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焫同學異聞錄（4）：再見，白先生 ? 合

上一章：知乎專欄

1

旅社老闆是一個和藹的老太太，她圍著藍格子桌裙，一邊吩咐手下的夥計採摘後花園的各種花，再送到客人的房間中。

「我們是昨晚預定的，不知道現在可以進去嗎？」

白先生把身份證遞上去，老太太戴起老花鏡，接過仔細檢查一番。

「現在可以去。你們要住多久？」

我走上前說：「就今晚，明天下午我們再離開。」

白先生扭頭驚訝看著我，因為之前商量的是住兩晚上。

我輕輕拉了一下他的手，說：「住一晚就夠了，回去還有事情呢。」

一直到上樓的時候他還是嘀咕著，我沒有理會，背著包進了房間。一進門就看到桌上擺著一束剛摘下來的薄荷，青翠欲滴，散發淡淡的清新。

有些驚喜，我拿起一片薄荷葉：「我還以為是別的花花草草呢，你說，這個旅社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個啊？」

「巧合唄。我還沒有說你呢——你也真是的，既然只是住一晚，」白先生有些疑惑，「那你幹嘛還帶一個包啊？」

我扭頭翻了個白眼：「萬一在這裡玩的時候衣服髒了怎麼辦？我可不希望回去的時候渾身髒兮兮的。」

他不置可否，一邊在房間四處查看，陽台上位置很好，能一眼看到旅社外的林海。

他就站在那裡，突然回頭看著我，說：「這裡風景很不錯，你收拾好的話我們就去那裡轉轉吧。」

他指的是不遠處的林海，環繞著氤氳的薄霧。

我點點頭，起身向他走去，貼著背，輕輕環抱住了他。

白先生僵了一下，用手覆蓋住我的手。

「你啊，知不知道，這樣的事情得晚上做比較好啊。」

我看著他戲謔的表情，默默把頭抵著他的後背。

「只是抱一下就好。」

白先生偷偷笑著，在他心中，這無非是我撒嬌的一種方式。

對不起，以後，就請你當我已經不存在了吧。

2

老太太告訴我們林海不遠處有一個荷塘，附近有供遊人坐的石塊，倒是值得一去。

於是就和白先生徒步走著，下午的陽光指引著我們前進的方向，不多時荷塘便赫然再眼前。此時也累了，便找了靠近荷塘的地方坐下。我們背對背坐著，此刻，陽光漸漸隱藏，林中風聲颯颯。我感到疲倦，便閉上眼打盹。

繼而我做了一個短暫的夢。

夢中大概是我們剛認識不久，回憶和夢境交雜。那時候白先生還沒有畢業，一次偶爾，我碰見他抽煙，生氣之餘我們起了爭執，我不喜煙味，況我認為此為混亂人之舉。無奈，他只得掐滅煙頭，把剩下的煙交予我。

可是這終歸不是辦法。

而後我開始種薄荷。

在家，我買來各種瓷盆，取來薄荷苗，移栽之後便成天盯著，恨不得隔天便好。他在一旁瞅著我，只是傻笑。屋外的寂白陽光渲染開來，暖而乾淨，鋪陳在薄荷桌上，我枕著頭，雙眼描繪著眼前的蒼翠。白先生坐在我身邊，頭靠在我肩膀。爾後我們漸漸睡去，如夢如幻，已然分不清何為夢境。

醒來後我眨眨眼，發現自己躺在他腿上。他的一隻手搭在我的胸口上。

依舊熟睡安然。

荷塘附近寂靜荏苒，風偶爾跑過，散開輕柔。初夏的陽光以它獨有的明媚，揉碎了天際的一片藍，隱隱泛出一片蒼白。我聽到林中風聲已然乍停，遠處傳來斑鳩的偶爾頓鳴，宛若隔世。

我眨眨眼。

剛從夢回到現實的我有些恍惚，眼前還在浮現我們倆人看薄荷的場景，明明是不同的世界，不一樣的感觸，我卻不能分清。

白先生吃吃笑著，看看我，用手擰了擰我鼻子，說：「醒了？」

我點點頭，本想起身，結果他按住我，讓我就這麼躺著。

我認真看著他在亮光中的剪影，默默呆住。回憶多年路途，曾憶舊時年少輕狂，曾記往日之愛兮。如果說某一時刻就是永恆，那麼我想我此刻見到了。

我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看著對方，猛然間，白先生溫柔笑了。

他低下頭，把頭埋在我懷裡，接著抬頭呵呵笑了起來。我沒預料他要做什麼，只見後者從口袋掏出一把碧綠的薄荷葉，得意在我頭頂搖晃著。

「這是在房間偷偷裝的。」

一瞬間，他挑出一片，鋪在我嘴唇上，猛的，他低下頭，隔著薄荷葉，輕輕吻住我。

沒有直接碰觸到那種柔軟，聞到的是薄荷的清爽，撲面而來的卻是滿心的歡喜，揉碎在眼前的黑亮眸子，我閉上了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放開了我。

