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願以無罪身，長對流放月

02-09

我有一盆養了兩年的綠蘿。今天春天，差點死了。後來有8片葉子活了下來。最近枯萎了2片，只剩6片了。沒有多餘的枝條，很久發不出新芽，我摘掉一片葉，扦插到土裡，摘掉的地方很快就隱隱露出尖頭來了，扦插的綠葉卻慢慢變黃了。

有個從沒見過面的姑娘，突然約我吃飯。我說，最近忙，過兩周吧。她說，我懂了，我也是這麼拒絕男生的。我說，真的是忙。她說，那我過兩周再約你，一定要把你約出來。我說好。過了兩周，閑些了，她並沒有再約。

很多時候，突然有個什麼想法，比如想去西藏，或者敦煌，簡直到了明天就非走不可的地步，可是又走不了，只好慢慢綢繆，綢繆著，綢繆著，就不太想去了。

前室友的吉他一直丟在屋角沒彈，他買回來的第一天，我就打賭他不會彈超過一個月。果然猜對了。

星雲法師在《貧僧有話要說》里說，佛光山的錢夠一年吃的就很好，不要超過三年，超過三年，就有麻煩。法師是很有智慧的。

我工作了五年半，沒有買房，卡里的錢，吃一年綽綽有餘。如果不大手大腳花，還照現在這麼個過法，早上喝點粥，中午一碗擔擔麵一盒龜苓膏一塊小籠牛肉，晚上一盤炒米粉，吃三年也夠了。能在年輕時閑出三年並不容易啊。很多事情是要年輕時做的。

有天晚上，我戴著口罩去給流浪貓投食。剛投完，一個老太太來了。我怕被她瞅見，趕緊扭身就走，邊走邊掏出手機，裝作在玩手機的樣子。沒想到老太太隔著老遠喊：小夥子幹啥呢？

那是個封閉的小花園，霧霾爆表的天氣來，不太正常。我只好老實承認，我來喂貓。她說，你也喂貓啊！她拄個拐棍，提個紅布兜，說貓不敢出來了。一共十隻貓，前兩天被人打死一隻，其他貓嚇著了。我吃了一驚，問誰打的，為什麼要打貓，她說不知道，可能是有人仇恨社會殺貓發泄吧。

她打開紅布兜，掏出魚罐頭，說是雙十一買的，打折優惠，買了245塊錢的。「貓多，一天能吃一盒。——對了，小夥子你多大了，結婚沒？談朋友沒？」她說她外孫女在積水潭上班，一個月掙一萬多，性格也好，「你考慮不考慮比你大兩歲的？」

紀錄片《洛杉磯流浪狗》里講，有個黑人，一生跟狗打交道，人家叫他dog man，他每天跑到流浪狗收容所去看狗，還幫人們訓練狗，都是免費的。他年紀很大了，還是單身，曾經有過一段感情，女生受不了他總是圍著狗轉，就離開了。他指著街道旁被人丟棄的垃圾說：看看糟糕的環境，我從小就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如果不是狗，我大概會吸毒，或者加入黑幫。

有隻狗把女主人的捷豹毀了，女主人只好扔了車，買了輛新的。「沒有辦法。車沒有生命，狗是有生命的。這是底線。」她又說，「我是素食者。」

有一對堅持要把領養來的桀驁不馴的流浪狗馴服的夫妻，最終還是因為狗咬傷了女主人放棄了，「它可能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那隻狗被注射了安樂死。重新領養的狗很乖，但提到之前的狗，女主人還是要掉眼淚。

人也有人的習氣。很多東西難以改變。昨天朋友圈有人發圖，是一張給豆瓣電影打分的截屏。截屏顯示，給國產電影打一星時，會自動彈出警示框，說國產片打分四星起。我不大相信，專門去試了，並不是那樣，完全可以打一星。這顯然是某個好事者故意做的假圖。每回有新聞，總有人對這些興緻盎然，還有很多人跟風喝彩。

吉田兼好《徒然草》里有一句話：願以無罪身，長對流放月。古人「晴耕雨讀」，實在很好。下了雨，就可以不去勞作，待在屋裡讀讀書。天晴了，就可以去耕種，因為耕種，秋天就有收穫的期待。如果總下雨，天天不能出門，也是很悶的。無論下不下雨，都是好天氣，都有好事做。

綠蘿的新芽吐得很慢，每天去看，都是老樣子，沒有一點變化。不過，這事急不得。自己做不了什麼。扔掉綠蘿重新買一盆很簡單，但那就沒有意思了。那不是事情的做法。雖然做不了什麼，倒也不用做什麼，唯一需要的是等待。

在等待中，很多東西可以成就。粥可以一天比一天煮得好，菜可以一天比一天炒得香。並不是想成為廚師才去做這些。那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消讓時間一點一點往前走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