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談論性少數時，我們在談論話題還是議題？

02-09

寫下這篇文章的起因是前幾天@郭二姑娘發表的專欄文章我可以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擼 - 老道消息 - 知乎專欄，初看文章我以為是在介紹性少數人群及其相關議題，然而越往後看越覺得實際上差了十萬八千里，在這篇文章里，性少數顯然不是作為「議題」而是作為「話題」出現的。隨後與幾位對性少數較為了解的知友作了討論，大家顯然都不是很喜歡這篇文章。昨天靜靜發布反駁前述文章的批判《我可以對鏡子里的自己擼》（上） - 御宅與女權圖書館 - 知乎專欄前邀我作了預覽，我寫了兩段評論可惜隨著專欄發布而丟失，與她商議之後決定以這兩段評論擴充為一篇文章發布，作為對她的觀點的支持與補充。

@郭二姑娘文章的兩個錯誤在於：1.把偽娘的成功概括為對直男的性吸引力。2.把性少數作為眼球經濟下的話題而非嚴肅的社會議題介入大眾視野。第一點靜靜在其專欄已經很好地指出了，我就不再多贅墨於此——只需要看看郭二姑娘的文章標題也就一目了然。我在此主要討論第二點。

郭二姑娘的文章主要介紹了LGBT中的T也即跨性別人群（Transgender）與偽娘群體，而在LGBT中，最先進入中國大眾視野為人所熟知的，是同性戀人群即女同性戀（Lesbian）與男同性戀（Gay），所以當我看到郭二姑娘的文章時，不免想起了幾年來同性戀群體在中國的輿論歷程。

互聯網時代的最重要的文化基因之一是娛樂，因此同性戀群體的社會議題伴隨著互聯網的發展進程開始更廣泛地介入社會視野時，也不可避免的被解構又重構，沾染了互聯網時代的娛樂意味。從細微處看，大家開始以基友這種稱呼來調侃較親密的朋友關係，在娛樂意味下大家不再避諱從前難以啟齒的同性曖昧色彩；從整個社會範疇去看，女性中出現了為數不少的腐女群體，她們的存在讓娛樂化的同性戀話題有了經濟基礎，不用提晉江紅袖起點女頻的耽美肉文，連大製作的影視作品，如今也紛紛投身賣腐大潮。

看起來似乎並無不妥，同性戀群體終於可以走入陽光下，甚至還能收穫讚美與尖叫。

數年前網上流傳著《京城十大名gay》的貼子，直至今天尚可以在許多地方見到村通網似的轉載，其中沈煜倫和沈肯尼這對情侶目前在微博分別有296萬與353萬粉絲數，夏河則有449.6萬粉絲數；女同中則有同樣有著大量迷妹的帥T林彎彎，微博粉絲數過百萬。而郭二姑娘在其文章中對「偽娘大大」的介紹與此如同出一轍：

在二次元圈子裡，偽娘非常受腐女和部分宅男的歡迎，長著丁丁的美少女是他們的萌點，相當具有商業價值。愛麗絲偽娘團是國內第一的cos界偽娘明星團體，擁有專業的經紀人和眾多神級偽娘，主要工作內容是在cosplay展上出coser或者做模特出cos片子。
這些活躍在微博和B站上的偽娘身上的二次元標籤更重，也更加開放，而且由於互聯網的特性，他們也不介意被作為男性的性幻想對象，因而更加露骨地展示自己作為女性那一面的性感與誘人，尤其是直播間內的偽娘主播，除了跳一些性感熱舞之外，他們還會做一些更有趣的事來滿足大家對偽娘群體的好奇心。

從這個角度來看，似乎也可以理解為什麼會有不在少數的人群認為政治正確過於正確了——性少數群體儼然在社會視野中登堂入室，享有眼球經濟的豐厚酬勞。然而「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依靠眼球經濟獲得利益的代價，就是把性少數群體披上粉紅色的糖衣打包到大眾娛樂消費口味中，美味的幻覺背後是實質上苦澀自知的藥丸。

前段時間我在這個回答如果同性戀婚姻合法，那麼雙性戀婚姻如何合法？ - 楊則非的回答中提到過性少數婚姻會復刻專偶制的問題。同樣的，在父權意識形態處於強勢地位的情況下，大眾對性少數人群的解讀會復刻性別二元認同、物化審美等父權意識形態配套設施。性別二元認同的問題@陳舒璇在受真的比攻多嗎？ - 陳舒璇的回答這個回答里已經很好地闡述過了，物化審美則是同性戀人群及至整個性少數群體面臨的另一問題。

性少數作為娛樂性話題介入社會視野後，顏值（即物化審美）優越的部分人獲得眼球經濟馬太效應的加持，實質上是在消費甚至透支社會對整個性少數群體作為嚴肅的社會議題的討論度。娛樂化的性少數話題人物對整個性少數群體所帶來的社會理解與認同，和《霸王別姬》中袁四爺對程蝶衣的欣賞差相彷彿——甚至在深刻性上還差很多，與「藍瘦香菇」的流行一樣膚淺。

同性戀群體除了那些吸引眼球的精英化帥T美GAY，還有大量無人問津的人群，國內底層（貧困、文盲、殘疾、老齡）同性戀者的生活情況是怎樣的？ - 性取向；MtF與偽娘除了那些天賦黨，還有非常多的平凡人，而且普遍存在更多的歧視與壓抑MtF 群體的抑鬱症有多普遍？與 FtM 相比？ - LGBTQIA ，是什麼支撐那些顏值不高的偽娘繼續做偽娘？ - 顏值。

性少數需要的不是娛樂化的話題度與關注度，而是嚴肅的社會思考與變革，同性戀群體在過去數年的輿論歷程中已經證明了這一點，郭二姑娘的文章讓我看到了這種傾向在MtF與偽娘中的再次發端，不得不警惕一下：如果要娛樂至死，請不要拖著性少數一起死。

P.S.性少數存在的另一問題是階級問題，階級分析不是本文中心故不再贅述，僅此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