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廠房如何變時髦?
老廠房的改造絕不僅是一個翻新過程,改造之後如何從工作方式、休閑方式、社區氛圍來影響城市生活才是設計核心。
老彭把工作室搬到永嘉庭的最初原因是為了靠近偶像胡歌。
5年前,胡歌在這處位於上海徐匯區永嘉路的創意園區里開了家改良的日料餐廳。這裡曾經是法租界,路邊種著法國梧桐,是上海最適合「拍照」的街區之一。據說胡歌當初選擇這個地點是因為永嘉路是他小時候住過的地方,承載著他許多兒時的回憶。
挨著偶像(的店)工作了一年多,雖然一次都沒見到胡歌本人,老彭卻漸漸喜歡上了這處帶有「後工業氣息」的庭院。
改造之後的永嘉庭業態非常豐富,已經成為上海每平方米租金最貴的創意園區之一。
「安靜,不會要被打擾。比較獨立,但又不會完全沒有人。」老彭說,她和幾個小夥伴經營著一個名叫「jellyfish」的原創珠寶品牌。這間工作室主要用於珠寶設計圖的描繪和樣品拍攝,當她埋頭創作的時候,園區安靜的氛圍有助於集中精力,捕捉一閃而過的靈感。
這是永嘉路上一處很難被忽略的建築,坐落在一片老洋房之間,永嘉庭半公共半私密的庭院是唯一具有現代感的「新」建築,透過臨街建築的玻璃幕牆能看到庭院內里的一抹白色—那是永嘉庭的標誌性建築,擁有不規則外立面的5號樓。
但過去的永嘉庭用毫無特色4個字足以概括。這裡曾經是上海航天技術研究院808研究所,但建築又不同於上海的大部分工業遺存—不是生產空間,沒有大型生產車間那樣高挑而寬敞的長廊或眾多一字排開的立柱。研究所的辦公室也與傳統的辦公空間沒什麼區別,建築的外立面上鋪滿了平庸的灰白色馬賽克瓷磚。
「我們對改造後的園區的定位是一個『24小時的混搭功能片區。』」負責永嘉庭改造設計的羅昂建築事務所的CEO及合伙人王芳說,「不是晚上下了班園區就空了,或者白天一點兒人氣沒有,晚上卻很熱鬧,而是要24小時都有人氣。」
這聽上去對設計、招商和運營都是一種挑戰。然而這個2012年的改造項目已經通過了時間的檢驗:不大的庭院里集合了日本、法國、西班牙餐廳,還有畫廊、酒吧、服裝工作室,業態十分豐富,周末還有許多孩子跑來跑去。如今,永嘉庭已經成為上海每平方米租金最貴的創意園區。
作為一家德國建築事務所,羅昂在舊建築改造上積累了不少經驗。這家公司的辦公室就坐落在上海長寧區定西路上一個由舊工廠改造的創意園區里—那也是事務所早期的改造項目之一,院落里融合了金屬、理石、水流和植物,充滿了後現代風。
在德國,以魯爾區為代表的大量工業遺存沒有被推倒剷平,而是被保存下來,經過改造,轉化成現代的生活空間。這種新增設計元素與舊工廠之間的強烈對比風格被稱為「IndustrialChic」,比如北京的798和上海的1933老場坊。
成立於2003年的羅昂決定從最擅長的領域入手,試圖抓住城市更新這個當時還比較小眾的細分市場。
「直到2014年,城市更新都算不上主流項目,主流的是房地產住宅、shoppingmall,以及文體場館項目。」王芳說,「設計費擺在那裡,主流的設計院不願意做『非主流』的項目。」
但工業時代為上海留下了諸多閑置的工業遺存,伴隨著中國創意階層的崛起,這一切意味著機會。美國社會學家理查德·佛羅里達在《創意階層的崛起》一書中把創意階層定義為讓創意才能在從事的職業中扮演重要的角色一群人,認為他們正在帶來一場工作方式、休閑方式、社區和日常生活的大變革。
