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戰國】奧羽戰國史(二)——出羽風雲

不懂戰國的前言:目前國內對於介紹出羽戰國時代歷史的文章可謂少之又少,以前雖有戰盟的前輩撰寫過關於安東家、戶澤家的文章,但也僅限於對一家的介紹,未能對於整個出羽戰國史的全貌進行概括。即便在日本的戰國史研究界,受於史料的制約,關於出羽戰國時代的研究成果相比其他地域來講,也是相對少數的,而且對於出羽最大的勢力最上氏的研究還佔去了相當一部分,所以在國內的日本戰國史愛好者中間,對於出羽的關注度也不高,資料獲取渠道更是困難。

有鑒於此,本文筆者不懂戰國特選取了一篇自覺不錯的關於出羽戰國時代史概觀的文章並譯成中文,希冀與國內廣大的同好們一起去了解紛呈的出羽戰國時代的歷史。但受本文篇幅和性質所限,一些內容還是無法一一介紹,如戶澤氏的經歷、最上義光與天童、白鳥諸家的抗爭、十五里原之戰的過程、大寶寺義氏的惡政等等。所以筆者歡迎與各位讀者在本文以外交流討論。

第一章 戰國時代的出羽概說

本文主要介紹的是日本的十六世紀,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戰國時代,一直到天正十八年(1590)豐臣秀吉完成奧羽仕置時的出羽國主要領主的情況。在著名的日本東北中世史學者小林清治的研究中,為了方便敘述,大體將陸奧和出羽兩國分成了南北兩個部分。和賀、稗貫、閉伊以北的陸奧國諸郡及由利、雄勝以北的出羽國諸郡稱為北奧羽,以南則稱為南奧羽。即便到了現代,從自然及歷史的變遷和特點將奧羽分為南北兩個部分,也是為人所習慣接受的。

以前關於出羽的中世史研究一直較為匱乏,但近些年來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以秋田縣史、山形縣史的刊行出版及對於城郭等遺址的發掘調查為代表的優秀研究成果不斷湧現,填補了一個又一個的歷史空白。本文就是依照上述研究成果,對於出羽戰國時代的情勢以時間為主線進行一個簡要描述。

十六世紀的出羽歷史大致上可以分成三個時期。一是永正年間至天文十五年(1546)左右的四十年間;二是天文十五年左右至元龜年間的三十年間;三是元龜年間至天正末年的二十年間。在第一個時期,以下國安藤氏從陸奧進擊出羽檜山(下國安藤氏一般習慣稱為檜山安東氏,下文統稱為安藤氏——不懂戰國注),與在庄內(飽海郡和田川郡)保有相當勢力的大寶寺氏一族對立,並以此為中心介紹日本海沿岸諸勢力的動向;第二個時期是湊安藤氏、小野寺氏和大寶寺氏等區域性大名構築自家權力基礎的時期;第三個時期則是以權力逐步穩固的大寶寺氏與開始向周邊擴張的最上氏爭奪庄內的領有權為主線的。在這個時期內,不僅在庄內,以小野寺氏為主要勢力的仙北諸郡(雄勝郡、平鹿郡和山本郡)和以下國安藤氏為主要勢力的秋田地方也爆發了內亂,最終豐臣秀吉的權力伸展到了出羽,並結束了出羽的戰國時代。

———————————————出羽主要勢力分布圖———————————————

提起出羽戰國時代的歷史,大部分人首先想到的應該就是最上氏。最上氏的家祖是南北朝時期作為奧州管領入部陸奧的足利氏一族斯波家兼之子兼賴。兼賴被委以出羽的軍事指揮權,於延文元年(1356)入出羽山形城,其子孫逐漸在山形盆地各地繁衍,並在最上郡和村山郡形成了各自的勢力。雖然都是一族,但因其具有較強的獨立性,反而造成以山形城為本城的最上氏總領家的勢力有所衰弱。永正十一年(1514),最上方的重要據點長谷堂城被伊達稙宗軍攻落;次年,最上氏家督最上義定迎娶伊達稙宗之妹,雙方名義上雖達成和睦,而實際上最上氏處在了伊達氏的擺布之下。到了義定之孫最上義光時期,即天正十年左右,最上氏的家內情勢才逐漸趨於穩定,義光才得以騰出手來對外擴張,此為後話。

永享十年(1438)至十一年在關東爆發的永享之亂,使得一直以來管轄奧羽的鎌倉府倒壞,中央的室町幕府逐漸加強對於奧羽兩國在地勢力的直接支配。除了奧州探題、羽州探題及繼承出羽國司家系的陸奧浪岡北畠氏等傳統勢力外,還有國眾與中央幕府直接交往,並獲得了「京都御扶持眾」稱號或被許可使用「屋形」號等。這種所謂的「室町的秩序」是掌握出羽戰國時代基本情況的核心,而出羽「室町的秩序」的頂點即是羽州探題最上氏以及擁有「屋形」號的大寶寺氏、小野寺氏和湊安藤氏。

但如前文提到的,最上氏的對外擴張起步較晚,大寶寺氏也處于越後上杉氏的影響之下。而且在羽州探題及「屋形」的威光之下,其一族及周邊領主也在瞬息萬變的合縱連橫中鞏固著自身的權力,本文也是以所謂的「室町的秩序」為基本線索,對於出羽的戰國領主們的動向進行一個概括性的介紹。

