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雖年少
1）
她有著妙曼窈窕的背影，盈盈一握的腰肢。
一條髮帶，輕束著如瀑的秀髮。隨著她的步子，輕輕搖動，好似春風拂亂了垂柳。
在對面登徒子痴痴發愣的眼中，可以清楚看到一張顛倒眾生的臉。
眉如春葉柔柔，眸中秋水漣漣。白裡透紅的小臉上，雕著玉也似的瓊鼻。最是那帶笑非笑的唇角，好像直勾勾地要帶走人的魂魄。
登徒子好不容易收回口水，大袖一揮，甩出了此生最為瀟洒的風采。
「姑娘，請會稽張府怎麼走？」
會稽郡只有一個張府能在名頭上直接冠以會稽二字，這街上自然無人不曉。
女子面不改色，自顧前行，只甩下冷冰冰的一句：「不清楚。」
這姿態太冷，但這聲音卻太動聽。好像山澗流泉，清冽冽地就滴入心中。
登徒子如聆仙音，連追幾步，再次將她攔住，滿臉堆笑：「原來姑娘也不知道怎麼走啊？這樣，我給你帶路？」
話音未落，手已經自然之極地伸過去拉那隻柔荑。
手伸到一半，突覺一暖，未及歡喜，又覺一緊。登徒子戀戀不捨地轉過頭去，只見得一個英俊魁偉的少年抓住了自己的手。
眉如劍，鼻似刀，額寬頷正，說不出的英武。更有一雙罕見的重瞳，給他增添了危險的魅力。
登徒子用力一拉，手卻似被鐵鑄住了，紋絲不動。
耳邊已聽得朗越的男聲響起：「就不勞張兄費心帶路了。」
大手一松，正在拚命掙扎的登徒子連退幾步，險些摔倒。
那女子卻忽然歡喜道：「項大哥！」
她臉上綻開笑容，就如春風拂開了桃花，燦爛鮮艷得讓人目眩神迷。
被喚為項大哥的英武少年微笑點頭：「出門閑逛，不想巧遇虞姬。」
登徒子臉上發綠，陰測測開口：「既然知道我是張府的人，還敢如此無禮？」
英武少年轉過頭來，微笑道：「你待如何？」
登徒子手一揮，十條壯漢圍了過來，都是張府家兵，平日里頓頓飽食，個個威猛能打。
英武少年笑容不改，輕輕把虞姬撥到身後。
寬厚的身形將她牢牢遮住，她偏還俏皮地側過頭來，也不說話，但美麗的眸子顯得雀躍又激動，溢滿了崇拜。
顯然她十分期待這場戰鬥的發生，並且對她身前的男子極有自信。
正要開打，忽然一個華衣公子匆匆走來，看樣子倒是登徒子的好友，他急急拉住登徒子：「張兄莫要衝動，此人項羽，他叔叔項梁威名赫赫，可不是好惹的。」
登徒子眉頭蹙起，項梁的名聲他自然知道，即使是張氏族長，也要對此人禮讓三分。
卻聽項羽哈哈一笑：「說甚麼項梁！項籍便是項籍，與任何人無干。你們盡可來戰，今日若失手打死了某，亦是天意，決計無人復仇。某雖年少，足可自擔生死！」
他這話不甚激昂，卻有說不出的豪邁。
時人重諾，登徒子獰笑一聲：「這可是你說的！」
手一揮，十條壯漢如瘋狗般沖了上去。
項羽不退反進，大手一伸，竟直接將兩個壯漢拎起，隨手一丟，如扔開兩條草狗。
他笑容不改，大步向前，一手一個。圍觀者只聽得慘叫連連，那些大漢竟如稚童，毫無還手之力，幾息間便被項羽扔飛。
他笑著走到登徒子身前，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
登徒子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項公子！某知錯了！」
項羽將他扶起，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置一言，笑笑轉身。
2）
項羽和虞姬邊走邊聊，不多時，便有家人來報，說是項梁相召。
虞姬生怕項梁因今日之事相責於項羽，定要同去項府。
踏進院中，只見得威武男子負手而立，正是鼎鼎大名的項梁。
他面無表情：「籍兒今日可是威風了。」
虞姬忙忙道：「項大哥今日是為了幫我才出手。項伯伯切不可責怪與他。」
項羽伸手攔住虞姬，對著項梁拱手：「路見不平而已，孩兒非為逞威。」
那威武男子忽然撫須而笑：「恩威並舉，是我項家好男兒。」
虞姬一旁聽了，心中大石落下，又復歡喜不已，也不知為何歡，為誰喜。
項梁沉吟一陣，又道：「籍兒既好爭殺，我便重金聘來名家，傳你絕世劍術。」
項羽毫不猶豫地搖頭道：「劍，一人敵也，不足學。某要學，便學萬人敵！」
項梁哈哈大笑，對著左右侍立的手下笑著說：「這是我項家虎子！」
笑聲良久方歇，他抬了抬手：「籍兒你先送虞姑娘回府，今晚開始，我便傳你萬人敵之術！」
項羽謝過叔父，熱切地送虞姬回府。
他一心只想著萬人敵，想著趕緊送虞姬回府。但虞姬卻一會兒要去這邊看看，一會兒要去那邊瞧瞧。
半個時辰過去，卻還行程未半。
項羽心中急切，卻不便催促，只在暗暗炸毛。
虞姬見狀，捂嘴笑了。笑聲如銀鈴，引得路人頻頻回顧。
項羽奇道：「你笑什麼？」
虞姬止住笑聲，看著項羽，美眸一眨不眨，異常認真道：「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自然開心。開心，自然便笑。」
平素最多是一些女子暗送秋波，項羽哪裡見過如此大膽的表白，頓時臉躁紅一團，萬人敵之術也不知丟到了哪裡去。
只訥訥道：「莫要戲耍為兄……」
虞姬拉住項羽站定，嘟著嘴道：「我心中歡喜，便要告訴你。我才捨不得戲耍你……」
項羽微微緩過勁來，勉強道：「虞氏乃吳中望族。我項家卻是流亡至此……」
虞姬伸手輕輕攔住了他的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說甚麼虞氏！我便是我，與任何人無干。你……盡可來娶。他日若無情辜負了我，亦是天意，決計無人報復。我……雖年少，足可自主姻緣……」
她聲音漸漸低下去，臉上紅透了，卻堅持著把話說完。
如此美貌的女子向這般英武的男子示愛，圍觀者頓時爆發出震天的喝彩聲。
項羽只覺得一顆心像被裹在雲中，飄飄忽忽，自在快活，又不知何處。
他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顫抖著抓住了這隻柔荑。
能舉千斤的手，此刻竟似難承其重，抖個不停。
在周圍一聲高似一聲的喝彩中。
他勉強看著面前的美人兒，木訥又乾巴巴地道：「這……這可是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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