「從設計的角度講,老建築的特點使之發展成創意園區更有優勢,」同濟大學建築與城市規劃學院城市規劃系教授王蘭告訴《第一財經周刊》,「創意階層更偏好新舊結合的、多元化的、有特點的空間。」
舊工廠產權的複雜性也使得創意園區成為其最佳改造方向。行業內將創意園區稱為「2.5產業」,即介於製造業和商業辦公之間的相對含糊的產業,它的好處是,土地無需進入土地市場招拍掛(以招標、拍賣和掛牌等方式買賣),業主既可以將舊有空間投入新使用,又無需擔心失去所有權。
在倫敦和紐約,2.5產業都被視為高附加值的產業,因為污染很小,同時可以帶動其他產業類型的發展,而上海是國內城市中在這方面起步較早的城市。
上海高力國際房地產服務公司產業及工業地產部董事鄧懿君說,目前工業園區的改造諮詢和租賃業務已佔到高力全部業務的60%。很多上海的大國企,比如上海電器、上海制衣等,早在五六年甚至七八年前就開始了園區的改造規劃。「現在有了一個新詞叫『城市更新』,有了漂亮的詞以後大家的關心更多了。」她說,「創意園區的租金水平一般和乙級寫字樓相當。」
建築設計師出身的王芳將老廠房改造項目看作業務範圍里一個跳躍、色彩繽紛的項目類型。「很多好玩的想法可以在其中實現,而且這類項目施工周期短,很快就能看到成果。」
很多由羅昂設計的項目已經超過5年運營期,永嘉庭只是其中之一。
羅昂對永嘉庭的改造從入口處開始,新入口由水平向改成了斜縱向,即便沿街的梧桐生長茂密,也不會對入口造成遮擋,讓人一眼就能看到。
為了使人對這座庭院式的園區「心嚮往之」,設計者保留了部分的混凝土結構,在入口和轉角處改用玻璃作為材質,新舊材料的對比彷彿虛與實的穿插,既為外面的人打開了視覺通廊,又不會一覽無餘,從而保證了辦公空間的私密性。
靠視覺吸引人流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問題在於如何讓人在空間內停留,以及引導人們在其中的活動。
羅昂保留了原來的建築,只是將立面由原來的水平方向變成豎向單元分格,同時增加了新的入口、樓梯和門窗的遮陽部分,這樣做不僅能增加建築的設計感,還節約了電梯和樓梯的空間,提高了空間的利用效率。
和很多建築事務所不同,羅昂在2007年組建了一個曾經於中國市場和地區研究的團隊,這個團隊現在已是公司的一個獨立部門,叫作羅昂實驗室,負責人是一位叫Pascal的德國人。
Pascal身材瘦高,注重邏輯,一絲不苟,很符合大眾對德國人的印象。他曾經從事社會學研究,加入羅昂後擔任該公司的首席戰略官(CSO)。
「將建築放置於特有的城市環境和和語境中」,Pascal如是解釋羅昂實驗室的工作。在他看來,好的建築設計絕不會誕生於真空。
實驗室的日常工作涵蓋了傳統建築設計的一切前期準備,包括項目定位、商業背景、客戶需求、願景和項目目標。除此之外還會考慮與設計密切相關的建設成本等問題。實驗室也會與高力國際這樣的房地產服務公司合作,綜合對方提供的市場數據制定項目的戰略。
羅昂曾經做過一項商業調查,結果顯示,比起建築外立面的設計,商業體的內容才是聚集人氣的核心。但這並不意味著完全放棄外觀的設計感,「設計先行」往往決定了客戶對於項目的第一印象。
因此,羅昂實驗室最後給出的戰略方案通常會細緻到商鋪招牌的顏色,甚至會附上建築可用顏色範圍的色板。這一標準非常嚴格,即便是承租能力很強的租戶,如果招牌顏色不在色板之中也會被拒之門外—羅昂實驗室的邏輯是:破壞了整體風格,會拉低整個項目的定位。
這種精確而詳細的方案幫助羅昂獲得了不少機會,也令業主很受用。
