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特羅與古巴之四：馬列爾事件

02-09

我始終認為，古巴才是世界上最接近於馬克思理論的國家。它既沒有經歷過蘇聯式的政治恐怖，也未搞過朝鮮式的瞎折騰。只有一年，老卡一時頭腦發熱，提出個年產一千萬噸糖的計劃，但是最後沒有實現，老卡道歉檢討，主動要求辭職，沒被接受，第二年也就不搞了。而且卡斯特羅在古巴的威望雖然無人可及。但是古巴一向沒有堵塞言論的習慣，反而有共議的傳統。不但重大問題經常全體大討論，而且當群眾對政策有所不滿時，老卡往往親自出來跟群眾對話。例如蘇聯解體之後，古巴遇到經濟困難，引發群眾上街示威，就是老卡親自出來向大家講清國家面臨的困難，獲得了群眾的諒解。而另一次因為古巴巡邏船逮捕出海向美國偷渡的漁船，再次引發群眾抗議，也是老卡最終站出來，說古巴允許一切想要離開的人自由離開，結束了紛爭。

所以古巴完全可以作為一個典型，讓我們看清在沒有各種政治野心的干擾之下，一個按照馬克思主張建立的經典社會主義國家的結局是什麼。其實在我看來，人類永遠不可能戰勝自己的私慾，所以卡斯特羅和格瓦拉等人夢想的人人平等的大同社會也永遠不會實現。古巴所做的這場偉大的社會實驗，註定會以失敗的悲劇結局而告終。但是感謝愚蠢的美帝，他們對古長達五十年的封鎖，給古巴造成了多達一千一百億美元的損失，結果不但沒有摧毀卡斯特羅的統治，反而再一次弄巧成拙，轉移了古巴民眾的視線，讓他們認為古巴的貧困是由美國的封鎖造成的，成功掩蓋了古巴社會制度的失敗，替老卡完成了維穩的任務。

像老卡和切所幻想的那種人人都將勞動當成權利而非義務，實行干多干少一個樣的大鍋飯，而不搞任何物質刺激，那是只有少數有聖人情節的理想主義者才能達到的目標。無論領導人如何的以身作則，都是不可能感化全社會大多數只關心個人利益的普通人來參與的。所以像其它社會主義國家一樣，古巴的按需分配的經濟體制，在經過了最初的短暫狂熱之後，很快就歸於平淡，甚至日漸衰落。經濟產出不但沒有發展，反而不斷萎縮，以至於多年之後勞爾痛心疾首的指出：在革命之前，古巴是個大量出口蔬菜和水果的富饒的國家，而現在卻反而還要從國外進口。

對於古巴來說，幸運的是，蘇聯出於同美國爭霸的目的，急需在西半球保住古巴這個橋頭堡。所以幾十年來蘇聯一直不斷對古巴進行援助，以國際市場價格的一半向古巴提供廉價石油，同時高價收購古巴的糖。全靠蘇聯的不斷輸血，古巴才能在革命初期的年月里保持了相對體面的生活水平。但是隨著七十年代末蘇聯的日益衰落，它對古巴的援助日益力不從心，而這日益減少的對古援助中，大多又被卡斯特羅填到安哥拉那個無底洞中去了。越來越多的古巴人，尤其是那些更有野心，想要在一個相對自由的環境里干出一番事業的精英，日益對微薄的收入，對這種壓制人的創造性的大鍋飯體制感到不滿。於是矛盾壓抑到最後，最終爆發了馬列爾偷渡事件。

1980年4月1日，6名古巴人闖進秘魯駐哈瓦那大使館，要求政治避難。因為秘魯大使館拒絕將叛逃者交給古巴政府。卡斯特羅一怒下令撤離保衛秘魯使館安全的警衛，允許老百姓自由進入。此後大批古巴人蜂擁而入，最多竟達萬餘人。大使館的院子里站滿了人，連吃飯喝水和上廁所都成了困難。在這種情況下，秘魯向美國等西方國家求援。為了給秘魯打氣，也為了給老卡上眼藥，美國、西班牙、哥斯大黎加、厄瓜多、比利時等國先後發表聲明，願意接受在秘魯使館避難的難民。這令老卡更為惱怒，他一氣之下決定來招釜底抽薪。古巴宣布開放馬列爾港，允許一切想要離開古巴的古巴人從這離開。而且老卡還將監獄裡的犯人和精神病人放出來，只要他們承諾在兩周內離開古巴，就可以被立即釋放。結果數月之間多達15萬古巴人湧入美國，其中大多數都留在了和古巴最近的邁阿密。