第二章 下國安藤氏進擊檜山與庄內之亂

被鎌倉幕府委任為」蝦夷管領」 的下國安藤氏在鎌倉時代以陸奧的十三湊為據點,對蝦夷進行支配。到了室町時代,下國安藤氏稱「日の本將軍」,繼續沿襲蝦夷支配的重任。直到十四世紀中期的嘉吉、享德年間,下國安藤氏與陸奧糠部郡的南部氏對立,時任當主安藤義季戰死,下國安藤氏的嫡流斷絕。在家臣蠣崎氏的支援下,出身庶流的安藤政季入嗣宗家,並暫時退往蝦夷。

後來在出羽秋田郡的分家安藤堯季的招引之下,政季來到秋田的小鹿島,不久後又移至河北郡,攻滅當地領主葛西秀清,並以檜山城為本城,在陸奧的比內郡、鹿角郡一帶與宿敵南部氏對抗。長享二年(1488),因家臣長木大和守反叛,安藤政季在糠野城自殺(《福山秘府》)。

據《新羅之記錄》所載,安藤政季之子忠季於明應四年(1495)獲得了河北千町的知行,稱「檜山屋形」。雖然在安藤政季時代入主檜山城的細節尚不能完全確定,但至少可知在明應年間,下國安藤氏以檜山城為本城對河北郡進行支配,後河北郡改稱檜山郡。大永年間,安藤氏與幕府三管領之一的斯波氏建立了書信往來關係(《八戶音喜多文書》),表明了與京都的中央政界通交的意向。

下國安藤氏擁有數量眾多的分家,在陸奧及出羽北部多地構築了勢力,其中最受關注的就是以出羽秋田土崎湊城為本城的湊安藤氏,其家祖是下國安藤盛季(前文提到的安藤義季的祖父——不懂戰國注)的弟弟安藤鹿季,於應永二年(1395)入出羽秋田郡。

後來湊安藤氏脫離宗家下國安藤氏而與中央的室町幕府建立了聯繫,至十六世紀前期的天文年間,湊安藤氏的當主安藤堯季獲得了「京都御扶植眾」的家格及「屋形」的封號,此時是湊安藤氏的最興盛時期。在此之前的大永四年(1524),湊左衛門入道(此人推定為堯季之父安藤宣季)曾向幕府的管領細川高國進獻雄鷹(《湊學氏所藏文書》);安藤堯季時代的天文十五年(1546),又向本願寺證如饋贈蝦夷錦(《證如上人日記》)。在室町幕府的統領下,下國安藤氏和陸奧浪岡御所的北畠氏共同負責蝦夷事務。

自湊安藤氏定居秋田以來,在肥沃的秋田平原上不斷擴張勢力,並支配著小鹿島各港口,充分利用日本海的海運,成為「海上領主」。此外,安藤堯季還將女兒嫁與下國安藤氏的當主安藤舜季,加強與宗家的關係。同時還調解庄內大寶寺氏與砂越氏的紛爭,在周邊諸領主之間提升了影響力。

在明應年間至天文年間湊安藤氏發展的過程中,與南北朝時期由陸奧岩手郡滴石遷往出羽仙北郡門屋城的戶澤氏發生了摩擦。由於戶澤氏的勢力擴張至角館一帶,兩家圍繞著淀川城而爆發了衝突,其原因之一大概就是為了爭奪雄物川水運的控制權。但由於戰國時期戶澤氏的相關史料不多,僅能依靠史料價值並不能說高的《戶澤家譜》,不詳之處還有很多,需要留待日後的研究。

庄內的大寶寺氏的家祖是鎌倉時代初期的武藏的御家人武藤氏平,後因出任出羽大泉庄的地頭職而在出羽扎了根,稱大泉氏。到了武藤長盛時代以大泉庄的中心地大寶寺為據點,因此又稱大寶寺氏。隨著鎌倉時代至南北朝時代的推移,大泉庄的地頭職也從大寶寺氏手中落到了鎌倉幕府的執權北條氏及越後守護上杉氏手中。所以在室町時代,大寶寺氏作為大泉庄名義上的支配者·越後守護上杉氏麾下的從屬,在庄內擴張勢力。但大寶寺氏也注意單獨掛靠中央政權,其中大寶寺教氏、政氏都獲得了將軍偏諱和受領官途,寬正年間的第十代當主淳氏獲得了出羽守的官位並上洛謁見將軍,成功與幕府建立了直接的聯繫。但是上述種種家格提升的措施仍然無法改變大寶寺氏的庄內支配受到越後守護上杉氏的制約這一事實,至戰國時代的結束也未能克服。

回顧一下大寶寺氏的發展歷程,大寶寺氏在十五世紀後期的文明、長享年間,成功奪取了庄內藤島城主土佐林氏所領有的羽黑山別當之職(統管羽黑山的相關事務——不懂戰國注)並逐步使其家臣化,在庄內地區確立了支配權,成為其戰國大名化的起點。