最終，反而我有些落寞，便起身站起。躺太久身子反倒有些疲憊，一時間腿發麻，沒站穩，他一把扶住我。

我臉有些發燙，掙扎著說：「我能行，不過腿軟罷了。」

白先生揉了揉我頭髮，這個動作是他習慣的。接著笑著環顧四周，繼而蹲下，溫柔道：「我背你。」

我反倒越發不好意思了，不過看他那掩藏不住的笑意，我沒有多說什麼，環住他的脖子，靠了上去。

他輕輕問：「好了嗎？」

我蹭了蹭他耳朵，以示妥當。他一下子站了起來，向前緩緩走去。荷塘附近的路並不好走，很多都是曲折的泥濘路，不過他大概是不會在意的。

一深一淺，漸入前行。

我趴在他肩膀，低著頭，雖然有些搖晃，但卻感覺雙手環抱住的是整個世界。

我耳語：「會不會累？累了就放我下來。」

他扭頭笑著：「這麼小看我？」

趁我不注意，即刻大步邁開，跑了起來。逗得我又氣又笑。

有那麼一瞬間，我希望時間就在此刻停住，對於我來說，這樣的時刻勝過千萬份來之不易的驚喜。

我閉上眼，心裡想著大概還可以睡一會兒。

突然記起往昔，我看薄荷，他寫日記。我瞥眼偷看，他欲遮還羞。我不服，硬奪過來細細觀賞。殊不知，他在一旁早已偷笑。

回憶漸強，心中猶慌，白先生，比你更好的人，大概不會再出現了吧。

3

晚飯我沒有多吃，給白先生一直夾菜。

「你知道啊，」他用撒嬌的口氣，「我最喜歡是豆芽。這裡都沒有那個。這樣好不好，回去了你天天給我做涼拌豆芽吃。」

我愣了一下，接著點點頭，試圖掩飾自己顫抖的動作，一邊眨巴著眼睛：「我做的也不是很好吃，你不會介意嗎？」

他搖搖頭，比出一根手指：「誰說的？你做的最好吃了。」

我捂著嘴笑了。

白先生，如果你能夠早點說出這些話來，那該有多好。

晚飯結束，我們回房間。他嚷嚷著今天背我累了，要我補償。

我枕著頭，看看手機：「好啦，都聽你的。」

洗了澡，白先生坐在一邊，準備吹頭。我溫柔靠過去，拿過吹風機，說：「我幫你吧。」

他猛地回頭，眼含笑意：「你現在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難怪做的東西也越來越好吃了。」

我不說話，一邊吹著一邊仔細打理他的髮絲。

果然歲月不饒人，這些年工作壓力讓他增添了些許白髮。他的發質一直都不好，以前我會打豆漿和核桃給他吃，不過後來忙起來，便也沒有這個心思了。

我說：「以後讓阿姨給你補補，頭髮太差也不好啊。」

但是我的話被吹風機的聲音蓋住了，白先生閉著眼睛，很享受的樣子。

頭髮幹了後，我把東西收起來，白先生笑嘻嘻湊過來，吻吻我的脖子，說：好了，你快洗澡吧。」

我擺擺手，說：「我要寫點東西。這樣，你先等我。」

白先生有些不樂意：「出來玩還寫什麼啊。」

我起身倒了一杯水給他：「先喝點水，如果你困了，可以先睡一會兒。待會兒我做完了再叫醒你。」

白先生看著我，有些懷疑：「真的嗎？」

「沒事啦，」我微笑著，一邊吻吻他額角，「你不是背我累了嗎？休息一下，待會兒比較有力氣哦。」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壞笑起來，一邊喝水一邊點頭。

「那好，你一定要叫醒我，不然今晚我不會放過你。」

我推了一下他，再次保證一定會做到。

把屋裡落地燈調弱，我坐在桌子邊發獃，一邊想著過去的事。

記得幾年前因為雞毛蒜皮鬧分手的時候，白先生死活不認錯，那個時候彼此都年輕氣盛，互相不肯退讓，後來他哥知道後，把他臭罵了一頓。

「在你事業還沒有成功之前，他到處為你奔走，等你成功之後，他還得受罪受委屈。你想想看，他跟著你，有沒有享受到什麼？好事沒他的份，壞事全都推給他！」

如今看來，竟一語成讖。

那個時候，自己是如何堅持下來的呢？

為什麼到了如今，卻做不到了？果真已經被磨去了那些恆心了嗎？

白先生熟睡的聲音響了起來，自己等待的就是這一刻：那杯水中被我放了葯，白先生今晚應該會睡得很安穩。

我起身靠近他，坐在一邊，看著眼前這個人，伸出手輕輕撫摸著。

白先生，我要說些什麼呢？

在一起時是我主動告白，但是後來以為他對前女友還念念不忘，所以選擇了主動放手，沒想到不久之後他主動找到了我，對我保證，絕對不是有那種想法。

我記得當年我說過，我和你在一起，不是為了別的，是我想要跟在你身邊。我希望，我們能夠幸福圓滿。

白先生，沒想到我們的感情是以這樣的結局告終，我真的不甘心。

不過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我不願意看到你夾在我和你父母之間為難，更不願意看到你因為哥的死活在痛苦中。