老卡出人意料的個性舉動，讓美國佬也大驚失色，手忙腳亂。與古巴革命時發生的移民潮不同，這次出逃的大多不是有知識有技能的精英階層，而多是素質低下的社會渣滓。他們的到來，不但給邁阿密當地帶來了沉重的經濟負擔，而且還導致犯罪率大幅增加等各種社會問題。英美白人紛紛逃離，給新來的拉美人和黑人騰地方。1960年，邁阿密90%的人口是白人，而到了1990年，僅剩下大約10%，邁阿密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拉美之都，當然隨著拉美毒品黑幫的湧入，也變成了美國著名的毒品之都，犯罪之都。而老卡則趁機清空了古巴全國的監獄和精神病院，給自己減輕了負擔。

當初美國為了鼓勵古巴居民外逃，所以承諾給予一切逃到美國的古巴移民以綠卡，待遇遠比對待來自墨西哥的非法移民優厚。如今面對源源不斷的難民潮，美國佬也承受不住，於是趕緊改弦更張。頒布了著名的干腳濕腳政策。即登陸後抓住的難民稱為干腳，授予綠卡；而在海上被海岸警衛隊捉住的稱為濕腳，不給綠卡。這些海上捉住的非法移民被轉移到關塔那摩等海外基地。但是隨著時光流逝，被拘禁的非法移民越來越多，這些難民營也逐漸人滿為患。90年代蘇聯解體後，古巴經濟日漸困難，柯林頓政府意識到很可能有更大規模的難民潮湧入。經過與古巴的談判，在古巴承諾不迫害被遣返的古巴難民後，美國開始向古巴遣返難民。

大量難民的外逃，其實對於古巴維護自己的體制是個好事。因為古巴通過這種方式純潔了革命隊伍，不但把那些整天調皮搗蛋，不安心幹活的刺頭都給清理了，而且順便把那些不安心留在體制內，總想到海里去撲騰一番的冒險家也都打發了。只留下那些習慣了依賴體制臍帶，更願在現秩序下安安心心幹活的老實人。這種是去是留，聽憑自願的政策，其實很像當年國企的停薪留職政策，它無意中竟實現了穩定政權，安定人心的目的。使古巴相對平穩的度過了冷戰後的困難時期。

大量流亡古巴人在美國的存在，對古巴的另一個幫助是為古巴國內提供了急需的外匯和物資。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美國最強烈贊同維持對古禁運的就是這些海外古巴人，但也正是他們向古巴國內提供的大量僑匯，最大程度上緩解了禁運帶給古巴人的痛苦。古巴雖然醫生素質拉美第一，但是長期缺少藥品。所以病人們一般是先到醫院由醫生開處方，然後再寫信給美國的親戚們把葯寄來。因為有多達三分之一的古巴人在美有親戚，所以他們基本上可以通過國外親屬來滿足自己對各種急需物資的需求。

拉美人多為天主教徒，耶穌「你有兩件衣服，就要分給那沒衣服的一件」的平等思想深入人心。他們天性樂觀豁達，安貧樂道。更願與親戚和鄉親們分享財富，對財富的渴望和勵志上進的衝動都遠不如認為製造財富是為上帝立功的英美新教徒們那麼強烈。只要不至於饑寒交迫，他們就能苦中作樂。既然美國親戚們郵來的東西滿足了他們大部分的需要，他們對政府的不滿也就大大降低了。

而且古巴人有一點很有趣的是，他們的幸福不是像中國人一樣整天跟美日等西方發達國家對比的，而是跟他們拉美的窮親戚對比的。「美國人自古就一直比我們富裕啊，所以沒有必要和邁阿密的親戚們比。」「雖然古巴工資少點，商店裡的東西少點，但是我們醫療教育發達啊。連我這樣的窮黑人也能上得起過去學費昂貴的醫學院，這在別的國家是沒法想像的。」「雖然在古巴也有很多限制，言論自由還沒法跟美國比。但是比起拉美同胞來已經好的多了，至少你可以公開批評政府的很多政策。要是在墨西哥，你亂說話的話，隨時可能被毒販子拋屍荒野。要是在那些軍事獨裁的南美國家，你會被軍政府裝進麻袋裡扔進大海！」類似這種不求上進，專門跟差生比的心態在古巴比比皆是。但這也是古巴人在這種物資缺乏的環境下仍能保持幸福感的一個秘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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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被關了一個禮拜，今天終於被放出來了，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