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見 《正見 Almost Buddhist》

關於這本書

這是一本佛教入門書籍。

作者是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仁波切( ??????????)是對藏傳佛教上師的尊稱,原意是珍寶。

本書的譯者姚仁喜,宗薩蔣揚欽哲的弟子,是一位台灣建築師。

《正見》語言平實,行文簡明,用四個章節闡述了佛教四法印,即:諸行無常、諸行苦、諸行無我,涅槃永寂。

就像霍金的《時間簡史》不是關於宇宙起源的權威著作,《正見》也不是對佛法最精準的解讀。但大道至簡,正因捨去艱澀繁雜,才能普及眾人。

無論是科學大家還是宗教上師,當擁有大智慧的人嘗試使用最簡單的語言文字和眾生溝通的時候,這正是佛陀說的慈悲吧。

第一章 造作與無常(諸行無常)

佛陀不是天上的神。他是個凡人。他的名字叫悉達多 · 喬達摩

佛教是世界主流宗教中唯一沒有神的宗教,即使佛陀也只是凡人。

但佛陀又不平凡,他是印度的一位王子。

按理說,貴為王子的悉達多應該無比幸福快樂,然而他卻對現實生活感到不安和困惑。

他問迦那:「為什麼她這樣子走路?」迦那說:「主人,因為她老了」

悉達多問迦那:「其他人也會死嗎?」 迦那回答:「是的,主人,每個人都會死」

第三次出遊回來之後,悉達多對於自己無力保護子民,父母和妻兒免於必然的死亡感到極度沮喪。

悉達多的沮喪似曾相識。

無論是愛人的衰老還是至親的離世,我們每個人或早或晚,都經歷過初窺生老病死的震撼、迷茫和悲傷。這些無可避免的痛苦,每每想起總讓我們惶恐不安,痛苦不已。

但是真的有解脫的辦法嗎?

悉達多太子以吉祥草為墊,坐在一棵菩提樹下,探索人類的本性。

他了悟到一切萬有,沒有一樣是以獨立、恆長、純粹的狀態存在。

佛教相信一切事物都相互依存。當一定條件滿足時,兩種或兩種以上元素就會和合而成為一種新的現象。越是複雜的現象,促成其和合的條件就越多。當這些條件有一條得不到滿足時,原本的現象就會發生改變,甚至分崩離析,這種變化即是無常

一切和合之物皆無常。

準時上班,看似是一件簡單而又理所當然的事情(在你主觀上願意準時上班的前提下),但它卻需要經由滿足一系列的客觀條件而達成。鬧鐘準時響起,路上沒有堵車等等。

如果即使是最簡單的事情,也需要滿足諸多條件來實現,我們怎能默認那些複雜的多得多的事物總會如願發生?

叔本華在《人生的智慧》中寫道:

我們要提醒自己不要向生活提出太多的要求,因為如果這樣做,我們幸福所依靠的基礎就變得太廣大了。依靠如此廣大的基礎才可以建立起來的幸福是很容易倒塌的,因為遭遇變故的機會增多了,而變故無時不在發生。

然而儘管大多數人表面上都承認變故時常發生,甚至死亡都只是必然之事,但是每當提到變故或者死亡,又彷彿是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我們似乎有一種盲目的自信,自信我們都會壽終正寢在溫暖的被窩裡,周圍有愛人和子女環繞。

也許你會說,這麼看來無常並不是一件好事。

然而正是認識到一切和合事物的無常,才讓我們更加珍惜當下的美好。

海德格爾的向死而生(Being-towards-death),說得也正是這個道理。

只有清晰地意識到死亡的時刻相隨,我們才開始真正活著。

正如朱麗葉對羅密歐說的:離別是如此甜蜜的憂傷。

沒有天長地久的幻想,反而有意想不到的解脫:我們的關懷與愛心變的沒有附帶條件,而歡樂常在當下。

認識到一切和合事物的無常,也讓人們知道,事情在確實發生之前都是有變化的可能性的,而我們可以通過努力來讓事情朝著好的方向發展、變化。

合理的希望是存在的。而絕望,和它的反面——盲信一樣,都是相信恆常的結果。

諸行無常。由於認清了死亡的必然和合理希望的存在,悉達多終於不再為生老病死而苦惱。

第二章 情緒和痛苦 (諸行苦)

悉達多雖然已經明白世事無常,禍福旦夕,但他依舊深切感覺到人生的痛苦。為了參悟這些痛苦的根源,他在菩提樹下苦修六年,日食一麻一粟,誓言若不得參悟,永不起身離開。

我今若不證,無上大菩提,寧可碎是身,終不起此座。

這六年里,悉達多究竟思考了什麼?

我相信必然包含三個最基本的哲學問題:我從哪裡來;我是誰;我要到哪裡去?

無數人思考過這個問題,也嘗試以不同的形式給出不同的答案:文字,語言,甚至是藝術創作。德國後印象派畫家保羅·高更的代表作《Woher kommen wir Wer sind wir Wohin gehen wir》,就是以這三個問題為主題創作而成:

其實,這三個問題還可以簡化成一個更簡單的問題:人生的目的(意義)是什麼?