位於靜安區常德路800號的「八佰秀」已經成了每年上海時裝周的專用秀場,羅昂將八佰秀放置到「特有的城市環境和語境中」的動作是「打開」,在調研了其所處的街道社區,以及附近居民的經濟狀況、受教育背景和消費習慣,羅昂在設計改造時減少了園區門禁的數量,將八佰秀作為一個開放的可供公眾自由進入的空間。
上海常德路上的八佰秀由原上海電機廠改造而來,成了一個完全開放的空間。
「這個開放式的入口就給人一種驚艷的感覺。」八佰秀企業管理有限公司總經理楊忠偉對《第一財經周刊》說,「原廠房的長廊被縮減了10米,把整個外部空間放大了。」
羅昂最初提出這種「lessis more」的方案時,業主方曾經有過顧慮,但改造後的長廊的確提供了更充裕的空間來展示新的立面效果,大面積的玻璃幕牆增加了時尚感和引人一探究竟的效果。空出來的廣場除了聚集人氣,還能成為秀場活動的延伸,比如紅毯秀,增加活動的曝光度。這也使得更多活動的主辦方甚至影視劇組選擇八佰秀作為場地。
「我們把老照片跟現在的照片做成了一個展示空間,很多曾經的上海電機廠工人來看了都很感動。」楊忠偉說,「其實你看到的建築沒有長高(加長)或長胖(擴建),一切都是在老房子的形態上改造,每棟房子都有歷史的痕迹。」
位於寶山區的上海玻璃博物館是另一個酷炫的案例。這個園區坐落在上海玻璃生產廠的原址,新園區的建築看上去很像一組黑色的通透發光體,而且設計方通過「夾心餅乾」式新舊交替的設計,讓所有的老廠房都得到了保留。
位於郊區的上海玻璃博物館原址為上海玻璃生產廠,現在是廣場開放式設計,還加入了玻璃燒制的參觀互動環節。
地理位置是這家博物館最大的軟肋。寶山區是上海的工業區,距離城區十幾公里,周圍也缺少其他商業設施,如何讓人願意驅車近40分鐘抵達是需要首先解決的事情。Pascal的團隊在這片舊工廠周邊調研了一個多月,給出的建議是一定要加入玻璃燒制工藝的演示,以及讓參觀者參與玻璃燒制的互動環節。但這個方案需要在空間設計上留出足夠的動線,更大的難點在於還會增加後期的運營成本。
和八佰秀類似,上海玻璃博物館也面臨拆除建築空間做留白的糾結。按照上海玻璃博物館館長張林最初的打算,原廠房外臨街的一排建築將來可以作為販售紀念品的商鋪,具有商業價值,但他最後還是接受了羅昂的改造方案。
「博物館門前有一個廣場,可以給人一種人群可以從四面八方匯聚的感覺,如果前面有一排房子就會擋住人們的路線,現在這個理念是對的,博物館需要聚人。」張林對《第一財經周刊》說。在博物館的籌備階段,他曾前往全球各地的一百多家博物館考察。對照最後自己拿到的方案,他認為設計師對那些優秀博物館的先進理念的理解是對的。
「設計師往往要面臨space和place之間的轉換,」王芳說,「space就是開發商特別敏感的容積率,但我們想同時創造place,是有文化、有質感、有特性的,讓人有回歸感的。」
王蘭教授也到玻璃博物館參觀過,她的體驗是,參與感很強,博物館的分區、展示空間和實際操作空間的流線很好。「我很贊同廣場開放式設計『使人聚集』的理念,」她說,「但還可以更有向心性一點。」
但仍有一些問題是設計也無法解決的,比如城市核心區域的停車問題。「自從工作室搬到永嘉庭,我再也沒開過車。」老彭說。
文 | 張瑩
發布時有所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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