但到了十六世紀前期的永正、天文年間,庄內地區最上川北岸的以砂越城為本城的砂越氏屢次挑戰大寶寺氏的權威。砂越氏是南北朝至室町時代從關東或者畿內遷移來的外來戶,壓制了在地勢力後,以砂越城為本城發展勢力。早在文明十年(1478),時任當主砂越氏雄就從幕府那裡獲得信濃守的官途(《蜷川親元日記》。但此信濃守之官途是受幕府推舉而從朝廷那裡獲得的官方官途,還是幕府視砂越氏為其直臣而許可其私稱的官途則不得而知——不懂戰國注)。因此從大寶寺氏的角度來看,砂越氏的這種行為是脫離大寶寺氏的控制而直接與幕府聯絡的負面動作。永正九年(1512),大寶寺澄氏和砂越氏雄在最上川以北、砂越城以西位置的東禪寺城附近交戰,大寶寺氏敗北且損失不小(《出羽國大泉庄三權現記》)。次年,砂越氏雄率軍入侵大寶寺領的田川郡,但敗於大寶寺軍,砂越氏雄父子戰死,砂越氏暫時斷絕。而越後守護上杉氏與守護代長尾氏的對立導致其對庄內的支配權弱化也被視為本次紛爭的一個原因。

永正十五年(1518),砂越氏維作為「名代」繼承了砂越氏(《來迎寺年代記》)。天文元年(1532),氏維舉兵攻擊大寶寺氏家臣土佐林氏而殺入大寶寺領,時任當主大寶寺晴時不敵,退往西部的尾浦城。雖然天文四年(1535)越後的上條定憲及天文十七年(1548)湊安藤堯季皆出面斡旋兩家關係(《歷代古案》、《湊學氏所藏文書》),但都沒能成功。其結果就是天文十八年(1549)的「羽黒悉滅亡」的慘象(《來迎寺年代記》)。

持續了近四十年的大寶寺氏和砂越氏的對抗基本可以視作將庄內平原分成兩部分的最上川南北兩側的領主為了統一庄內而進行的對抗。最上川南側的大寶寺氏一直以越後上杉氏為後盾,而砂越氏則與湊安藤氏締結了婚姻關係。庄內的爭亂對於出羽日本海沿岸的領主們或多或少都有所影響。

從史料上來看,天文年間庄內爭亂的起因之一是砂越氏維出兵攻擊土佐林氏。而向湊安藤堯季求援,請其出面穩定庄內局勢的是土佐林氏的當主禪棟(《湊學氏所藏文書》)。在大寶寺氏確立庄內霸權的過程中,土佐林禪棟是一個關鍵人物,具體後述。

第三章 小野寺氏、大寶寺氏和安藤氏霸權的確立

從天文年間後期至元龜年間的十六世紀中期,庄內的爭亂時斷時續,大寶寺氏仍在繼續擴張著勢力;另一方面,一直以來作為砂越氏後盾的湊安藤堯季在天文二十年(1551)死亡且沒有兒子,圍繞爭奪當主之位而爆發了家中內亂,最後由堯季的女婿·下國安藤氏出身的安藤愛季趁機統一了下國安藤氏和湊安藤氏兩家。在此過程中,小野寺氏也在積蓄實力見機行事。這段時期是後來豐臣政權實行奧羽仕置後存續下來的出羽主要勢力構築權力基礎的重要時期。

首先來看小野寺氏。小野寺氏的家祖是鎌倉時代初期獲得出羽雄勝郡地頭職的下野御家人小野寺道綱。到了室町時代,從其處理由利郡赤宇曾鄉支配權紛爭一事可見,幕府認可小野寺氏對於出羽部分領地的支配,並獲得了「屋形」封號,成為幕府的御扶持眾。

雖然目前尚未發現室町時代小野寺氏支配雄勝郡詳細情況的一次史料,但其也與大寶寺氏一樣,通過向幕府進獻良馬,與幕府建立聯繫(《蜷川親元日記》、《神戶小野寺文書》)。天文時期的當主小野寺稙道的「稙」字或許就來自於將軍足利義稙的偏諱,因為也有稙道曾於天文年間上洛之說。此外,稙道還將居城由雄勝郡的稻庭城遷至了平鹿郡雄物川沿岸、橫手盆地西部的沼館城。但在天文十五年(1546),稙道在與橫手盆地東部的領主聯軍交戰時戰死(《出羽國大泉庄三權現記》)。由此可見,小野寺稙道的勢力從雄勝郡擴張到平鹿郡西部之後,在繼續向平鹿郡東部滲透的過程中遭到了橫手城主大和田光盛和金澤八幡別當金乘坊等在地勢力的激烈抵抗,並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小野寺稙道戰死時,其子四郎丸尚年幼,在大寶寺氏和羽黑山修驗者的援護下逃到了大寶寺領,但由於史料的匱乏,這些記載只能從後來的系圖和軍記物語中獲知,可信性成問題。但從四郎丸元服後迎娶大寶寺氏之女一事來看,小野寺氏與大寶寺氏之間結成了較為親密的關係。弘治元年(1555),四郎丸元服並獲得將軍足利義輝的偏諱取名小野寺輝道,同時獲得遠江守的官途。在次年小野寺氏重臣西野道俊給幕府政所執事伊勢貞孝的書信中表示了因多年來家中爭亂,導致輝道無法抽身上洛,貢禮也只能以後再行進獻了,對於此事表示歉意(《蜷川家文書》)。稙道死後的小野寺家的混亂狀況可見一斑。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幕府既然認可了小野寺輝道的地位,正是說明了小野寺氏正在逐漸恢復元氣,而且從事後來看,輝道確實佔領了平鹿郡的東部,達成了父親的夙願。在小野寺軍進攻平鹿郡東部的橫手城過程中,羽黑山別當大寶寺氏派遣了援軍,並成功擊殺敵將橫手佐渡守(《語傳仙北小野寺之次第》)。佔據了橫手城後,小野寺氏又將居城由沼館城遷移至此,但遷移時間有天文年間後期、永祿年間和天正五年(1578)多種說法。

