傷病以及被限制上場時間的失意,這一切讓格里芬成為一個典型的NBA案例——你可以選擇加入NBA,但那並不意味著你應該如此。」

我的微信公眾號:貓三的大排檔(cathi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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