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通叔叔,你一直和我玩吧。
大一時,老哥結婚,然後,自然而然,有了寶寶,當時好激動,一家人也都在為小生命的到來準備著,那時也在網上搜想著怎樣給這個未出世的寶寶取一個伴隨他一生的名字,寶寶出生那天,是二月初五,冬意料峭,年味剛散,老哥打電話告訴我寶寶的到來,彼時鄭州大工地的上空依舊籠罩著厚厚的灰塵,天空一片混沌,有陽光卻讓人感到陰冷,不過,寶寶的出生,確乎為整個家帶來了生機,小生命也在一家人的呵護下,慢慢長大。
我第一次知道先天性膽道閉群,是在五一過後的一個下午,那時,剛和基友相約去西安遊玩,還沒從華山北峰的徹骨寒冷中回味過來,我哥的一通電話,再一次讓我跌入冰窖,說寶寶確診為先天性膽道閉鎖,正在北京兒童醫院做進一步治療。當時,還沒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當百度了之後,對著電腦屏幕,那一瞬間,大腦空白,也第一次感到讓人窒息的絕望,:萬分之一的患病率,不採取治療的話大多數將在一歲的時候因為肝功能衰竭而死亡,肝移植一生要服用抗排斥藥物,移植後全世界最長的還沒到20歲……
周國平寫的《妞妞》,我看了不知多少遍,一開始,只是覺得在看一個父親和一個出生就被宣判為死亡的女兒的故事,確實,有些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只是故事,一個孩子的到來和離開,個體的悲歡離合於這個世界來說,太無足輕重。寶寶患病後,回頭再看書中寫的,才知道一個人只要真正領略了平常苦難中的絕望,才會明白,一切美化苦難的言辭是多麼浮誇,一切炫耀苦難的姿態是多麼做作。三個月大的孩子,要做各種檢查,因為血管太細,預置針要扎在頭上,寶寶哭鬧,老碰掉針頭,護士就要再一次次找血管,每找一次,都要扎一次,每次都要撕心裂肺的哭,老哥後來跟我說,每次看護士找血管,就感覺心疼,鑽心的疼,覺得對不起寶寶,沒有給他一個健康的身體,讓他一出生,就受這麼大的苦難,後來,老哥發給我一張寶寶打點滴的照片,寶寶在笑,笑的一臉天真,沒有一絲感到命運對小小的他施加的不公,那一瞬間,真的想詛咒上蒼,去他媽的世事無常,去他媽的天災人禍。
五個月大的時候,寶寶做了葛西手術,肝移植前的一種緩解和移植前的準備,這次回家後,看到寶寶肚子上的疤痕已經隨著稍微鼓脹的肚子變得不明顯了。術後,由於免疫力差和身體虛弱,寶寶開始經常的發燒,每次發燒,都是哭到沒力氣到無聲的那種哭,還記得13年除夕夜,寶寶又發燒,然後一家人連夜帶他去縣城打點滴,退燒加保肝,一夜無眠,而醫院外,除夕夜,萬家燈火。慢慢地,寶寶發燒得到了控制,身體也在慢慢長大,小傢伙從開始會爬,到走路,到會喊爸爸媽媽,到喊fufu,寶寶的一步步走來,感受到了他的堅強,有欣慰也有心疼。寶寶會說話後,雖然有時吐字不清,但每次打電話,都像打開的話匣子一樣,講爺爺奶奶給買了什麼玩具,講他的那些好朋友,講叔叔要給我買好多好吃的,因為怕感染髮燒引起膽管炎,所以當他的那些「好朋友」感冒發燒後,只能他自己玩,前天,和他一起壘積木時,小傢伙突然說「小通叔叔,你一直和我玩吧」
說好是一輩子就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行。
瞬間淚目。
寶寶的今年三歲半,大名叫劉頌羊,乳名叫羊羊。我哥說,聖經上有一段話,「我是好牧人,好牧人為羊捨命我的羊聽我的聲音,我也認識他們,他們也跟著我;我又賜給他們永生,他們永不滅亡,誰也不能從我手裡把他們奪去」。我哥一個無神論的七尺男兒,在寶寶出事後,開始虔誠的篤信基督,每周雷打不動的去教堂,想想這幾年來,從寶寶確診後周圍人勸他放棄我哥看似偏執的堅持,到帶著寶寶四處奔波,到拼了命的為寶寶攢錢,他說,他不想讓以後留下遺憾,寶寶那麼可愛,放不下。這次回去看他頭髮白了好多,歲月已經在這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臉上刻上了雕刻般的痕迹,走時他說,等小傢伙五六歲時,不再像小時候難受不會說出來,抵抗力和身體再強的時候,就帶寶寶移植。
回家這幾天,小傢伙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我身後,問東問西,沒人玩的時候就乖乖的玩自己的玩具,走的時候,是早上,本來每次都賴床好久的他,卻早早醒了,沒有哭,抱著我說,叔叔。你快回來和我玩吧。
嘿嘿。好呀。
前幾天看到一段對話,
「阿鹵,你怕死嗎?」
」怕。」
「我也怕。但我在想,今天,突然想到的。我們都是分子組成的……很久以前,我也許是架子上一粒紫葡萄,或者一隻長毛象,或者是被鹿唇咂摸過的一片樹葉。而你,可能是來自某片海的一粒石子,或者櫻桃核,或者生長又衰敗的某隻花瓣……然而我們最終成為人,相互倚靠活著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然後我們又變成空氣中飄蕩著的無意識,再後來也許是某隻刺蝟,某粒麥子,但總會,在億萬年後或者更遠,你我積鬱成同一片雲,那時,咱們便又在一起了。」
真好。
下午,基友打電話,說他媽媽肺癌晚期,祝安好。也不會安慰人。。
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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