為了加強對平鹿、雄勝二郡的支配,小野寺輝道不僅與西馬音內氏等一族加強協作,還令一族入嗣淺舞氏等在地勢力,使這些在地勢力成為小野寺氏的一族而加以支配;此外,小野寺輝道不僅使領國北側的國眾六鄉氏成為從屬,還庇護領國南側村山郡受大寶寺氏攻擊而逃亡的國眾鮭延氏,並迎娶鮭延氏之女為側室。可見輝道積極插手周邊勢力的事務,來謀求領國的安定。

再來看大寶寺氏。如前文所述,天文年間前期的庄內基本處在戰亂的環境中,對立的兩個主角就是大寶寺氏和砂越氏。除了越後上杉氏對於出羽庄內的控制力減弱外,另一個原因就是關於大寶寺氏當主的繼承問題。天文十年(1541)上洛並敘任從五位下左京大夫的大寶寺氏第十五代當主晴時在回國後的十一月病亡,年僅二十二歲(《大日本出羽國大泉庄當家藤原殿前七代系圖》。關於大寶寺晴時在系圖上的位置及與大寶寺晴氏是否為同一人尚有疑問,因此其年齡也不能完全確認——不懂戰國注)。因其並無子嗣,所以當主之位的在兩位有力的繼承者間爭奪。一位是曾過繼給砂越氏為養子的四郎(此前大寶寺一族的砂越氏維曾出繼砂越氏,但與本家反目,此時又出現一個出繼砂越氏的人物,但此出繼人物的履歷不詳,而且砂越氏維目前應該還是砂越氏的當主,受於史料制約,不知是否通過入嗣養子的方法而與大寶寺氏達成暫時的和睦。總之大寶寺氏與砂越氏之間一直是時打時和——不懂戰國注),另一位是晴時的從兄弟九郎。最終九郎在土佐林禪棟等大寶寺氏重臣的擁戴下繼承了當主之位,取名義增(此處也有異說,有說義增為大寶寺九郎之子,本文採用的是同一人說。或許九郎的通稱為大寶寺義增一系的通稱,更易造成家系的錯亂——不懂戰國注)。之後的大寶寺氏的權力由義增和土佐林禪棟所掌控,直至元龜年間禪棟失勢。

在大寶寺義增逐漸確立庄內支配權的過程中,除了依靠土佐林禪棟等重臣支持外,還以越後上杉氏為外援。越後守護上杉定實在天文十九年(1550)死去後,守護代長尾景虎掌握了越後的實際支配權,後又繼承了關東管領山內上杉氏,相繼改名政虎、輝虎,後人慣稱上杉謙信。在其永祿四年(1561)出陣關東之際,曾要求大寶寺義增出兵至越後與越中的國境(《上杉家文書》),可見此時的大寶寺氏繼續與上杉謙信保持著密切的關係。

從屬於上杉氏後,大寶寺領沒有了來自於越後的威脅,大寶寺義增可以全力向北方的由利郡和東方的村山郡擴張勢力了。永祿六年(1563),大寶寺軍入侵村山郡;永祿八年(1565),進攻最上氏一族清水義高駐守的最上川水運要衝清水城,義高戰死(《清水家系圖》)。同時向清水城北方的鮭延城施壓,最終拿下此城。永祿十二年(1569)閏五月,上杉方來信要求大寶寺氏提供支援,土佐林禪棟在安排好了清水、鮭延等城的防備後派軍出陣(《山吉盛禮氏所藏文書》),可見此時兩城仍在大寶寺氏的控制之下。

永祿末年,由土佐林禪棟主導大寶寺氏政務的情況逐漸發生了變化,其原因主要是與越後上杉氏的關係發生了變化。永祿十一年(1568),越後的有力領主本庄繁長舉兵反叛上杉謙信,而大寶寺義增和土佐林禪棟加入了本庄方。但沒多久本庄氏的反叛就被平定,繁長重新回歸上杉氏麾下並出家,大寶寺義增也同時出家,將當主之位讓給了嫡子義氏。

在大寶寺義氏繼位之初,土佐林禪棟倒仍是儘力輔佐。但在元龜元年(1570),本庄繁長再次與大寶寺義增、義氏父子聯手,攻擊越後揚北眾領主之一的大川氏,而禪棟卻站在了大川氏一方,與主家對抗。雖然通過上杉謙信的調解雙方暫時達成了和睦,但在次年,禪棟最終還是徹底屈服於大寶寺義氏(《庄內古文書影寫集》)。在此過程中,禪棟利用之前作為大寶寺氏重臣在與中央幕府交涉過程中所積聚的人脈,開始獨自與幕府建立關係,並進獻良馬和雄鷹,作為回饋則獲得了偏諱和在京都的府邸(《相州文書》)。但上述舉措尚未來得及發揮出實際效用,大寶寺義氏便攻殺了禪棟,親自掌握了庄內的支配權。由於禪棟與出羽很多在地勢力有著較為密切的關係,因此義氏的行為招致了在地勢力怨恨,為日後的敗死埋下了伏筆(關於土佐林禪棟的事迹及其在庄內的影響力,歷來受關注不多,專著更少。筆者不懂戰國的戰國史圈好友「政宗」曾發表過論文《土佐林禪棟に関する一考察》,填補了這一方面的空白。有興趣的朋友可在日後論文公表時自行查找閱覽——不懂戰國注)。