所以，這樣的結束是最好的。

對於愛情，一直都關乎我的姓名。愛你或者不愛你，已經不要緊了。

只是，演過的可愛，曾經喝醉失態，後來成了悲哀。說來也奇怪，居然會輸給一個擁抱的精彩。

我看著他在微弱燈光下的睡顏，鼻子和嘴唇的輪廓若影若現，長長的眼睫毛因為平穩的呼吸微微有些顫抖，這些日子以來積累的工作黑眼圈分外明顯。白先生不是特別好看，但卻是我最喜歡的模樣。

我真的捨不得離開。

看了看時間，如果自己再不出發，可能趕不上火車了。

最後，我站了起來，拿起事先收拾好的行李，緩緩推開門，離去。

臨別時，我看了他一眼，腦子有點昏昏沉沉。身體在阻止我離去，但是沒有辦法，我必須離開。

把門關上，這輩子就不會再相見了。

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剎那間心裡無比酸苦。我們的過往如同電影一般回放，我和他在大學時代相遇，在青春中相愛，卻在這樣的時候分離。

我把早準備好的信放在桌上，明天他醒來，就會看到吧。

掏出手機，刪除有關白先生的所有東西。

呼吸有些急促，在點確認鍵的時候手顫抖著，內心深處叫囂著把手機丟出去，我閉上眼，手指按了下去。

好了，都結束了。

當初決定在一起的時候，他父母堅決說不會同意，更認為我不學無術，沒有家教。他把責任全部攬過來，向我保證，既然和我在一起了，就要好好過，不會認輸，不會低頭。希望我對我們兩人的未來更有自信些。

那個時候的我看著他，覺得他為我撐起了一片天。

往事如煙，一去不回頭。

青梅枯萎，竹馬老去，從此以後我愛的人，都像你。

4

時間並不是很晚，旅社的人大多留在大廳中玩手機。下樓後，老太太看到我，忽然間對我招招手。

「你覺得薄荷怎麼樣？」

我有些不解，她笑了：「和你一起來的小夥子說的，本來我們提供的是花是風信子，不過呢，他自己快遞送來了薄荷，說是你最喜歡這個。」

我沉默不語，嘶啞著說：「謝謝，我很喜歡。」

扭頭走開，手裡抓著剛才老太太塞到我手裡的薄荷葉，心中有些泛疼。

如果再呆下去，自己或許會失去勇氣離開。

走出大門，回過頭看著夜色籠罩下的旅店，白先生在的房間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宛如一枚恆星。

可惜以後，在我跌倒的時候，白先生不會扶我起來，或者給我站起來的勇氣了吧。

我悄悄離開小路。本來我很怕黑，一個人夜晚在僻靜路上獨自走著，誰都會害怕吧。但不知為何，我沒有絲毫恐懼。

大概是想著那個人的名字，自己就有了直面一切困難的勇氣。

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夜晚潮濕，我抬頭看了一下，滿天繁星。

真好。

只是最後我又是一個人了。

5

白先生，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你了。

對不起，原諒最後我最終做了這個選擇。我知道我很自私，不過我覺得這是對我們最好的選擇。

這是我第二次離開，也是最後一次離開。我相信大概不會有第三次了。

我很遺憾，我們今天會走到這種地步。我離開你，並不是因為我不愛你了，也不是因為你不再愛我了。我相信我們倆都還深愛著對方。愛情中沒有你輸我贏，只有雙輸雙贏。所以我很幸運，我們的分手沒有吵架，沒有互相傷害。要是在我們剛交往的時候，我們一定都做不到。單憑這一點，我們雙方都值得對方永遠懷念，你說對嗎。

愛情不需要強留手中，如同沙一般，越使力去握，它流的越快。所以該放的時候就得放，免得失去愛情的原則，失去原本存在的寬容和諒解。

很抱歉，因為我，造成哥的死，哥的去世，給你和阿姨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也是因為我，讓你背負了很多你不應該背負的東西。所以這一次我離開，並沒有任何怨念，你也不需要對我感到有任何歉意。

說不定你會問我，為了你，付出了最好的年華，難道沒有任何遺憾嗎？有，不過我不後悔。因為至少，你在這個家能得到永遠平靜。

你也不必來找我，我也不會再見你。彼此到了這個時候，都應該明白，放下，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不在之後沒有人照顧你，你自己要好好注意身體。少熬夜，少喝酒，少抽煙。我們都不年輕了，健康比什麼都重要。

再見了，白先生。不管我去哪裡，永遠都會祝福你。

最後，代我向伯父伯母問候。過去我讓他們如此不諒解，現在他們終於可以安心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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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閱讀，這只是小說，請勿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