問一個佛教徒「什麼是人生的目的?」是不恰當的。佛教徒不相信有一個全能的創造者,而且他們不認為生命的目的已經或需要被決定和定義。

顯然佛教不認為人生的目的需要去被定義。但是平凡如你我還是渴望有一個答案。

曾經有人問過畢淑敏同樣的問題。她的回答是,生命本沒有意義,但是人需要為自己的人生設置一個意義。

那麼人們給自己設置的人生意義又是什麼呢?成為桃李天下的老師,還是權傾一時的政客?抑或是才華橫溢的作家、富可敵國的商人?

凡此種種,大概可以歸結成一句話,人們希望可以度過快樂的一生,無論以什麼樣的方式。

我們不僅在生前希望快樂,甚至在死後也希望能前往所謂的「極樂世界」。

然而,什麼是快樂?

我們許多人從所處的社會學習快樂和痛苦的定義;社會秩序支配我們衡量滿足的準則。

這種把群體標準視為個人標準的習慣,在幼年時就開始形成。

快樂不是固有的,它也是和合之物。一切和合之物皆無常。

快樂的無常之一表現在其定義的不斷變化。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說美麗是快樂,唐朝以「豐肥濃麗、熱烈放姿」為美,宋朝以孱弱纖細為美,到了元明卻又推崇「三寸金蓮「為美。

時至今日,審美觀更是以驚人的速度變化。回頭看看三四年前的照片,我們甚至會把他們歸成「黑歷史」,覺得土掉渣,生怕被別人翻出來。如果還有不識趣的朋友把這些照片發到社交網路上,你一定不會覺得很快樂。

快樂的無常還表現在即使得到了也不能長久。

羅曼·羅蘭在《約翰·克里斯朵夫》中寫道:

宇宙之間的節奏不知有多少種,幸福只是其中的一個節拍而已。人生的鐘擺永遠在兩極中搖晃,幸福只是其中的一極:要使鐘擺停止在一極上,只能把鐘擺折斷。

當我們飢腸轆轆的時候,一碗熱粥就是快樂的全部意義。可是當我們每日有粗茶淡飯得以果腹時,又覺得錦衣玉食才是快樂。快樂被慾望驅動,不斷膨脹,每當一個願望實現,還沒來得及品味,下一個願望又從心底升起。

巧合的是,關於慾望,叔本華在《意欲與人生之間的痛苦》一書中也用鐘擺做比喻,有一段更精彩的描述:

人生就是一團慾望。當慾望得不到滿足便痛苦,當慾望得到滿足便無聊,人生就像鐘擺一樣在痛苦與無聊之間搖擺。

人們常說知足長樂,其實正是因為看清了快樂的本質是虛幻的。

「知足」就是減少慾望。「長樂」則是一種自然平和的心態,平淡到接近於沒有快樂。

一切得到的都會失去,一切高漲的都會低落。

鐘擺盪的越高,回蕩的時候就越兇猛,擊碎一切。

沒有快樂,才是最長久的快樂。快樂,以及一切情緒,都是痛苦的源頭

也許只有佛陀才能做到完全沒有慾望。但他點醒世人,不要過於追求虛幻的快樂。

更大的快樂會帶來更大的痛苦。宴席越盛大,散場時就越落寞。

悉達多發現,追本溯源,導致痛苦的是人的情緒。事實上,情緒即是痛苦。

覺察到情緒是一切痛苦的根源,被佛教稱為覺知,覺知的反面是無明。

覺知不會妨礙你的生活,反而讓生命更加充實。如果你正在享用一杯茶,而且了解短暫事物的甘與苦,你將能夠真正地享受這杯茶。

第三章 一切是空 (諸行無我)

我們所見,所聞,所感,所想,所知的一切存在,純粹只是空性。

理解空性似乎是非常困難的。自從我們誕生那一天起,我們需要呼吸氧氣,需要食物果腹,需要清水解渴。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為什麼又說它們具有空性呢?

將事物度量或標示為真實存在的,在我們認證的過程中,功能、延續性及共識這三者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拿我們最常遇見也最被大眾認可為實際而真實的東西--「錢」 舉例。