需要補充一提的是,大寶寺領北方的由利郡處於被稱為「由利十二頭」的在地領主割據的狀態,「由利十二頭」是矢島、仁賀保、赤尾津、瀉保、打越、下村、玉米、石澤、瀧澤、沓澤、子吉、鯰川、岩屋、芹田、羽根川、根井諸小領主的統稱。這些小領主與湊安藤氏、大寶寺氏及小野寺氏之間結成了複雜的關係,各家之間衝突頻起。在矢島氏和仁賀保氏交戰的過程中,土佐林禪棟就曾向仁賀保氏派遣過援軍(《落合文書》)。

最後來看湊安藤氏。在天文十七年(1548)大寶寺氏與砂越氏的對立過程中,安藤堯季曾經出面調停,可見湊安藤氏在日本海沿岸地區的領主間還是具有相當的影響力的。此前,安藤堯季將女兒嫁給了同族下國安藤舜季,強化了兩家關係,但由於堯季無子,便將女兒與舜季之間所生的外孫友季收為養子(由於史料的匱乏和系圖的混亂,無法明確判斷友季的履歷。也有說法友季為堯季弟友親之子,但因其早夭,便又收舜季的次子、即自己的外孫春季為養子,改名友季,但此友季又早夭。本處按照原書取友季為舜季之子、堯季外孫之說——不懂戰國注),計劃將來讓其繼承當主之位。但在天文十二年時(1543),雙方解除了養父子關係(《證如上人日記》)。從系圖類史料來看,是因為友季於天文十三年(1544)早夭(《秋田家系圖》、《安倍姓下國氏系譜》),堯季只能再度出山掌權。但七年後的天文二十年(1551),仍未指定繼承人的堯季死亡,其女婿舜季便讓自己的三子·友季之弟小鹿九郎出繼湊安藤氏,並改名為安藤茂季。不久後的天文二十三年(1554),舜季死(關於舜季的歿年,本書記為天文二十三年,維基則記為天文二十二年,由於均未標明史料依據,所以暫時取本書的說法——不懂戰國注),下國和湊兩安藤氏也迎來了大的轉機。

繼承安藤舜季之位的是其子愛季,在其繼位不久後的弘治二年(1556)就在米代川河口處的野代建設了港町,以此作為連結米代川河運與日本海海運的交通結點;弘治年間,愛季迎娶庄內川北的有力國眾砂越也足軒宗顯(不知與砂越氏維是什麼關係,但從其勢力在庄內川以北來看,至少是砂越氏的有力一族——不懂戰國注)之女為正室(《秋田家系圖》),強化與庄內勢力的關係,同時更利用日本海海運的便利,與越後上杉氏及越前朝倉氏建立了友好關係。永祿五年(1562),愛季攻殺陸奧比內郡的國眾淺利范祐(《下國生駒安倍姓之家譜》),迫使淺利氏從屬(真正將比內郡納入直接支配是在天正十一年(1583)。淺利范祐即通稱的淺利則祐,但其為側室所生,因此與正室所生的弟弟勝賴產生矛盾。勝賴內通安藤氏攻殺兄長,在安藤氏的扶植下繼承了當主之位,並成為安藤氏的從屬——不懂戰國注)。之後便以比內郡為前線基地,屢次進攻南部氏支配下的鹿角郡。

在安藤愛季穩步擴張勢力的同時,其弟茂季所繼嗣的湊安藤氏卻爆發了騷動。元龜元年(1570),豐島休心、下苅右京和川尻中務等家臣率兵包圍當主茂季的居館,企圖謀殺茂季,幸得兄長愛季出兵救援才幸免於難。次年愛季又出兵攻落豐島休心的豐島城,茂季由湊城遷居至此,並成為下國安藤氏的從屬,而湊城也成為愛季的屬城。以此事為標誌,下國和湊兩安藤氏被愛季統一。

安藤愛季吞併湊安藤氏一事對於周邊領主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震動。受此前豐島氏叛亂的影響,由利郡赤宇曾的國眾小介川氏抗議安藤愛季侵佔羽根川領,此事獲得了小野寺氏的支持(《秋田藩家藏文書》),而且之前的叛亂主謀豐島休心也在小野寺氏的軍中(《先方時秋田動亂評》)。可見湊安藤氏的內亂和安藤愛季的介入,刺激了以小野寺氏為首的仙北諸勢力的敏感神經。直至元龜二年(1571),在大寶寺氏的調解下,安藤氏和小野寺氏之間達成了和睦(《落合文書》)。

此後,安藤愛季致力於經營領國,於元龜三年(1572)整備了居城檜山城的城下町;天正五年(1577)在小鹿島築脅本城,以此作為支配小鹿島周邊的據點。

第四章 庄內和仙北的動亂

成功調停了安藤氏與小野寺氏紛爭的大寶寺義氏,正在逐步擺脫土佐林禪棟事件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於天正六年(1578)鎮壓了庄內川以北國眾的反抗,迫使觀音寺城主來次氏降伏(《歷代古案》),並將觸角伸到了更北方的由利郡。天正十年(1582),大寶寺義氏整軍準備進攻由利郡在地勢力小介川氏,預計最終會與安藤氏對決(《秋田藩家藏文書》)。

前文有過提及,永祿年間後期,大寶寺氏曾侵佔了村山郡在地勢力鮭延氏的大片領地。元龜二年(1571),經過最上氏的調解,大寶寺氏與鮭延氏達成和睦(《湊學氏所藏文書》)。雖然鮭延氏仍未擺脫大寶寺氏的控制,但起碼鮭延氏當主鮭延秀綱回到了本城鮭延城。對於大寶寺氏來說,在這次調解中讓步,純粹是給頂著羽州探題一職的最上氏面子,但實際上大寶寺義氏對於最上氏抱有很強的戒心。在天正二年(1574)大寶寺義氏給村山郡國眾·新莊城主日野氏的書狀中曾表示絕不與最上氏和睦的決心,並糾合附近的天童氏,一起對抗最上氏(《歷代古案》)。

由於娶了伊達稙宗之妹的最上義定沒有兒子,因此在義定死後,以其未亡人為後見,迎立最上氏一族中野氏的兩歲幼兒為最上氏當主,即後來的最上義守。義守成人後捲入了「伊達天文之亂」,並站在了伊達晴宗一方。

前文已有所提及,最上氏有天童氏、上山氏、中野氏等多個庶族,分布於山形盆地各地,並保持著一定的獨立性。這種狀況反而削弱了總領家的勢力,直到義守子義光上位後,才逐漸扭轉這種局面。天正二年(1574),最上義光在與父親義守的政爭中獲勝,成為最上氏的當主。在相繼迫使最上郡的諸領主臣從後,義光便沿著最上川北上和西進,把目光集中在了大寶寺氏的從屬勢力鮭延氏身上,甚至是大寶寺氏支配的庄內地區。

天正九年(1581),最上義光進軍鮭延城,首先成功拉攏村山郡的領主庭月氏加入己方,在勸降鮭延秀綱遭到拒絕後,最上軍對鮭延城發起了攻擊。雖然大寶寺義氏也派遣了援軍,但終於在天正十年(1582),鮭延秀綱不耐最上軍的進攻而開城投降。在最上義光攻擊鮭延城的同時,還與小野寺氏取得聯絡,並於天正十年開始調略砂越氏、來次氏等庄內川以北的國眾。最終在砂越也足軒的奔走下,與安藤氏結成了針對大寶寺氏的同盟(《阿部正幾資料》、《湊學氏所藏文書》)。安藤愛季也出面勸說小野寺輝道一同進攻大寶寺氏(《秋田藩家藏文書》),但因為此時小野寺氏領內爆發了內亂,所以輝道未能積极參与「大寶寺包圍網」。

另一方面,大寶寺義氏在鮭延秀綱投降後,依然不斷對外用兵,致力於進攻由利郡的在地勢力小介川氏,並與戶蒔氏、金澤氏等仙北諸領主建立了密切的關係(《秋田藩家藏文書》)。但就在大寶寺義氏與最上義光即將直接對決之時,大寶寺氏家臣前森義長反叛,義氏被迫自殺。此事件的背後是否有最上義光的參與尚無定論,但在義氏死後,最上義光確實對於前森義長的行為進行了褒獎,並表示「終於散去了多年的遺恨」(《大泉叢志》)。

大寶寺氏的當主之位不能空懸,前森義長(此時已改名東禪寺筑前守氏永)便迎立義氏之弟義興為大寶寺氏的新當主。而義興上位後,立即致信越後的上杉景勝表示了臣從之意(《上杉家文書》)。義興的這種親上杉氏的外交路線與前森義長的親最上氏的外交路線相左,因此兩人決裂,庄內再次陷入爭亂的狀況。天正十四年(1586)至十五年,伊達政宗出面調解,天正十五年八月,大寶寺義興和前森義長之間暫時達成和睦(《大寶寺記》、《櫻田文書》、《本莊家文書》)。但僅僅兩個月後,前森義長就撕毀約定攻擊義興,而最上義光也趁機出兵庄內援助前森義長,最終生擒了義興並押往山形城(《登米伊達家文書》、《藤田文書》)。至此,最上義光佔有了庄內地區,由利郡的國眾們也紛紛前來投靠。

但最上氏在庄內的良好局面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天正十六年(1588),上杉方的本庄繁長及其子千勝丸入侵庄內,在八月爆發的十五里原之戰中大破最上軍,並陣斬了為義光的佔有庄內立下汗馬功勞的前森義長。繁長令子千勝丸入繼大寶寺氏,取名義勝。因此庄內地區又回到了以上杉氏為後盾的大寶寺氏與最上氏對抗的局面,直至後來的奧羽仕置。