首先它有購買商品的功能,其次它的購買功能不只現在有效,而且在可預見的未來還有效,第三,買賣雙方都要認可錢可以用來購買商品。這三個條件缺一不可。

如果離開了交易屬性,錢就是一張紙,或者一串數字,錢不再是真實的。

如果因為戰爭的原因,貨幣突然貶值,甚至直接禁止流通,錢不再是真實的。

如果你遇見一位土著,想用錢換食物。因為對方壓根不曉得錢這個概念,錢也不再是真實的。

不僅是錢,世間萬物皆為和合而成,和合之物皆無常,所以世間萬物的所謂真實性,都只是「在目前是」。一旦構成這些事物或概念的諸多條件不再具備,真實性也隨之消失。

理解了真實是有條件的,可以進一步理解到,很多看似不真實的事情,當條件具備時也會變成「在目前是」的真實。

如果有人要你展開雙臂飛翔,你會說我不能飛。

當你醒著時,你不能飛;而當你睡著時,你能飛。

這道理是在於因緣(做夢)是否具足。

如果有人告訴你,街上有一隻老虎。按照常識,你不會相信有這隻老虎的存在。但是當你的朋友們都告訴你街上有一隻老虎,甚至新聞上都報道的時候,你會相信這隻老虎是存在的。

但當你走到街上,發現並沒有老虎。曾經存在的老虎消失了。

這隻老虎是存在還是不存在?

在佛教哲學中,一切為心所受之事物,在心未覺受之前不存在。

所以,其實這隻老虎,隨著人的心念,既存在也不存在。

笛卡爾曾說過 Je pense, donc je suis,直譯為「思,所以是」。

這裡的「思」就是動念思考,「是」就是存在。

如果人自身的存在性都只能通過思考而證得,何況那隻老虎呢?

莊子在《齊物論》中,也曾通過莊周夢蝶的故事,提出人不可能確切的區分真實和虛幻: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人生可能只是蝴蝶的一場夢。

笛卡爾需要證明人的存在,莊子分不清人生的虛幻與現實,而佛教則認為連自我也是虛幻的,不存在的。

一個火把以某種速度旋轉,就會看起來像個火圈。

如同火圈的視覺錯幻一般,自我也是虛幻的。

再一次的,一切存在,純粹只是空性

然而,當我們理解了空性,又有什麼意義?既然一切都是空性,是否意味著消極厭世?

不是外相困住了你,而是你對外相的執著困住了你。

了解空性並非表示你變的莫不關心;在粗略的層次上而言,你還是會爭取你個人的權益,但當情況改變時,不論對你有利還是不利,你會有備而來。

你不會盲目地相信所有的希望和期待會實現,你也就不會被結果所束縛。

正所謂,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仍是山。

了解空性,讓我們能夠知道山並不真實存在,只是當下的表象。但卻又並不妨礙我們欣賞山的風景,甚至給它取一個動聽的名字。

了解空性不是放棄一切,而是不執著、不沉迷。出離其外,而又回歸其中,最終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許這正是范仲淹所說的古仁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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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章:受戒的意義

之前我總是不明白佛教為什麼會有重戒。比如不食肉,不近女色等。

其實受戒只是參悟佛法的一種方式。

食色性也。美食美色能夠勾起人本性的慾望,應該是最強大的外相。佛教徒如果不通過教規強制戒除,修行之人很容易沉迷其中而難以參悟空性的本質。

所以現在看來,受戒是不得已而為之。

有兩位禪宗和尚正準備渡河。一位年輕女子請求他們背她過這湍急的水流。這兩位和尚都受過重戒,不可碰觸異性,但其中年長的一位毫不遲疑地將她背了起來下水。抵達彼岸後,他把女子放下,也不交談就走了。幾個時辰過後,年輕的和尚忍不住問道,我們不是比丘嗎?為何你背那位女子過河呢?年長的和尚答道,我早已把她放下了,你怎麼還背著她呢?

小比丘雖然沒有破戒,但是已然動心,甚至執迷其中。

如果真的能夠秉承空性,酒肉是碰得的,美色也是近得的。

畢竟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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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引一個大家或許曾聽說過的故事來說空性。

唐朝時,佛教禪宗傳到了第五祖弘忍大師。大師在黃梅開壇講學,有五百弟子。

弘忍老邁,欲穿衣缽於一人,於是命眾人各作一首偈子。

神秀作偈

身是菩提樹,心為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慧能作偈

菩提本樹,明鏡亦台。本來一物,處惹塵埃。

弘忍遂傳衣缽于慧能,為禪宗第六祖。

第四章 涅槃超越概念 (涅槃永寂)

涅槃是佛教修行的終極。

涅槃既非快樂,也非不快樂--它超越了一切二元的概念。

如前文所述,快樂作為和合之物,是無常的,而作為情緒,是痛苦的源頭。

所以涅槃一定不是快樂。

那麼什麼是涅槃?

佛教認為,涅槃既不是生,也不是死。既不是痛苦,也不是快樂。既不是無限大,也不是無限小。既不是永恆,也不是剎那。

涅槃超越了這些依賴時間和空間而存在的概念。

如果真要描述,也許可以說涅槃是明了無常,明了痛苦,明了空性之後的證悟。

然而涅槃終究又不是這些概念。涅槃獨立於一切概念之外的。

涅槃是寂靜。

然而終究不可說,一說便是錯。不是不能說,而是說不出。

「一切諸法不可宣說」,只有通過自己的修行去參悟。

正如本書封頁所著

佛陀說:你是自己的老師。

對於不可言說的就應保持沉默。

如是我見,如是我聞。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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