在大寶寺氏與最上氏圍繞庄內的領有權爭得死去活來之時,處於更北方位置的安藤氏和小野寺氏也是深受領內動亂的困擾,無暇插手庄內事務。

安藤愛季統一了下國和湊兩安藤氏之後,其勢力滲透到了陸奧的比內、鹿角郡一帶。但在其將居城移至脅本城之後的天正十五年(1587)九月,愛季病亡。由於其長子業季在十六歲時死去,因此次子實季繼承了安藤氏的當主之位。但之前成為愛季從屬的其弟湊安藤茂季的嫡子道季於天正十七年(1589)二月與仙北角館城主戶澤氏和陸奧三戶城主南部氏聯合,向從兄弟安藤實季掀起了叛旗(《秋田家系圖》),此次內亂史稱「湊·檜山合戰」。其中安藤氏與戶澤氏的對立早在愛季死前就已經開始了,且愛季就是在與戶澤軍的對峙中於陣中病亡的(《湊·檜山兩家合戰覺書》)。

據《湊·檜山兩家合戰覺書》所載,在安藤道季舉兵之時,安藤實季認為脅本城的工事並不堅固,因此前往檜山城籠城。起初湊安藤·戶澤聯軍在人數上佔優,但由利郡國眾小介川氏在得到了本庄繁長的首肯後出兵支援安藤實季,終於打退了戶澤軍,安藤道季逃亡,託庇於陸奧的南部氏。在領內殘局尚未收拾完畢之時,實季接到了豐臣秀吉的小田原參陣邀請,便匆匆出發了。

小野寺氏則在這段時間內完成了當主交替。天正十四年(1586)十月以前,小野寺輝道已將當主之位讓給了嫡子光道,自己前往橫手盆地西部的大森城隱居。但光道在三年後死去,當主由側室鮭延氏所生的弟弟義道繼任。據《小野寺氏系圖》所載,小野寺光道的正室是仙北六鄉城主六鄉氏之女(從年齡上來看,此女似乎當是後來出羽本庄藩藩祖六鄉政乘的姊妹——不懂戰國注),光道死後,六鄉氏希望繼位的小野寺義道能夠續娶此女以維持兩家的關係,但遭到義道的拒絕,因而兩家反目。

實際上早在天正十五年(1587)十月,小野寺氏就曾對橫手盆地東北部的在地勢力金澤氏和六鄉氏發起過攻擊(《藤田文書》),原因是「六鄉或有反心」(《本間美術館文書》)。可見作為小野寺氏從屬勢力的仙北領主六鄉氏曾有反叛,而雄勝郡的領主山田氏也一同響應。在最上義光家臣中山光直給由利十二頭之一的瀉保氏的書信中,稱此事件為「仙北干戈」(《瀉保文書》)。

天正十六年(1588),最上義光出面調解,派遣家臣與由利郡的國眾本堂氏一起進行和睦斡旋,後來戶澤氏、仁賀保氏、西馬音內氏都加入了進來,最終在十月,交戰雙方締結了和睦協議。需要補充說明的是,此時流傳著最上氏將要進攻仙北的傳聞,但由於信息的不確定性使人無法辨別真偽。包括《奧羽永慶軍記》中記載的最上軍與小野寺軍激戰的有屋峠之戰可能都是虛構的場面。

第五章 天下人與出羽

最後來看看天下人織田信長與豐臣秀吉與出羽各個領主的關係吧。

根據《信長公記》的記載,與織田信長有貢物往來的奧羽大名和國眾有伊達氏、南部氏、大寶寺氏、遠野氏、仙北前田氏、下國安藤氏、蘆名氏等,還有在《信長公記》中沒有提及的出羽谷地城主白鳥長久。這些勢力進獻給信長的主要是奧羽的特產良馬和雄鷹。特別是安藤氏以進獻雄鷹為途徑,早在天正三年(1575)二月就與信長建立了聯繫。信長也首次向安藤愛季發布了朱印狀,向奧羽派遣鷹匠二人,命安藤氏確保其在路途上的安全(《湊學氏所藏文書》)。此後,織田信長及其家臣與安藤氏又多有書信往來,但隨著歷史的發展,很多文書的原本都已散佚了。學者大島正隆經過搜集、篩選和比對確認,在天正五年(1577)至九年,信長及屬下重臣柴田勝家、京都所司代村井貞勝、右筆武井夕庵、楠長諳、一雲齋針阿彌等都給安藤愛季去過書信,而且基本都是對於安藤氏進獻良馬和雄鷹的答禮(《秋田家文書》、《大島正隆氏採訪秋田家史料》)。值得一提的是,在柴田勝家和村井貞勝的書信中提到了由於海上交通的不確定性導致幾次往來未能成行一事表示遺憾。可見織田氏與安藤氏的交往主要通過日本海的海上交通,並由負責越前、加賀支配的柴田勝家為中間人的,日本海成為織田權力與出羽諸勢力間保持聯繫的主要媒介。從柴田勝家曾擔任過對伊達氏的取次役來看,伊達氏與織田政權之間的聯絡大概也是通過日本海的海上交通線維繫的吧。

小野寺氏也與織田氏有過交往。在本能寺之變發生兩個月後的八月一日,小野寺輝道在給織田氏家臣千福遠江守的書信中,對信長攻滅武田氏表示祝賀,同時對因領國出現內亂而導致的賀信耽擱一事表示歉意(《千福文書》)。而且看來直到八月一日,小野寺輝道尚未接到本能寺之變的消息。作為收信人的千福遠江守在本能寺之變時為安土城的御留守眾(《信長公記》),其本領在越前的南條郡,正好也在柴田勝家支配下的北陸與出羽的海上交通結點位置,側面證實了日本海在出羽諸領主與織田氏交往中的重要作用。

而織田信長之子信忠就任秋田城介一事在織田政權與出羽的關係方面也是不得不提之事。自鎌倉幕府以來,掌權者就格外重視對蝦夷地區的支配,信長也不例外,所以通過信忠就任秋田城介來表達此意願。當然也有不同的說法,鑒於信長所表現出的對於傳統的官位並不是非常有興趣,所以秋田城介的任官只不過是信長對於蝦夷支配和奧羽支配野心的一個具體表現而已(關於信忠的秋田城介任官一事,在學者間歷來有不同的看法,但結論似乎較為統一,就是信長將奧羽也納入了全國統一的進程,以此來表達對於奧羽甚至蝦夷支配的意志——不懂戰國注)。

目前在史料中可見的從軍政兩方面均與信長產生關係的奧羽勢力只有伊達氏一家。伊達輝宗在天正元年(1573)冬天向信長進獻了良馬和雄鷹,而信長也向輝宗發出了攻擊武田氏的合作邀請(《伊達家文書》);之後的天正三年(1575),信長又向輝宗通報了長筱之戰獲勝及殲滅了越前一向一揆等戰事,並策劃繼續攻擊武田氏一事(《岡本文書》);天正五年(1577),上杉謙信與織田信長的關係惡化,信長希望伊達輝宗能夠與本庄繁長合作,從背後牽制上杉謙信(《伊達家文書》)。比對天正元年(1573)至五年信長給伊達輝宗的書信的書札禮可見,隨著信長官位和勢力的上升,其與輝宗的地位關係及高低落差也有了微妙的變化。而信長對於安藤愛季的期待就不像對伊達輝宗的那麼高了,只是單純的索求北方的特產良馬和雄鷹。

織田信長在本能寺之變中橫死後,其繼承者羽柴秀吉繼續對出羽施加影響。隨著羽柴秀吉與柴田勝家的反目,由於越後的上杉景勝的領地與柴田領相鄰,所以秀吉開始與其接洽,謀求共同對抗柴田勝家。天正十一年(1583),雙方互換起請文,達成了合作協議(《歷代古案》、《木村文書》)。而且以此為契機,秀吉的關注點已向著更北方的庄內和秋田發散了。

早在天正十年(1582)九月二十日,羽柴秀吉便致信安藤愛季,介紹了本能寺之變後的形勢,並希望愛季能夠與己方合作(《秋田家史料》),這是在秀吉與柴田勝家反目之前的事。從此信的內容大致也可以看出,秀吉計劃與愛季構建合作關係,而非信長時期的單純索取特產了。例如在天正十一年(1583)四月十二日秀吉給毛利輝元的書信中便提到「東方的津輕、合浦、外浜已無人能夠抵擋我的兵鋒」(《毛利博物館藏文書》)。津輕等地都是北陸奧國內的地名,且均與安藤氏的領地接近,秀吉敢於說出如此大話,必定是成功與愛季及其他北奧羽勢力建立了協作的關係。

天正十五年(1587),秀吉向奧羽諸領主發布了後世所謂的「關東·奧羽總無事令」(近年來對於總無事令的政策性及「令」的性質又有重新認識,本處只是取其通稱,不分析其性質——不懂戰國注),並以金山宗洗為使者,負責向奧羽諸勢力傳達並核查其響應情況(《渡邊慶一氏所藏文書》、《瀉保文書》)。在最終的奧羽仕置之前,秀吉已經關注了出羽的情勢,並開始調解出羽爭亂的重點之一——庄內之亂。

前文已述,庄內仍是以上杉氏為後盾的本庄繁長、大寶寺義勝父子與最上義光對抗的局面。由於秀吉的出面,最終由上杉方取得了庄內的支配權(上杉景勝是親秀吉的強大勢力,而最上義光則走的是親德川家康的路線,雖然此時家康已經臣從,但秀吉還是裁定了庄內地區歸屬於上杉方——不懂戰國注)。值得注意的是,即便在秀吉這個外部權力直接介入出羽事務之後,最上義光仍然頂著「出羽探題職」的頭銜(《瀉保文書》),積極調停小野寺氏領內的「仙北干戈」及出羽其他地方出現的紛爭。根據藤木久志、白根靖大和竹井英文等學者研究,最上義光以秀吉的使者為依託,強化自身的權力,並在與中央的豐臣政權對峙的過程中展示自家羽州探題的地位;而秀吉只不過是藉助出羽的傳統勢力最上氏之手,通過其羽州探題的地位來出面調解出羽的紛爭,納這些勢力為從屬,達到快速平定出羽內亂的目的。

綜上所述,室町時代中後期至豐臣秀吉奧羽仕置的這一百年中的出羽,是安藤氏、小野寺氏、大寶寺氏等室町時代以來獲得幕府認可的領主們及其他各勢力互相合縱連橫的時代,但他們沒有一個能夠將支配整個出羽定位自己的奮鬥方向。雖然有最上義光這種頂著羽州探題職的分國級別的地域權力逐漸發展,但隨著織田信長、豐臣秀吉這種強大的外部權力的介入,也只能望洋興嘆了吧。

原作者 金子 拓

原文出自《東北中世史4·伊達氏與戰國爭亂》第四章(吉川弘文館、2015)

不懂戰國 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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